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顏曦在一起的日子,不用裝的日子,真真是快活似神仙啊。他抽出時間,陪我回去看爸媽、奶奶。不過,一向淡然寡言的他,原來也有嘴巴塗蜜的時候,奶奶本來看到活蹦亂跳的我,激動的老淚縱橫,拉住我不肯撒手的,可他走上來,甜甜一聲奶奶,眉眼彎彎的笑,立即把老人家籠絡住了,轉而也拉了他的手,對他問動問西,他呢,則一直乖孩子一樣有問必答,大得奶奶歡心。搞到最後,奶奶居然對他說:“小曦啊,你是個實在孩子,脾氣這麼好,性格這麼好,以後肯定會被我們小洛欺負的。不過,你不要怕,小洛要是欺負你,你告訴奶奶,這熊孩子,別看平時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可在我的竹條子下,就會老實的。”
聞聽此言,我在旁邊哀嚎一聲,這還是親奶奶麼,沒見過胳膊肘如此往外拐的。而且,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奶奶您可見過你孫女是怎麼被這實在孩子欺負的麼?
“爸。”我撒嬌的一跺腳,拉平時最護短的爸爸做盟友。
哪知爸爸卻說:“小洛,奶奶說的沒錯,你今年24了,不再是個孩子,凡事不能那麼任性,要聽小曦的話,不可胡鬧,知道嗎?”
“還要勤快一點,懂事一點,溫柔一點。”媽媽在旁邊幫腔。
我真是欲哭無淚,問:“你們怎麼就不囑咐他讓着我點?明明是他處處壓制我。”
“就你平日那無法無天、嬌蠻任性、精靈古怪的模樣,他還能壓制你?誰信呢?”奶奶對我的申訴嗤之以鼻。
我嗔怪的剜了顏曦一眼,這腹黑的男人,此時正笑得花兒一樣。
一家子糊塗蟲,完全就搞不清女兒女婿到底哪個親一點的。
從老家回深圳,顏曦更得意了,只要我稍微有點囂張的苗頭,他就不鹹不淡的說出三個字:“竹條子。”
我對竹條子還是比較有陰影的,小時候被奶奶追着滿屋子跑的場景記憶猶新,所以,如今顏曦有奶奶撐腰,我自然也就不敢太過放肆。
不過一向善於觀察的我很快就發現,這廝恩怨分明,雖說有仇固然睚眥必報,但你若對他有恩,則是滴水之恩涌泉相報。所以我即時調整策略,不再和他針尖對麥芒,總是順着老虎的皮毛,很快,我就發現這樣做的好處簡直是源源不斷。
比如,他上班的時候,我偶爾借花獻佛,請他家廚師做好飯菜我幫忙送過去,就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他會很滿足很溫情的坐在那裡吃,假裝漫不經心的說:晚上想吃什麼啦?我帶你去吃;最近有沒有看中好玩的玩意啦?我給你去買;今天工作不是很多,我可以早點回家陪你……如此種種,不一而足。有時甚至會和我一起參加我朋友的聚會,雖然依舊極少說話,只是淡淡的坐在那裡,但人不能太貪心,是麼?
其實顏曦還是瞞好應付的啦。早上一個早安吻,下班乖乖去接,加班就默默陪伴,晚上在牀上把他餵飽,他就會是一個溫柔似水的好郎君。
我呢,則依舊還是從前那個不可一世的蘇小洛,不,簡直更甚從前,因爲我找到一種新的武器對待他,不像過去那樣,試圖哄他、騙他、踢他、咬他,而是親他,吻他,順他,膩他,他在我的溫柔陷阱裡,每天眉眼彎彎,腹黑刻薄全不見蹤影,偶爾我嬌蠻任性一回,他也只是寬容的笑笑,沒有半點責難的意思。
我覺得這樣的感覺很好,以柔克剛,之前我搞不定顏曦,是因爲我沒找到他的命門,而今找到了,不是照樣可以任意妄爲、無法無天。當然,如此這般有個大前提,就是孫猴子不能逃出如來佛的手掌心,得在他可以掌控的範圍內大鬧天宮。
不過這個前提我完全沒有意見,因爲他的手掌心足夠大,一個筋斗十萬八千里也翻不到頭,足夠我鬧騰了。
和顏曦這樣的快樂日子,就像流水一樣淌過。九月,我去了一趟日本看望秦安。他的心臟手術已經做完,但車禍,導致右腿粉碎性骨折,幾次手術都無法保住,最後只有選擇截肢,後續會依靠義肢生活。不過儘管如此,他的精神看起來很好,整個人不似從前那樣憂鬱。他說,他現在的生活,是可以預見未來的,不像之前那樣,完全不知明天能不能看見太陽。我爲他的變化感到高興,一個不只在身體上痊癒,在心理上,也豁然開朗的秦安,是讓人高興的。
我在日本陪了秦安半個月,像我們過去在一起一樣,幾乎朝夕不離,期間顏曦隔兩天會打電話過來,一打就是半個小時,雖然這個過程中都是我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但我知道,他在電話那頭,是在用心傾聽就是了。我現在對他的愛,再也不像從前那樣疑神疑鬼,彼此知曉對方心意的感覺,是如此讓人安心。
秦安應該也看出了我和顏曦之間的和美,在我又一次接了顏曦電話,並告訴他歸程後,秦安坐我對面,臉上是平靜的微笑,問:“小洛,你現在很愛他,是嗎?”
