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曦還在到處翻找可以種菜的東西, 實在買不着,又嫌太貴, 盯上了沈斐剩餘的瓶瓶罐罐。
只要發現, 一律沒收, 沒幾天沈斐的全套筆洗盡數淪陷,只給了他一個杯子,讓他湊合着用。
沈斐沒意見,過幾天杯子也給他收了回去,換成了酒杯。
酒杯小, 筆洗不乾淨,毛很快便會失去彈性,變得不那麼好用。
左右出不去, 被朝曦盯的很緊, 腿沒有好之前什麼都不用想,但是可以在她的監督下到附近走走,沈斐閒時便去河邊洗洗他的筆,偶爾還有時間, 乾脆讓人拿來魚竿, 尋個好地方釣魚。
自然什麼都釣不上來,朝曦前兩天剛跟他抱怨,說湖裡不知道被哪個殺千刀的逮過, 連個小魚苗都沒留下。
她剛來時便盯上了這片湖, 隔三差五過來, 不死心, 想撈出些什麼做菜吃,奈何湖裡實在乾淨,回回撈空,兩袖清風回來。
朝曦已經放棄撈魚,開始琢磨着挖螃蟹,泥鰍之類的,總不能連這些都沒有吧?
事實證明還真沒有,沈斐在河邊釣魚,她便跑去一邊挖螃蟹,瞧見洞興奮的拿了鏟子過去,挖了半天,坑倒是挖出來一個,還不小,螃蟹愣是沒瞧見。
又試了幾次還是如此,沒奈何只能放棄,人上來的時候渾身都是泥,外衣一脫纔好看一些。
還好穿得是沈斐的衣裳,沈斐的衣裳多,用箱子裝,把他的弄髒不心疼。
“沈斐。”朝曦洗了洗手走到沈斐身後,自然的壓在他肩上,“我什麼都沒挖着,還把你的衣裳弄髒了,你釣到什麼了嗎?”
沈斐指了指腳邊的盆,只有一條指頭粗的魚兒。
“哇,沈斐你好厲害,居然釣到啦!”這條河實在乾淨,朝曦換了好幾個地方下魚簍,都沒逮着,一條小麻蝦都沒有,沒想到沈斐第一次釣魚便釣到一條。
雖然小,總比沒有好。
“你要多多努力,晚上給你加餐。”沈斐是過來打仗的,不是過來玩的,要以身作則,別人可以開小竈,他都不能。
吃得喝得跟別人一模一樣,最多在這個基礎上加一兩個小菜,還是邊界的將軍自作主張給他加的。
做飯的廚娘是本地的,喜歡吃油炸的東西,每次都放很多油,跟沈斐的習慣完全背馳,通常情況下他吃不了幾口,需要跟朝曦的飯菜互換。
朝曦都是自己折騰,別人領飯菜,她領生的,自己帶回來做,做完都進了沈斐的肚子,自己幾乎沒怎麼吃上,吃的是沈斐的。
其實挺好吃的,只不過沈斐不習慣而已,朝曦習慣,正好跟他互換,他吃清湯寡水,朝曦吃魚啊肉啊。
打仗消耗很大,吃喝上面自然不能跟不上,士兵們其實吃的還行,隔一天會有一頓肉,將領們飯菜比他們好一點,每天有一頓肉。
到了沈斐這裡,除了晚上幾乎頓頓有肉,雞鴨魚這些油膩的食物換着做,廚娘不怎麼會做飯,全部清炒,偶爾燉一鍋,沈斐瞧着便沒了食慾,都是朝曦另外給他重做一遍,這人才勉強給個面子,吃個小一碗兩碗的樣子。
這種地方即便做的不合胃口,也不好開口讓人家按照自己的口味做,說不得便有人傳他矯情,打仗還是過來享受的?
也就朝曦隨意,她沒有領半分俸祿,又不屬於軍營,軍營的規矩束縛不了她,明面上是侍衛,實際上侍衛的規矩也束縛不了她,兩邊管不着她,有人說她搞特殊,開小竈,那也是她個人的行爲,要臭臭自己的名聲,跟沈斐沒關係。
沈斐充其量就是沾個光而已,趕上了吃一頓,趕不上餓着肚子。
“嗯。”沈斐穩坐在河邊,突然道,“你不是很喜歡鏡花和水月嗎?”
他瞧瞧天,“算算時間,她們也該回來了。”
朝曦登時站起身,“真的?”
語氣有幾分驚喜,“鏡花姐姐和水月姐姐帶的行李多,裡面肯定有些瓶瓶罐罐,我去找她們要過來!”
