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我一夕之間竟比熊貓還珍貴,而導致這翻天覆地變化的,卻不是顏曦,也不是顏朝,而是顏家老爺子。
當顏曦帶我去見那個神秘老人時,我想象的是個鬚髮皆白、老態龍鍾、帶着一種不通人情味的威嚴的老人,哪知甫一見面,竟是風度儒雅,帶着一股濃濃書卷味的中年男人。對,是中年男人,他穿着白色絲綢家居服,鬢角有一縷銀絲,臉上是平和的微笑,皮膚上有歲月留下的痕跡,卻並不深,整個人狀態看起來非常年輕,一點也不像個七十多歲的古稀之人。
我倒有點怔怔的了。
原來,不顯老也是可以遺傳的。
顏朝只所以成爲不老男神,是因爲有個骨灰級的不老老爸。
那以後顏曦,會不會也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一二十歲?若真是這樣,我是不是該慶幸,多虧這廝比我大上這許多。
我乖巧的坐在老爺子身邊,接受他垂詢,出生年月家世背景,學歷愛好經驗歷練,老爺子一樣一樣細細的問,我也一樣一樣詳細的答。
顏曦對他這個父親似乎有幾分敬畏,期間除非老爺子把話題拋向他,否則他絕不會多置一言,父子倆的關係,親密不足,疏離有餘。
我坐了並不久,就在這種無形的壓力下感受到了一股沉悶之氣。
交談接近尾聲,平時看起來從容淡然的顏曦,幾乎是生硬的說出要儘快和我結婚的打算。
“這麼急?”老爺子皺皺眉。
“嗯,我想就在下週領證,然後婚禮,就在十月舉行。”顏曦說。
“可是,難道你們不應該再多瞭解瞭解嗎?你們相識不過兩年多,興趣愛好、社會閱歷等完全不同,年齡又差了這麼遠,我覺得,還是再處處的好。”老爺子目光微微掃了我一眼,那隱匿的鋒芒,還是讓我感覺到了。
這是隻老虎。
雖然第一眼印象,很容易給人一種溫和慈愛的錯覺。
“爸,我們彼此已經十分了解,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們足夠相愛。”顏曦雖然敬畏父親,但態度很堅決。
“哦。”老爺子眼風斜斜一挑,說,“看來,你自己已經決定了,不過是要知會我,並不是要徵詢我的意見。”
“不是這樣的,爸,我們,”顏曦麪皮微微發紅,深深看我一眼,幾乎是豁出去的說,“小洛懷孕了,所以,我想盡快,給她一個婚禮,時間拖得太久,我擔心她身體上吃不消。”
“你說什麼?”老爺子驀的站起,音量也拔高几分。他看看顏曦,又看看我,視線最後停留在我的肚子上。
我緊張的手指攪在一起,近乎無助的看着顏曦,這個老人,他年齡都這麼大了,爲什麼還有這樣的氣場?他和我奶奶完全不同,奶奶雖然打我,兇我,可我卻一點也不怕她。但是他呢,他可能不會打我,也不會兇我,但他只要那樣看我一樣,我就恨不能瑟縮幾分。
“爸,我說,小洛懷孕了,我要娶她,用最快的速度。”顏曦仰着頭,無懼的看着他的父親,手伸過來,當着老爺子的面,緊緊的握住我的手。他抓得那樣緊,似要傳遞給我勇氣和安慰。
老爺子的視線,又在我們緊緊握着的手上停留。
我微微用力,想要抽回來。
顏曦卻是不放。
嗯,早知道這個神秘老人,如此恐怖,我就不應該來見他。
我心裡暗暗懊悔着,不過還好,顏曦的表現還算不錯,我感受着身邊這個男人手心傳來的溫度,漸漸變得安心。唔,就算老爺子阻攔,只要顏曦立場堅定,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時間在我這千迴百轉的心思中緩緩流過,良久,老爺子徐徐出聲:“多久了?”
“昨晚才知道,差不多一個半月的樣子。”顏曦說。
老爺子哦了一聲,沉吟好一會,又說:“才一個半月,那十月辦婚禮,應該還來得及,不過,繁文縟節就省了,儘量不要累着。”
“爸,您答應了。”顏曦欣喜若狂。
老爺子不看他,只看着我,說:“小洛,這兩天你可有空?陪我回去看看你爸媽可好?”
我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直到顏曦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指,才囁嚅着說:“不用這麼麻煩的,我讓爸媽過來就好。”
“那怎麼行?你爸媽把你養這麼大,現在交給我們小曦,我肯定要登門拜訪才行,何況,你不是說你家還有個奶奶嗎?她是長輩,我更應該先去看他。”老爺子不容分說的口氣。
我心裡嘀咕一句,長輩倒是長輩,不過,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若奶奶看到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同齡人,一個鶴髮雞皮,一個風姿玉骨,會不會心塞?
