郭雯霞聽陽志雲如此說,冷哼一聲,道:“你不要被這女人迷昏了頭,她不過是在用美人計苦肉計,博你心軟。若你就此放鬆警惕,她只要能尋到機會逃出去,還是會逃到顏朝身邊。你別忘了,顏朝現在正掘地三尺的找她,若讓他找到她,不管是你,還是我們,都會死得很難看。”
“我不會讓他找到小洛。”
“你不會?你有力量和顏朝抗衡?他現在可是動用了顏叔叔的關係,別說本市,就是外市的警力,都在尋找南宮洛,只要她一露面,他們肯定就能找到她。不,或許,都不用露面,他們就能找上門來。以顏朝的聰明,他早就懷疑你我了,若不是我早有防備,在旅店布了局,他還會拖延到現在?”
陽志雲看着我,話卻是對他們說的:“不管顏朝有什麼通天的本領,我總會找到機會,在他找到這裡之前帶小洛離開。”
“哼,離開,談何容易?”郭雯霞又是一疊聲的冷笑,笑畢,她踱到我面前,對我看了又看,說,“臉雖然腫了,但還是漂亮得緊,難怪顏朝會如此着迷。不過,若這張臉刮花了,變醜了,大概顏朝就不會動心了吧,何止不動心,或許,認都認不出來了呢?不,就算認出來,大概也會裝作認不出來,像顏朝那樣的公子哥兒,獵豔逐美,不過是好玩而已,你還真以爲他會一往情深?”
說完,意味深長的看一眼陽志雲,施施然離開。
郭雯霞和那男孩走後,陽志雲久久的看着我,指腹在我臉上反覆流連,終於,他緩緩開口,像在問我,又像在問自己:“顏朝真的會是隻喜歡這張臉嗎?小洛,你實在不該長得太漂亮,若你不長得這麼漂亮,或許,顏朝就不會注意你,而你也不會離開我,移情別戀,是不是?其實,我是不在乎你長得醜還是美的啊,我愛的就是你這個人,從我情竇初開的那天,我就愛上了你,這麼多年,從沒變過。我也一直以爲,你愛的是我,我們一起長大,一起讀書,以後,也會一起生兒育女,一起慢慢變老。我從沒想過,有一天,你會愛上別人,會離開我。我不知道,沒有你的日子,是什麼樣的,太陽還會不會發出光線?天地是不是失去了顏色?我沒有想過!小洛,我們在一起十多年,這十多年裡,我沒有朋友,沒有親人,也不需要朋友,不需要親人,我只有你,你便是我的整個世界。我又怎麼甘心,眼睜睜的看着你投入別人的懷抱?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世界分崩離析?你說是不是?”
我搖搖頭,陽志雲眼裡的光芒,如此深情,卻又如此陌生,這讓我分外恐懼。我知道,郭雯霞臨走前的暗示,對他起了作用。郭雯霞是聰明人,她太瞭解陽志雲的心思。而陽志雲,他其實很簡單,他也並不殘忍,他只是偏執,他的偏執,一旦被人利用,就會變得十分瘋狂。
我得阻止他繼續往那個方向想下去。
所以,我說:“志雲哥,一直以來,我對你的好,難道你都忘記了?你的衣食住行,一日三餐,哪樣不是我在打理?有一年冬天,你高燒不退,藥石罔效,我用那冰塊,整夜整夜給你降溫,雙手嚴重凍壞,整個冬天都流膿流血;你剛上學時,功課跟不上,我每天陪你一起學到很晚,從不肯先你去睡覺;飄搖山有個隱居的老者,村人都傳他會功夫,你想拜他爲師,可他不肯收徒,我求了他整整一天,解開了他十個匪夷所思的題,他才同意教你。這十多年來,我關心你,照顧你,哪樣不是盡心盡力?可你,卻用這樣一種方式,把我困在這裡,綁起來,讓我不得自由。你還任憑外人欺負我,讓他們給我打鎮靜劑,整日整日昏睡。你知不知道,超量鎮靜劑的副作用,會嚴重損傷我的中樞神經,讓我神智不清,癡癡傻傻。而你這樣還不滿足,你還想着要毀了我的臉,你要把我變得人不人鬼不鬼。難道,你真確定,你費盡心思要得到的,是這樣一個南宮洛?”
