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運氣不好, 還是怎麼地,剛到門口便被人喊住, 問她什麼人?來這裡做什麼?
朝曦身份特殊, 不想聲張, 只好停下腳步回話, “給各位太妃娘娘們送飯。”
她提了提食盒, 示意那太監。
宮中的太監有等級,衣裳顏色越深, 等級越高,大總管這樣的穿紫色,然後是深藍色,青色,顏色各不相同,職位和權利也不一致。
問她話的小太監身着深藍色的太監服, 應該是管着壽康宮的管事, 比大總管低了一級。
壽康宮是太妃們住的地方, 先皇只有一個兒子, 太妃們沒有,可想而知小皇帝活下來有多不易。
屬於敵對關係,沒殺她們已經是法外開恩, 不可能好吃好喝的供着, 給的條件簡陋, 連帶着管事日子也不好過, 唯一的好處是太妃們畢竟風光過, 着實有些家底,幫她們做些事情可以撈好處,所以這太監瞧着紅光滿面,怕自己的活被人霸佔,語氣不善的質問她,“送飯自有我來,誰讓你送的?”
朝曦認真想了想,“咦?”
她朝他身後看去,“皇上!”
小管事嚇了一跳,連忙回頭看去,身後空無一人,倒是脖間陡然一痛,人當即倒了下來,輕而易舉被朝曦接住,拖去一邊,擺在門口假裝在睡覺,然後大搖大擺推開門進去。
現在是白天,難得有些太陽,壽康宮的諸位太妃三三兩兩坐在院裡曬太陽,瞧見她吃了一驚。
“管事換人了?”
按照道理來說是不可能的,除非有人幫她們去皇上面前說話,都是一羣沒有利用價值的女人,怎麼可能有人願意浪費這個時間和精力?
若是孃家沒敗還好說,孃家敗的早就被人忘在旯旮裡,誰還會想起?
“那倒不是。”朝曦將食盒放在桌子上,“上回來有位娘娘託我帶些吃食,今兒正好路過,那位娘娘不在嗎?”
壽康宮的活動範圍有限,御花園都不見得能去,萬一碰上小皇帝和太后只會尷尬,畢竟以前沒少害他倆,再見面就是仇人。
大家平時能待在壽康宮便儘量不出去,與打入冷宮沒什麼區別,前兩日那個太妃娘娘不在院裡,肯定在屋裡,不會隨便亂逛。
她說話的時候故意大聲些,能讓屋裡的人聽到,果然沒多久一位美豔少婦走出來。
先皇死的突然,他的媳婦都很年輕,最大的也不過二十有五罷了,像太后,即便小皇帝七歲,現在應該說是八歲,她也才二十出頭,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待在壽康宮可惜了。
“是來找我的?”那女子匆匆踩了梯子下來,瞧清朝曦的模樣笑了笑,“原來是你啊,我那日就是開玩笑,沒想到你還當真了。”
朝曦指了指食盒,“正好路過,順便的事。”
那女子偷笑,“你可知這裡是哪裡?我又是誰?私會先皇貴妃,可是要殺頭的。”
她以前是先皇最寵愛的婉貴妃,孃家深受先皇重視,可惜後來先皇死了,孃家也一一跟去,只留她一個人孤苦伶仃。
朝曦不以爲然,“送個飯怎麼能叫私會呢?”
她打開食盒,“是龍鬚糕和延壽餅,我還帶了些美容養顏的凝脂膏,孝敬各位太妃娘娘。”
婉貴妃方纔那話其實是提醒她,還有其他人在,不處理的話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雖然朝曦並不怕,還是小心爲上,將人都收買了去,吃了她的食物,還收了她的東西,怎麼再好意思告發她?
帶的多,一人一瓶不是問題。
後宮三千佳麗只是個虛數,實際上並沒有三千,除了受寵的幾位妃子和貴妃,其它都被打發回了家,畢竟都是官家的兒孫,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有能力的都想辦法撈出來。
小皇帝登基,也要大赦天下,有家的送回家,沒家的,職位高的只能留在皇宮,她們知道太多皇家的秘密,只有兩種下場,要麼死,要麼老死在皇宮。
經歷了三年的淘汰,除去病死的,折騰死的,各種意外死的,如今還活着的只有三五位妃子和貴妃,當年的皇后跟隨先皇而去,如果她不死,小皇帝的母妃太后之位坐不穩。
畢竟皇后是嫡母,要立嫡爲太后,她最多隻能當個聖母皇太后。
皇后一死,她追封太后,就是後宮說一不二最尊貴的人,沒人能壓在她頭上。
“外面日頭大,小兄弟過來坐。”曾經的婉貴妃,如今的婉太妃招呼她,坐去一邊的涼亭內。
這裡所有人都能看得見她們什麼都沒做,又聽不見她們說什麼,一舉兩得。
這個婉太妃在後宮廝混多年,別的不說,心思倒是挺縝密。
“這裡遠,旁人聽不到咱們說話,小兄弟想問什麼趕緊問。”
朝曦哈哈一笑,“婉太妃果然聰明。”
她先將藏起來的糕點從懷裡掏出來,又從袖裡拿出玉脂膏,怕被別人聽到,小聲說話,“這個比凝脂膏好,快收下,別讓人看見。”
婉太妃先是愣了愣,片刻後笑出聲,“再不問我可沒心情回答嘍。”
朝曦趕緊問,“你知道當今太后嗎?”
她實話實說,“我想多瞭解一些她。”
婉太妃眉頭輕皺,“你瞭解她做甚?”
