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剛擦亮,霧氣還未完全散去,風帶着溼意,刮在臉上微微的寒。
朝曦緊了緊身上的衣裳,背起藥簍,準備進山採藥,路過村口時碰到了劉大娘。
劉大娘愛說,將她拉過來閒聊幾句,“朝曦啊,還沒找着人家?”
朝曦隨口敷衍,“找到了。”
實際上並沒有,她只是被催婚催的多了,認識的,不認識的,甚至是隔壁村的,都過來給她介紹人家,嫌煩便這般說,已經有一段時間,她那個對象始終沒出現,便有人開始懷疑是不是騙人的?
奈何沒有證據,不過這個‘對象’再不出現,被拆穿也只是時間問題。
朝曦擡頭瞧了瞧漸漸發黃的樹木,心中隱隱有個想法。
天冷了,該找個人暖暖牀了。
劉大娘還待說什麼,朝曦打斷她,“不早了,我得趕緊進山,否則天黑之前趕不回來,大娘再見,有空再聊。”
劉大娘點頭,“上山小心野獸。”
朝曦已經走了一小段路,沒回頭,只遠遠揮了揮手,“大娘放心吧,我以前在山上救過一個小動物,它會保護我的。”
劉大娘心道,小動物管什麼用?有些野獸可是連人都吃的。
不過她話已經帶到,朝曦堅持,她也沒辦法,搖搖頭又跑去跟其他人嘮起了嗑,話題不出意料圍繞朝曦,說她都是十八歲的老姑娘了,還不着急,將大好的姻緣推掉,可惜云云。
朝曦離的還不算太遠,聽到了,不過沒理,徑自朝自己的目標而去。
剛出了村便瞧着有人帶着大批官兵遠遠走來,見着人便拉去一邊,問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回答不上來立馬便被人拖走,朝曦怕生事端,故意繞開他們,多走了些路,花了小半個時辰纔到鳳凰山。
鳳凰山很大,分爲東西南北四面,朝曦要去的是西面,位置很偏,是個山谷,四面環山,十分危險,山上時不時滑下來石頭,能將人活活砸死,久而久之就連村裡的大漢都不敢去,後來滑石乾脆將入口堵住,讓人進不去,更沒有人知道里頭的情況。
朝曦剛來時便打聽過,聽說了這個地方,第二天便着手想進去瞧瞧,那入口確實被石頭堵住,她不死心,又到處找了找,終於找到了一個野獸的洞,直通山谷。
山谷很大,又多年沒人踩踏,樹木旺盛,草藥遍地,於她而言不亞於仙境。
朝曦很喜歡這裡,還在裡頭養了一隻寵物。
她一到地方,只輕輕喊了聲,便見地上齊胸的雜草大片大片倒下,彷彿有什麼龐然大物以極快的速度衝來,快到跟前時一個飛躍撲了過來,將朝曦壓在身下。
朝曦推了推身上的龐然大物,沒推動,這廝雖然三年裡長大了不少,不過還跟以前一樣,以爲自己是個寶寶,愛對朝曦撒嬌要抱抱。
小時候已經抱的很吃力了,現在根本抱不動。
成年黑熊的體重是她的三四倍,壓在身上宛如重石一般,擠走了肺裡的空氣,彷彿聽到了肋骨咯咯作響的聲音,喘不過氣,朝曦臉上微微憋紅。
她推不動平安整個身子,但是可以挪動腦袋,剛板正了臉,發現這廝嘴邊腫了個大包,一定是趁她不在,偷偷去掏蜂蜜窩,結果被蜂蜜蟄成了這樣。