他們走山路,顛簸是一回事,馬車進不來也是一回事,最多帶幾匹馬拉東西,瓶瓶罐罐除了沈斐的文房四寶,和一些必須帶的,其它都在鏡花和水月那裡,她們走陸地,慢是慢了一點,但是有馬車,可以裝很多東西。
跟隨沈斐許久,也不是第一次來軍營,知道沈斐吃不慣這裡的飯菜,肯定會帶很多吃食,瓶瓶罐罐也少不了,希望有肉有菜,再多一些花瓶。
以前嫌沈斐事多,出來又不是玩的,帶這麼多東西,很多都是敗家子現買的,只要他瞧上幾眼的東西,要麼有人送上門,要麼鏡花姐姐自覺付錢,將東西買回來。
雖然忙,也逛過兩回街,着實被他的奢侈程度驚呆,當時還酸了沈斐一把,說他吃公家的,喝公家的,還揮霍公家的。
沈斐但笑不語,倒是鏡花姐姐主動解釋,說公子用的是自家的銀子,沒用公家的,別看沈斐弱不禁風似的,人家可有本事,既在朝廷上有一席之地,私底下還兼顧生意,做的風起水起,賺不少銀子。
總之數目是朝曦無法想象的,他如今無父無母,膝下也沒個一男半女,連妻子都沒有,不給自己花,給誰花?
所以該奢侈的時候還是會奢侈,只在私底下,明面上奢侈,即便是用他自己的,也會被人說閒話,以爲他貪污受賄等等。
這麼一想當官的也不容易,明明有權有錢,還要顧及這個顧及哪個,不如她自在,她想做什麼做什麼,想給沈斐開小竈就開小竈,也沒人會說她,最多覺得她上趕着貼沈斐罷了。
朝曦樂在其中,也沒覺得自己貼沈斐,她喜歡沈斐,給沈斐做些事情不是應該的嗎?
沈斐也沒少幫她做事,朝曦種菜的罐子都是他提供的,衣裳也都是穿他的,吃他的飯,睡他的被子,用他的帳篷,霸佔他的牀,還時不時撲他。
總之就是見不得他一個人,原來只在他站着的時候撲,後來乾脆無時無刻,瞧見他就撲,管他坐着還是站着,還是在忙,反正就撲。
沈斐運氣好聽到聲音提前有個準備,運氣不好倆人一起栽倒,肯定是下面一個摔的比較狠,通常都是沈斐遭殃,朝曦一點事沒有,爬起來繼續撲。
有時候也會擔心這人磕着碰着,有空便給他檢查檢查身子,順便照顧一下他的腿傷,手腕上的疤因爲抹藥抹的勤快,現在只剩下淡淡的白痕,再過不久就可以痊癒,一點痕跡都看不見。
看不見朝曦心裡才能安,否則她會一直愧疚,是因爲她,沈斐纔會差點被……
說起來軍營裡都是男人,憋了很久的那種,會不會又對沈斐起什麼貪念?
不行不行,一定要將他看好,不能讓他單獨一個人在外頭。
沈斐魚釣到一半,突然被返回來的朝曦拽走,連個理由都沒給,心血來潮似的,硬拉着他一起回去。
原來朝曦總是抱怨他忙,沒有時間陪她,他特意提前將奏摺處理好,閒下來倆人出來走走,也才一個多時辰而已,又被朝曦拉回了帳篷。
鏡花和水月果然已經回來,而且回來了有一會兒,在整理東西,朝曦陪着整理,順便翻翻看,有沒有瓶瓶罐罐?
鏡花和水月分工,水月在外頭整理,與朝曦一起,鏡花在帳篷裡整理,那帳篷掀開,一眼瞧見掛滿的花瓶和筆洗,心裡一揪。
都是公子最愛的東西,平時連碰都不讓她們碰,一直是他自己擦,自己洗,哪想到才離開幾天而已,居然被用來種菜?
定是朝曦姑娘的傑作沒跑。
她不曉得價錢,偏偏公子寵她,也不會說,若是告訴她光這套筆洗便價值不菲,朝曦肯定心疼筆洗,捨不得種菜。
還有公子的花瓶,是一對的,公子喜歡古玩,平時閒着沒事會到處看看,但凡他多看幾眼的買回來,多少會有些驚喜。
譬如說這對雙耳水晶瓶,是戰國時期,年代久遠,找人鑑定過,是真貨,公子格外喜歡,所以鏡花在整理的時候將這些都放在公子隨身攜帶的箱子裡,壓了很多層棉花,運到這裡完好無損。
躲過了一路的顛簸,沒躲過朝曦姑娘的魔爪。
這麼貴重的東西,她就隨便拿了兩個麻繩套着,吊在帳篷上。
“公子,這……”這要是誰不小心撞到,碎了怎麼辦?或是繩子不結實,花瓶肯定保不住,而且幹什麼不好,偏偏用來種菜,公子最愛乾淨,拿來當擺設用的,搞得這麼髒還能要嗎?