陽志雲聽我如此說,臉色大變,他忽的站起來,在房裡轉了一圈,又蹲到我的面前,說:“小洛,我愛你,我怎麼捨得傷害你?可是,顏朝這樣志在必得的找你,我哪敢掉以輕心?若我不把你綁起來,不給你打鎮靜劑,你肯定會逃跑,跑到他的身邊去。”
“不,我答應你,我不逃。”我說。
“我不會相信你的話。”他說。
“要是你不相信我的話,你把我綁起來就可以了,不要再給我打針。”我央求道。
“你會叫。”
“你可以堵住我的口。”
陽志雲沉默,他或許覺得我的辦法是可行的。
我便又加了一把火,哀哀哭着,說:“志雲哥,不要給我打針,我不想變成傻子或者瘋子。”
陽志雲心軟的嘆了口氣,說:“好,小洛,我答應你,不打針。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不要想着逃。”
我點點頭。
陽志雲繼續說:“等過段時間,我找到機會,我就帶你離開這裡。我們也不要什麼工作,我們就上飄搖山,像我師傅那樣,在山上過一輩子。”
我又點點頭。
陽志雲張開雙臂,把我連人帶椅子抱住,說:“小洛,你不要恨我,以後,我會加倍加倍補償你,加倍加倍對你好。”
我繼續點頭,淚洶涌而出。這一次,卻不是要演給陽志雲看,而是我心裡,真是如此悲傷和疼痛。我何曾會想到,有一天,我和陽志雲,會走到這樣一個地步,心裡那抹最溫暖的色彩,會變成最猙獰的黑?
我何曾想到?
這種悲傷和疼痛,甚至比在湖底,陽志雲意欲和我同歸於盡更甚。
從這天起,陽志雲果然沒有再給我打針,但他把我綁得更緊,嘴裡塞了布條。他每天給我送一次飯,呆半個小時左右。郭雯霞來過兩次,惡狠狠的咒罵一通,終是沒有打我,看來她還是忌諱陽志雲。但是,從她的言語中,我知道她對陽志雲的舉動越來越不滿,。我想,等他們的罅隙越來越寬,或許,事情就會有轉機。
日子在清醒中過了二十多天,可我還沒找到機會逃跑。我仔細打量過這個房子,窗戶很高,掛着厚厚的窗簾,外面的人肯定是看不到裡面的,而門,又被從外面鎖住,我手腳被綁,自是無可奈何。
有一天,陽志雲走後沒多久,我忽然聽到門外傳來說話聲,這在以往是從沒有過的,我一度以爲這是獨家獨院,看來弄不好我猜錯了。
我心裡涌起難以言喻的驚喜,身子不停的往一邊傾斜,一次一次,終於,砰的一聲巨響,我連椅子一起倒到地上,頭撞得幾乎眼冒金星。可我顧不得這些,努力蹭着地面,艱難的一點一點挪動。我不知道挪了多久,滿頭大汗,身子和地面和椅子接觸的地方,全都火辣辣疼,可是,天不負我,我終於還是挪到門邊,只是,這時,門外的說話聲,早已消失了好久。
我不死心,用頭撞門,不停不停的撞,可是,除了砰砰的聲音,再也沒有其他任何一點聲響。
我悲鳴着,嗚咽着,淚流了一臉。爲什麼,爲什麼我製造出這麼大的動靜,就沒有一個人經過?就沒有一個人能聽到?
我絕望起來,我知道,若明天,陽志雲過來,發現我爬到了門邊,肯定會用更牢靠的方法綁住我,讓我動彈不得。我若錯過了這個機會,只怕再難找到下一個。
我停止撞擊,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積蓄精力。我想,我要在確認有人經過的時候,再發出最大的聲響。
可是,我沒有等到有人經過。
白天過去了,黑夜過去了,門外靜悄悄的,再也沒有那恍若天籟之音的話語聲。
我的頭撞破了,有血流下來,流到我的左眼上,厚重的血痂,糊住了我的眼睛。我用一隻眼睛,看着這個空空如也的屋子,前所未有的絕望起來!
第二天陽志雲過來的時候,發現了門邊的我。他或許心疼,但是,他更加震怒,他說我是騙子,答應他不逃,卻又想方設法的逃;他說我越是這樣,他就越要禁錮我,永永遠遠的禁錮我;他說顏朝找人跟蹤他,警察反覆詢問他,若他們真有本事找到此處,他就和我死在一起;他說,他寧願和我一起死去,也不願把我拱手相讓。他雙目圓睜,額上青筋暴起,整個人遊走在失控的邊緣。
我被這樣的他,嚇壞了。
幾近瘋狂的陽志雲,看起來竟是如此如此的像一個魔鬼。
我想,這一次的試圖逃跑,只怕會讓他採取更加極端的方式。
我果然料中了。
因愛而產生的嫉妒和怨恨,真的會讓人喪心病狂,它們,會把人心那塊最柔軟的地方,也變得堅硬如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