朝曦低頭,“有些事情想知道,跟她有關。”
婉太妃撐起下巴,瞧了瞧天色,嘆息,“也罷,反正我都這樣了,還怕什麼,你想問什麼?直說就是。”
朝曦想了想道,“我想知道太后身上有什麼古怪的地方。”
“古怪的啊。”婉太妃翹起二郎腿,細細想了一遍,“還真有。”
朝曦一喜,“什麼古怪?”
婉太妃搖搖頭,“你問的事情太大,搞不好我的小命會丟。”
朝曦伸手入懷,還想掏出什麼,婉太妃搖搖頭,“這些東西可打動不了我。”
“那什麼能打動你?”
“你覺得我現在最需要什麼?”婉太妃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她在這高樓大院裡,還能需要什麼?
需要的是自由。
“我做不到。”她是先皇的妃子,沒有小皇帝允許,不,應該說沒有太后允許,不可能出來,畢竟太后纔是後宮之主,有她管着,在沒有犯錯的情況下,小皇帝也不好插手後宮。
“你做得到。”婉太妃臉上十分認真,“你是小皇帝身邊的紅人,又有攝政王當靠山,肯定能做到,就看你盡不盡心。”
朝曦挑眉,“你都知道了?”
“後宮是女人的地方,還從來沒有哪個侍衛敢光明正大走來走去,還有皇上身邊的大總管跟着,你是獨一份。”婉太妃將被風吹散的髮絲掖進耳後,“壽康宮沒你想的那般落後,這點消息我還是能打聽得出來。”
朝曦雙手插進袖子裡,“你的身份太特殊了,我不一定辦得到,而且我也不確定是不是跟你手裡的消息對等。”
既然將她困死在壽康宮,說明她確實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東西,是什麼,是不是朝曦想要的,就不得而知了。
“你會滿意的,我可是親眼見證她從一個九品奉儀坐上太后的位子,沒有人比我更瞭解她。”
朝曦點頭,“做生意都要驗貨,你不覺得需要先透漏些什麼給我嗎?”
婉太妃失笑,“差點忘了,既然是做生意,確實要先告訴你些什麼。”
她沉思片刻後道,“太后這個人,渾身都透着古怪。”
“怎麼說?”朝曦連忙問。
“她剛進宮時只是先皇隨便封的九品奉儀,我是正三品良娣,她於我而言宛如路邊的野草,說踩死就能踩死,那時我全部注意力都在與太子妃鬥,鬥着鬥着發現這條藏在暗處的毒蛇。”
先皇那時候還沒登基,被冊封爲太子,她們都是太子的妻子。
“這條毒蛇在我們沒留神的功夫頃刻間長成大蟒,吃人不吐骨頭,等發現時已晚,她已經懷上先皇的孩子,倍受先皇寵愛。”
“後來先帝登基,太子妃爲後,我爲貴妃,那女人母以子貴,爲四妃之首德妃。”
“再後來想除掉她都難,誰對她下手,誰反而先死了,就連皇后也屢屢吃癟,我自知這裡頭有蹊蹺,便找了人偷偷跟蹤她,果然叫我瞧見了些東西……”
“什麼東西?”
婉太妃瞥了她一眼,“我的貨可是真的?”
朝曦頜首,“自然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該你付錢了。”
朝曦無語,“你等着,我去試試。”
她站起來,婉太妃拉住她,“我送你吧。”
她在前頭領路,順便將朝曦帶來的食盒和盤子收起來,臨走前叮囑她,“沒成功之前,千萬不要讓人知道你來過。”
這個沒問題,朝曦輕輕‘嗯’了一聲,提着食盒像來時一樣,走的瀟灑,在半道上碰到來找她的大總管,大總管急的額頭冒汗。
“哎呀我的祖宗啊,可算找到你了。”
朝曦翻個白眼,“你在涼亭下休息了半天,方纔剛站起來,當我沒看見嗎?”
大總管被拆穿,臉上有些尷尬,“朝侍衛不僅耳朵靈,眼力也是一絕,這麼遠都被你瞧見了。”
“那是。”朝曦哼哼兩聲,“我自小練習目力,對了,”她不想耽誤正事,“皇上下朝了嗎?”
“這個點早該下了,咱們回去吧。”
朝曦點頭,“是該回去了。”
先做做小皇帝的思想工作,問問他願不願意放,不願意就算了,她再想別的辦法,要是願意的話肯定不能錯過婉太妃這條線,能多瞭解太后一點是一點。
她還要爲鬼谷除害,爲師祖報仇呢。
巳時三刻,朝曦已經回到養心殿,果然瞧見小皇帝端坐在書桌上,一本正經處理公務。
本想先跟小皇帝說婉太妃的要求,誰料一張口就變成了關懷沈斐,“沈斐去哪了?”
完全是本能,說出口後才反應過來。
小皇帝瞧見她有些開心,“太保醒了,皇叔代我去看太保了。”
看來昨天的法子奏效了,太保的毒定是解了。
小皇帝欠她一個人情,趁現在趕緊提,“元浱啊,你知不知道婉太妃?”
元浱一愣,“她怎麼了?”
“她手裡有一份我想要的東西,但是代價是幫她出宮。”
小皇帝眉頭緊皺。
“怎麼了?”朝曦不解,“很爲難嗎?”
小皇帝搖頭,“我倒是無所謂,怕就怕皇叔不肯。”
“他爲什麼不肯?”還奇了怪了,怎麼哪都有沈斐?
“因爲皇叔是她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