沈斐盤腿坐在矮案前,手裡拿着筆,應朝曦的要求給她畫畫賣錢,“無妨,等朝曦興趣過去,拿回來洗洗便是。”
既然公子這麼說,那就……再找兩根麻繩固定一下,總覺得兩根麻繩不太安全,隨時有翻下來,或是被人碰倒的風險。
鏡花找來繩子,每個都固定好,又去整理了一下公子的桌面,將混亂的奏摺分類擺正,墨磨好給公子備用,剛洗好的筆掛起來,畫鏤……
“公子,少了兩幅畫。”公子的東西有多少,鏡花如數家珍,“是《望江山》和《山裡人家》。”
公子的每一副畫都有名字,題了詩,旁邊還蓋了他的大印,價值連城,少一副都不得了,所以鏡花每天都會查看。
“被朝曦賣掉了。”沈斐隨口回答。
鏡花蹙眉,公子很喜歡畫畫寫詩,且小有成就,十二歲時便因一副《年夜》成名,畫很大,花了公子兩年時間,將過年的人家喜悅和開心盡數展現出來,是一副帶了人間煙火和感情的畫,看過的人無不折服,欽佩,公子也一夜成名,畫千金難買,只送給朋友,或是祝賀所用,還從來沒賣過,倒是有人想花大價錢買,可惜公子不賣。
公子說金錢會玷污他的畫,所以由朝曦姑娘賣就不叫玷污了嗎?
“朝曦姑娘……賣了多少?”鏡花斗膽問了一句,公子的畫真要開價的話,這邊應該沒人買得起吧?
“二十兩銀子。”沈斐說起這個,嘴角掛着笑。
鏡花沉默了很久,半響才遲疑地問,“就二十兩嗎?”
沈斐嘴角笑意更深,“本來只打算賣十兩,誤打誤撞才賣了二十兩。”
鏡花無話可說。
公子這是魔障了?在京城時有人出價千兩黃金都不賣,二十兩白銀就賣了?還賣得開開心心?
她張張嘴,還想再問細一些,沈斐打斷她,“朝曦說畫賣出去她十兩,我十兩,你先出去吧,我還要再賺十兩。”
鏡花:“…………”
彷彿第一天認識公子。
朝曦姑娘究竟對他做了什麼?
*
朝曦已經將沈斐的幾個箱子盡數翻出來,除了衣裳之外果然有些吃食和他一路買回來的小玩意兒,沈斐喜歡蒐集這些,去哪瞧見了都要想法設法弄到手,光筆洗就有三套,這裡還存放了兩套,朝曦給他留了一套,剩下全部拿去種菜。
帳篷內已經掛的差不多,朝曦想法子掛在外面,也不是沒有辦法,只要繩子兩邊吊上一樣重量的瓶子,就能保持平衡。
沈斐有錢,即便這種狀態下依舊買了不少瓶瓶罐罐,足夠她掛滿帳篷,水月還不知道她用來幹什麼?只以爲得了沈斐的吩咐,助紂爲虐似的,幫着她擡到門口,“怎麼了姑娘?拿繩子做甚?”
天真的她還沒來得及反應,朝曦已經繞着瓶子綁了兩圈,水月這才注意到掛在帳篷門簾上的筆灌,驚得話都說不完整,“這……這……這不是公子的筆灌嗎?”
朝曦點頭,“我拿來種菜啦。”
“你用這個種菜?”水月瞪大了眼,一臉不可置信。
“怎麼了?”朝曦彷彿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手不由自主頓了頓,“沈斐讓我種的。”
“你知不知道……”
剛走出來的鏡花接過她的話道,“雖然不怎麼值錢,但是公子很喜歡。”
朝曦鬆了一口氣,拍了拍胸脯慶幸道,“嚇死我了,還以爲很值錢呢。”
可不就是很值錢。
水月在心裡翻個白眼,雖然不知道鏡花姐姐爲什麼隱瞞價格,不過她跟着做準沒錯。
“姑娘想種菜,跟我們說便是。”她指了指外頭,“從這裡往下兩天的路程,有條專門買賣的街,你想要多少瓷罐便有多少,花瓶也數不盡數。”
朝曦搖頭,“不用麻煩了,沈斐這個就挺好用。”
她已經編好了一個底座,可以將花瓶兜在裡頭,“他這個底下沒有洞,澆一次水可以兩天不用澆。”
很早朝曦便發現了,普通的花盆底下都有個洞,用來淌水,一天就能流乾,第二天還要澆水,朝曦嫌麻煩,還是沈斐這個適合她,兩三天澆一次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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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沒洞的,咱們買沒洞的便是。”水月有些急眼。
朝曦不解,“有現成的幹嘛還要跑那麼遠去買?這種瓶子可貴了,一個好幾文錢呢。”
她窮啊,要不然也不會打沈斐的主意。
水月還想說什麼,鏡花拉住她,到一邊好好說道了一番,纔將水月勸住。
大不了以後多花些功夫看着便是,別被人偷走就好。
越是擔心什麼,越會來什麼,沒兩天帳篷外傳來一聲悽慘的叫聲。
“誰偷了我的菜!”
公子的花瓶!
鏡花和水月就睡在隔壁的帳篷裡,聞言連忙爬起來去看,一眼瞧見朝曦抱着空了的花瓶哭訴。
倆人同時鬆一口氣,還好還好,那人不識貨,沒有偷花瓶,只偷了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