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裡滿是暖和的花香氣,小翠拿着一疊乾淨的衣服和一壺熱水進來,步履輕快,絲毫響動也沒發出來。
“現在很晚了嗎?”內帳裡傳來輕飄飄的聲音。
“還好,太陽快到頭頂了。”小翠生硬的道,她走過去,麻利的將帳子掛起來,看着睡在牀上的人,“睡得怎樣?”
“我想我睡的還可以,不過後來就是在閉目養神了。”少女蓋着被,軟軟的道,“我是不是睡的太久了?”
“不久,我們很晚纔到這裡,不過你應該起來了。”小翠道,“把這碗鹽水喝掉,等藥丸化了就叩齒三十下。”
“有的時候我真的覺得養生這東西很神奇!”少女爬起來,她喝掉那小碗鹽水,再拿了顆藥丸含在舌下,含糊不清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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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磊趕到忘憂谷的時候,正碰上謝安懷。
兩人互看對方,氣氛詭異。
毒仙正站在廊下嗑瓜子,看到這情景,忍不住撲哧一聲樂出來,她吐掉瓜子皮,笑道:“你們兩個,這是在幹什麼呢?”
謝安懷首先笑笑,“齊兄,很久不見。”
齊磊也笑,“謝大人,很久不見了。”
“您在信裡拜託的天山雪蓮子,我已經帶來了,還有一盒千金花。”
“還勞煩您送來,真是不敢當。”
兩人客客氣氣的說了一番話,走進屋子。
齊磊心急如焚,恨不得早點看到那個小人兒。
謝安懷來信請求,他接到信,氣的差點發瘋,分別不到三月,離開前還活潑亂跳的小丫頭,怎麼就中毒了?
謝安懷眉頭緊鎖,她的情況一定不好。
門是開着的,兩人無聲的走進屋子。
她坐在梳妝檯前,背對着他們,從後面看,正能看到她手舉了一面銅鏡,呆呆的看着鏡子裡的自己。
她的頭髮白的嚇人。
才14歲的女孩兒,髮尾竟然全白了,幾縷幾縷的雜在黑髮裡,紅顏白髮,看着驚心動魄的詭異和嚇人。
鏡子慢慢的被放下,她轉過頭來,看看他們,表情平靜的可怕。
“我沒想到我現在這麼難看了。”
她靜靜的道。
她瘦的不像樣,已經是皮包骨頭似的瘦,眼睛裡也全無光彩,看看他們,轉過身,低下頭,輕而緩慢的,近乎無聲的道:“有人對杜拉斯這麼說,‘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
她笑一下。
“我的頭髮都白了啊。”
房間裡的空氣安靜的可怕。
謝安懷邁上前一步,剛想說什麼,齊磊猛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謝大人,可以出來一下嗎?”
再然後,就是一場激烈的打鬥,算了,他根本就不願意再回想起來!
還是帶她去西域吧!新鮮的泉水和水果會讓她好起來,葡萄乾、無花果、羊肉和麥餅都會讓她心情好,還有“銀子做的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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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身體還好嗎?”齊磊大步走進帳篷。
少女正守着火盆上的小鍋子,聚精會神的看着鍋裡的羊肉湯,湯汁兒咕嘟着冒着小泡,切成小碎塊的羊肉上下翻騰,帳篷裡一股羶味。
齊磊猛的頓住腳步,他一下子想起了帶着她去西域的那段日子,那時候她快活健康的像是一頭小鹿,整天在車廂裡呆不住,下來就蹦蹦跳跳,幹起活來十二分的麻利,廚子總是沒口的稱讚她幫了自己的大忙,買幾十條魚,她幫着廚子收拾魚做魚湯,眉頭都不皺一下。
她喜歡說這麼一句話,“生命在於運動。”
她那時候就這樣,守在大鍋前,蹲坐在那裡,手裡拿着大勺,專心致志的看着鍋裡燉煮的東西,神情專注,偶爾抽抽鼻子,臉上露出渴望的微笑來,甜甜的。
齊磊停住腳,心頭涌上一股暖潮。
“喲!是你!”少女興奮的站起身來,突然一歪,齊磊忙上前扶住她。
“我坐久了,腳麻掉了。”少女笑道。
“你看上去比那時候好多了。”齊磊溫柔的道。
“嗯,是啊,歸功於《黃帝內經》和《養生大法》。”少女笑道,“你剛到?”
“對,阿木汗有事,他讓我直接過來找你。”
“嚐嚐我的羊肉湯吧!”少女喜滋滋的道,她用小銀刀專心致志的切碎香葉、紅棗,將它們均勻的灑在了鍋裡,絮絮叨叨的說着。
“我放了野麥、曬乾的野菜、香葉、鹽、胡椒,味道肯定好!唔!這裡有羊心,你要不要吃?不過我切的很細,羊肝我醃過了,切成小片在烤,這個羊蹄煮着吃也很好!我還做了羊肉凍,就放在外面呢,你要不要?阿木汗送過來很好的酒,不過我不能喝,嗯、、、我只能喝點溫水摻酒,你在笑什麼啊?”