我臉上微微有羞郝的顏色,近乎幸福的點點頭。
“我感覺得到,他也很愛你。這一回,他給我的感覺,和那次春節,你陪我呆在家裡的感覺,完全不同。”
我又點點頭,說:“經歷了這一次生離死別,我們都有了很大的變化,也認清自己的情感,我們都是如此深切的愛着對方。”
“祝福你,小洛。”他說。
“謝謝。”我說。
有好一會,我們兩人都沒再說話,可能,彼此都想到了一些舊事,我看着這個坐在輪椅上的男孩,看着他柔美的側臉,想着他曾經對我的好,有點百感交集,終於,我鼓足勇氣,對他說出了一直想說的三個字:“對不起。”
秦安的笑紋更深了一點,他側頭看着我,說:“不要這樣說,小洛,你沒有對不起我。”
我垂了眸,深呼吸一口氣,再說一句:“對不起,小安,當時當日,我太任性、衝動,未能給你信任。”
“你都知道了?”他問。
“嗯,其實或許我早就猜到了,只是,不敢面對。你也知道,我是一個做錯事都要狡辯幾句的傢伙,所以,我並沒有勇氣承認,在我們分手這件事中,是我錯了。一直到前不久,顏先生跟我談起,我才能正視這一點,實在是對不起。”
秦安沉默一會,說:“小洛,其實你不用自責,就算當時你能給我信任,不相信那些東西,我也會用其他手段,來和你分手的。兩個人在一起,如果其中一個執意要離開,另一個,又如何能夠挽留?”
“你那時爲什麼一定要那樣做?難道你不知道,你此舉帶給我的傷害和痛苦,其實並不亞於你那把握不住的生命長度?我差一點,因此喪失愛的勇氣。”
“可能是我太自私吧。”秦安輕輕嘆口氣,說,“小洛,你不知道,在整個過程中,真正要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既然你提到這件舊事,我就不妨跟你把當初的一切說個詳細。其實,在我剛開始追你的時候,我對你的感情,還不完全是男女之間的愛,更多隻是把你當作朋友、玩伴。可是,生性敏感細膩的我,在看到校園裡其他情侶卿卿我我時,也貪心了,也想在自己不長的生命裡,嘗一下愛的滋味。所以,我開始追求你,玫瑰情話,綿綿不斷,那時,我不懂愛,只是想體驗那樣一個過程,不讓自己的人生有太多遺憾。我以爲,在這個過程中,我能完全把握住自己,和你能很輕易的開始,也很輕易的結束。我們可以像衆多的校園情侶一樣,畢業就分手,我只佔用你幾年時光,我以爲會這樣。可我把一切想得太過簡單了,我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最難掌控的,就是人心,就是感情。我在不知不覺中,瘋狂的愛上了你,我對你開始有很強烈的慾念,而這種慾念,讓我心臟的刺痛越來越頻繁。那時我去看醫生,醫生說,我若再不控制自己的情感,後果將不堪設想。我在聽到這話時,感到前所未有的懼怕,也是在這時,我才意識到,我當初的想要嘗試,是多麼的荒謬。我本就沒有正常的身體,又怎麼能擁有正常的情感?我因一己之私,把你拉入這感情的漩渦,不僅不能帶給你幸福,反而會給你帶來無窮盡的痛苦。那段時間,我看到你眼裡的依戀,真真心痛如絞。我知道,你是個重情重義的女孩,若我跟你實話實說,你肯定不會離開我的,我不想你最美好的青春年華,全部浪費在我身上。我已經耽誤你幾年時間,我不能再繼續耽誤下去。我希望你能在我能看到你的時光裡,重獲幸福。那時候,我已經明白,有一種愛,不是佔用,而是放手。或許,這樣的放手,是一種錐心的痛,但是,唯有這樣,才能稍稍彌補我的過錯,所以,畢業之後,我在唐斐平的幫助下,逐漸冷落你,可你神經實在大條,竟完全未能察覺,導致最後,我不得不用那麼一種不堪的手段,來像你宣告我對這份感情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