肯定會心塞。
還好是長輩,我暗暗爲奶奶慶幸。
老爺子當然不知道我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他確定了去我家的行程後,又來干涉我的飲食起居。
“小洛,你現在有寶寶了,一個人住外面我不放心,得有人照顧你。小曦這孩子,工作上還是不錯,但生活上,卻是個苦行僧,完全不懂享受,所以,你還是住到家裡來,想吃什麼,想做什麼,方便得很。”老爺子眉眼間都是笑的說。
“不用,我覺得現在和顏曦住到一起很好,他會做些簡單的飯菜,而我這段時間又剛好沒胃口,老想吐。”
“那不行,越是沒胃口,就越要吃好的。家裡廚師的手藝還不錯,醫生又可以給你調理下身子,你自然要住過來。不止你,就連小曦,小朝,我也會讓他們住過來。我老了,喜歡熱鬧,家裡三世同堂的感覺,讓我有了許多期待。”最後一句,老爺子還是透出些許落寞寂寥。
也是的吧,這麼大一個家業,要什麼有什麼,可偏偏兩個兒子,一個獨身至今,一個遲遲未婚,都未能給他生出孫輩一代,是讓他落寞寂寥的吧。
難怪他在得知我懷孕後,態度會來個180度的大轉彎。
我本還待堅持一下自己的意見,但顏曦捏下我的手指,用眼神制止了我。
“爸,那我們回去收拾一下,週末就搬過來。”他笑得很是開心。
“好,週六一早,我就讓司機來接你們。你們的婚禮,我也會安排專人來佈置,你這段時間的工作,也儘量精簡一下。從現在開始,你的首要任務,就是好好照顧小洛,可不能讓她受半分委屈。”
“我知道了,爸。”顏曦眉眼彎彎。
“你最好知道。”老爺子頗有幾分氣勢的看他一眼,轉向我說,“小洛,小曦這孩子,脾氣彆扭得很,他要是惹你不高興了,你儘管告訴我,他從小到大就怕我,我最能治他。”
我點點頭,趁老爺子不注意,朝顏曦吐吐舌頭。哈,一物降一物,從今往後,我就有靠山啦,雖然是沾了寶寶的光,但好歹,在這段時間之內,如來佛是完全不敢把我這孫猴子怎麼着的吧。
顏曦見我這模樣,寵溺的笑笑。
感覺幸福感爆棚啊有木有。
晚餐時間,我勉強吃了點東西,又吐了幾回,老爺子心疼得不得了,霸道的要求我不用等到週末,明天就搬過來。反正遲早是要過來,早一天晚一天也無所謂,所以我乖巧的應一聲好,還討好的說:“顏伯伯,等我過來,我天天陪你下棋,我各種棋都會下,圍棋下得尤其好。”
“那敢情好,我最喜下棋。”老爺子樂得合不攏嘴。
我看着他快活的模樣,有種預感,我和這霸道專橫低氣壓的老人,一定會相處得很好。越是嚴肅的人,越需要活潑的伴,我們兩個,以後肯定會是很好的搭檔,我甚至有預感,顏曦會成爲這最佳搭檔的犧牲品。
回家的路上,我傻樂着把這感受說給顏曦聽,他拍拍我的頭,說:“小洛,看你這麼高興我就放心了。本來我還以爲你會對我爸有意見呢,畢竟,一開始,他明確的反對我們在一起。”
“那有什麼。”我說,“我們兩個,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啊,他的反對,也不過是出於一種正常的顧慮。做父母的,總是希望憑藉自己的人生智慧,給孩子自以爲最好的建議。”
“是的,我爸一直很專制,對我哥還好,對我就十分冷淡。加上他並不愛我媽的關係,所以我們父子的關係,向來就不好,我很怕他,在媽媽剛去世的那段時間,甚至恨他。可是,我在美國的十年,他每年都找一個理由,假裝路過的來看我。這個舉動,讓我漸漸明白,他也是愛我的,儘管他從來不把這個愛字說出來。後來,我回國,他要求我留下,雖然表面上,依舊是我屈服於他的強權,但實際上,是我明白了他的愛。”
“嗯,父母愛子女是一種天性,天下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我認真回答。
“是的,小洛,你今晚的表現,讓我很感動,因爲你不僅沒有對我爸一開始的拒絕耿耿於懷,你甚至沒有對我爸後來因爲孩子而轉變態度有意見,你的心總是很大,很善良,能站在他人的立場考慮問題,你讓我很感動。小洛,我愛你。”顏曦抒情的說,給我一個溫暖的吻。
我微微笑着承了他這個吻,但心裡卻泛起一股莫名的憂傷,顏曦說我是一個心很大,很善良的女孩,我自己也說天下沒有不愛自己父母的孩子,可是,在我心底深處,卻一直不肯正視那個他,不肯面對過去的那段記憶。我是想不明白,還是不肯放下?
或許,我該去看看他,那個即便沒給我愛,也給了我生命的男人。
陽志雲。
到底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