齊磊止住笑,“我覺得很高興,你還是沒變。”
少女羞澀的笑笑,白玉一樣的臉上顯出兩抹紅暈。
“我還是變的挺多的,我的皮膚白了,人也瘦了,還稍微的長高了點,頭髮也長了、、、、還有那裡來着?”少女看看自己,找不出來,只好對他笑笑。
帳篷裡暖洋洋的,只有他們兩人守在火盆前,氣氛極佳,少女盛了一碗羊肉湯端給他,齊磊嚐了一口,讚歎道:“你的手藝進步了。”
“那是當然,我和廚神學了兩手,不過還是這羊肉好,可惜不是秋天。”少女歪歪頭,給自己也盛了一碗。
“守在你帳篷前的那個孩子,不是海奴嗎?”齊磊喝了兩口,問道。
“對,是他。”少女專心致志的邊喝湯邊答。
“他怎麼在這兒?”
“說來話長。”少女嘆口氣,“那時候天星通大人帶走了他,治好後帶他一起來忘憂谷,被醫仙逮到、、、、、注意啊!是逮到!”
“嗯、、、、、、然後呢?”
“然後就是、、、、就是連我都不敢回想的可怕的實驗、地獄!納粹!沒有人權!可怕的實驗!美人計!”
“你在說什麼?”
“反正,他身上的傷好了,醫仙說他的身體經過漫長的環境的催練,已經和正常人不一樣了,他的身體癒合能力很好,所以很快就沒事了,然後,天星通大人就要收他爲徒了。”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齊磊道。
少女看他一眼,笑道,“不知道天星通大人跟他說了什麼,我只知道,在我問天星通大人的時候,他對我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
“人和人有沒什麼不一樣的。”
“這話怎麼說?”齊磊疑惑的問道。
“你越想就會覺得這話有道理了。”少女輕輕的道,“然後我就說,海奴肯定會認爲你殺了他的養父母的,他的心裡一定有恨。”
齊磊道:“確實,他的心裡難道沒有恨嗎?”
少女笑道:“海奴,不,現在叫海子,他說他不恨的,你看到大海里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吃海藻,可是它們會恨嗎?”
她停了一下。
“魚怎麼和人一樣?”
“他以前是魚啊!他現在纔算是人吧?如果說恨,他恨的不是天星通大人,不過我也很難說他到底在恨什麼,不過他幫了我不少呢。”少女嘆口氣,香香甜甜的嚼着羊肉。
“他爲什麼會在你身邊?”齊磊問道。
“這個嗎,是大家商議後的結果,小翠也是毒仙的侍女呢,毒仙姐姐借我的,我付她的月錢銀子。”少女道,她猶豫的看看鍋裡,“我還想吃呢。”
“你的內臟能受得了嗎?”齊磊道。
“我煮的很爛的,你看,都成了肉羹了,應該還能吃一碗。”少女笑盈盈的道。
“不行!”
在帳外煮茶的小翠突然出現,冷冷的道,“少食多餐!”
齊磊心裡一驚,他武功高深,但沒聽到這女孩走進來的聲音。
雖然地上鋪了氈毯、、、、、、、
突厥人的慶生儀式很有趣。
大汗袖着手,看着祭司有條不紊的用馬奶和烈酒給他新生的小孫子擦身。
據說這樣,能把孩子出生時從胎裡帶來的熱毒去掉,讓他的下半生能夠健健康康的成長。
巫師嘴裡哼着歌兒,聲音混混的聽不清楚。
諸位將軍、和各個帳篷裡有頭有臉的人物全都聚集在大汗的帳篷裡,沉默着看着這個儀式。
阿木汗喜悅的看着自己的兒子手舞足蹈的“啊、啊”的叫着。
他身旁坐了兩個漢人,引得旁人不時的偷偷的看一眼。
一個漢人是胡人打扮,但是面孔騙不了人,眼神有力,另一個漢人則是位美貌少女,坐在那裡,眼神清亮,笑盈盈的看着嬰兒,手裡把玩着一塊小小的青玉。
格魯偷眼看了那少女好幾眼,這女孩和他帳篷裡的漢人女子絲毫不一樣,看上去嬌弱美麗,眼睛裡卻滿是笑意和活氣。
那晚回去,他遐想了半天,他的寵妃是漢人,身材極好,當晚他晚上抱着寵妃睡覺,把少女的這句話說了出來,沒想到寵妃一愣,接着就沒了親熱的意思,過了一會兒,竟然還小聲哭了起來,接下來的幾天都心情鬱郁。
真是怪啊!
格魯摸着下巴打量那少女,少女發現了他的目光,收斂了笑容,大大方方的對他點了點頭。
這丫頭是什麼來頭?
她來這兒,真的只有慶生這麼簡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