黑熊很愛吃蜂蜜,山裡的不夠吃,朝曦時不時要從外面帶給它,有專門賣蜂蜜的地方,平時它也會自己抓,每次都弄的一臉傷。
皮厚,身上盡是肉,加上被蟄的多了,不怕蜜蜂,蜂針也刺不進去,不過臉上就慘了,每次都腫的不忍直視。
朝曦摁了摁腫到變形的臉,平安疼的厲害,身子一抽,本能朝一邊倒去,放開了朝曦。
似乎還有些疼,又有些委屈,躺在她身邊,舔了舔熊掌,求安撫似的,小眼睛朝她看去。
朝曦無奈,拉過一邊險些被壓扁的藥簍,找出一瓶膏藥,將腫臉扳過來,細細抹藥。
偶爾手重了,平安四處躲她的手,討好的用舌頭去舔她的指頭。
它舌頭上有倒刺,朝曦沒讓它舔,不老實就大力摁下去。
兩米多高的龐然大物縮成了一團,可憐兮兮嗷叫。
雖然它現在確實是這一片的王,所有動物都怕它,但是它在朝曦面前依舊是個寶寶。
朝曦給它抹了藥,又檢查了一下身上,發現沒問題才拍拍它的屁股,讓它自個兒玩。
平安撒了歡兒似的,跑去一邊的溪水裡撈魚,它在這裡生活的久了,頗有一套,那溪水從山上流下,有一條道特別小,它便攔住那裡,一動不動幾個時辰,等魚自己上門。
熊是一種非常耐心的動物,平安平時不撈魚的時候便一直等她,很少離遠,怕等不到她。
它剛進這個山谷的時候還小,受了傷,從夾縫裡過來,養了一段時間,加上這裡山清水秀,食物充足,不想走,待了兩年待膩了,想走的時候發現長大了不少,夾縫裡出不去,便也一直待在這裡。
好在這裡四面環山,動植物極多,也餓不着它,還有朝曦時不時進來陪它,小日子不算太無聊。
山谷很大,又沒人打擾,朝曦便在安全的地方種了些草藥,搭了個草屋,偶爾住上兩日,倒也清閒自在。
平安在抓魚,朝曦便想着生火,將魚烤了。
動物很護食,平安也一樣,開始像只野獸一樣,不願意讓她親近,故意用帶了倒刺的舌頭舔她,將她的手背舔出傷痕,朝她呲牙咧嘴威脅她,不許她接近食物。
後來朝曦便減少了來的次數,也不帶蜂蜜,這廝自己便軟了下來,學會討好她,知道討好她有蜂蜜吃。
朝曦很窮,也不是每次都帶蜂蜜,平安一次要吃一大罐,半吊子錢,相當於她十天的生活費,養不起。
沒有蜂蜜,這廝便挖空了心思找,山谷下的蜂巢都被它掏了個遍,最近聰明瞭,看中了山上的蜂穴,每日守在下面,瞧見差不多,就用石頭朝上砸,將蜂巢砸下來爲止。
看它的傷痕,腫成這副模樣,怎麼也是昨天開始的,昨□□曦來過,臨走前還是好好的,一定是趁她不在,偷偷將新巢扒了。
老巢被它掏完,蜜蜂們很快會築起新家,因爲還是半成品,這時候的蜜蜂極其護巢,跑去千里也要追殺,朝曦不讓它掏,是爲了它好,怕它被蜜蜂蟄了要害,比方說眼睛之類的,這廝不聽,嘴饞非要掏,現在也算遭了報應,活該。
朝曦擡頭看去,剛做了錯事,這廝曉得將功補過,抓魚抓的賣力。
它今天運氣也不錯,很快抓了條鯉魚,屁顛屁顛跑來,獻寶一樣擱在朝曦面前。
朝曦誇獎似的揉了揉它的腦袋,後又擼起袖子拿了工具熟門熟路在河邊處理活魚,剛去了內臟,眼睛突然被什麼東西閃了一下,不是水面的反光,是在岸邊。
她朝那邊看去,又被那玩意兒閃了一下。
什麼東西?
因着好奇,朝曦擱下魚,簡單洗了洗手,走過去一看,是個人。
一個身受重傷的人。
不知道躺了多少,看身上的衣裳,已經幹了個徹底,應當是昨天晚上掉下來的。
懸崖上有條瀑布,順着瀑布一路衝到這裡,不會死,只會暫時昏厥,若是運氣好,被衝上了岸,只要一動不動,就能避開平安。
熊不吃死物,尤其是平安,嘴挑的厲害。
如果真是昨天被衝下來的,這時候也該醒了,許是保存體力,閉目養神沒有動彈,只在她走近時睜開眼,平靜的瞧了瞧她,發現沒有危險後又淡然閉了起來。
一隻手突然摸在他身上,那身子陡然顫了顫,就像受到了極大刺激一樣。
這人性格一定很孤僻,很少被人這樣直接觸碰。
朝曦等那身子緩下來,不那麼緊繃後才繼續摸。
先是擡了擡他的腦袋,摸後腦勺,如果人的大腦受創,這人基本完了,很幸運,他不是頭朝下掉下來的,是腳朝下,這意味着下半身可能廢了。
那瀑布實在是高,水流的又急,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衝力能壓垮他所有的骨頭,如果是個女人,亦或者老人,這時候怕是已經死了,這人實在年輕,身體硬朗,瞧身體線條,是個練武的人,所以他只斷了幾根骨頭。
朝曦的手在他胸口和鎖骨處反覆按壓,確定斷骨的情況,偶爾動作大了,衣襟散開,露出大片大片白皙細膩的皮膚。
也有時候被她摁的疼了,那頭微微揚起,修長纖細的脖頸毫無遮攔,露了個徹徹底底。
這樣的人肯定出生貴族,非富即貴,衣裳是絲綢,腰間掛美玉,那玉不知磕在了什麼地方,碎了一半,斷面被太陽一曬,閃到了朝曦的眼睛。
這些都是外物,真正讓她確定這人非富即貴的是他自己,那肌膚比絲綢還滑,雖然沒有刻意去摸,偶爾觸碰一下,發現宛如剝了殼的雞蛋,只有日日用羊奶和玫瑰花泡澡的富家小姐纔能有這樣的肌膚。
也許富家少爺也有這個愛好,喜歡用珍惜的材料泡澡,比如說牛羊奶和各種花瓣,如果裡頭再加一些藥材,日日養着,加上不需要像其他人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即便是練武,也有專門練武房的話,有這樣的肌膚似乎一點都不意外。
畢竟他們吃得好,睡得好,沒有壓力,出行還有大批人跟着,稍微有點太陽,便有小廝殷勤的打傘,風吹不着,太陽也曬不着,冬天凍不着,夏天更熱不着,身子養的極其嬌貴,被朝曦輕輕一摁,便有點點紅印落在白皙的肌膚上,格外明顯。
朝曦突然有一種罪惡感,彷彿她在褻瀆這人一樣。
其實細細看去,這人最好看的是那張臉,白皙精緻,俊美異常,那雙眼碎星一般,亮的驚人。
它只是平靜的盯着人,便讓朝曦油然而生一種強烈的想法,想救他。
不想讓這麼好看的眼睛黯然失色。
“斷了三根肋骨,左肩有傷,右手骨折,腰骨損傷,你活不過今晚了。”
那人沉默的聽着,表情一如既往,沒什麼太大的反應,似乎早便知道結果一樣。
“要救你付出的代價太大,須得消耗我所有的珍惜藥材,還不一定能不能救得回來,即便救回來,這雙腿也有可能廢掉,我與你無親無故,花我所有的積蓄,不辭辛苦照顧你三四個月,委實不划算。”
無親無故,花光自己的所有積蓄,不辭辛苦照顧另一個陌生人三四個月,那個人還有可能救不回來,確實不划算。
許是太陽太大,有些曬人,那人依舊一動不動,沒有難過,也沒有求救,只默不作聲,輕輕閉上眼。
“除非……”
那人重新睜開眼,不知是不是錯覺,朝曦在裡頭看到了一絲希翼。
原來他也不是那麼想死,平靜只是無可奈何,如果有機會,他更希望活着。
“你做我一年的夫君。”
一年後他的傷也該好了,最多也就照顧他一年而已,朝曦不貪心。
“一年後你想走想留,隨便你。”
她找這人,有兩個原因,第一,他長的好看。第二,她需要一個暖牀的。
天涼了,好好的暖牀人就躺在地上,怎麼能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