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山村的傍晚。
夕陽晚照,落日餘暉。
收工的農人三三兩兩扛着農具悠閒地說笑着往家走去,孩童們和幾條菜狗在田埂上追逐嬉戲,幾隻白鸛飛過,池塘裡的魚迅速沉入水下,平靜的水面頓時冒出幾個水泡。
不遠的村莊,農舍炊煙繚繞,牛羊騾馬回棚,盞盞電燈在暮靄中次第亮了起來......
突然,一個恐慌的童音打破了小山村的恬靜。
“大家快跑啊,衰神來啦。”一個光腚的男童奶聲奶氣的邊跑邊喊。
剎那間,村子裡的人頓作鳥獸散,像變魔術似的瞬間蒸發,田間路上,散落着各種農具,一個水桶轉着圈地向魚塘滾去,連幾條菜狗都跑的無影無蹤。
剛剛還是人聲、鳴聲、吠聲、蹄聲合奏曲的村莊頓時變得鴉雀無聲,一陣清風掠過,一個少年形只單影地站在村子中央。
“哎,都別跑啊,我只是想借個火而已。”少年的嘴動了動,眼神中帶着一抹陰鬱,像天空越來越濃的暮色。
看來今晚又要啃涼饃饃了,少年無奈地想,隨即無意識地擡腳踢飛了路上的一顆石子。
“嗷嗚...喵”。
石子不偏不倚正好飛到躺在王家瓦房頂打盹的黑貓頭上,黑貓吃痛一下跳了起來,腳下一滑,身子砸在靠在房檐上的一排竹竿上,竹竿順勢倒下,砸向李家牆頭上的花盆,花盆落下又砸在李家的黃狗身上,黃狗吃痛猛地躥過籬笆,又把張家晾曬衣服的竹竿撞到,竹竿上的繩子一甩,把一件花褲衩又甩到隔壁劉老漢家的灰馬頭上,灰馬看不見,一個勁的刨蹄亂轉,在轉的時候,尾巴把剁草上的鐮刀掃落在地,又一揚蹄子,一蹄將鐮刀踢了出去,鐮刀在半空中來了個空中轉體360度向前翻騰七週半然後準確無誤地插在了陳家大白豬的屁股上,大白豬猛叫一聲,帶着鐮刀悶頭狂奔,然後,洪家、黃家、呂家、黑家、白家,雞飛、蛋打、窗破、桌翻、飯灑,全都遭了秧,最後,大白豬一躍而起撞向村中央的變電箱,幾絲火花閃過,大白豬安靜了,全村頓時暗了下來,斷電了。
奇怪的是,剛纔噼哩桄榔、唏哩咔嚓的一通糟亂聲響,竟沒有一個人出來張望。
村子裡顯得格外寂寥,少年的眼神愈加的陰鬱。
安靜,太安靜了,安靜的讓人心慌。
突然,遠處傳來一陣馬達聲。
“嗡...嗡...嗡...蛋蛋蛋蛋蛋蛋...吱”一輛摩托車停在少年旁邊。
“喂,小子,你們支書家在哪?”摩托車上一個梳着中分頭的年輕人衝少年喊道。
少年四周看了看,不確定那人是否在和他說話,呆呆地望着那人。
“和你說話呢,聾子啊,我是鄉政府的,找你們支書有事,快說支書家在哪?耽誤了事,你承擔不了責任。”年輕人不耐煩地說。
少年眼珠轉了轉,用手一指:“魚塘拐過去第一家就是了。”
“蛋蛋蛋蛋蛋蛋...嗡...嗡...”摩托車捲起一陣塵土,飛奔而去。
“完球嘍,這人要倒黴了。”有人輕聲說道。
幾個農戶的門縫後傳來一陣嘆息。
“咣噹,吱,哎呦,撲通,嗷嗚,咕嘟嘟...”遠處傳來幾聲噼裡啪啦的聲響和吞水的聲音。
屋裡的人趕緊拉開門縫向外窺視。
“他M的,這是誰家的鋤頭扔在路上啊,人呢?人呢?快他M的來人啊,我的摩托掉水裡啦。”年輕人爬到魚塘邊,像個落湯雞似的衝着四周大喊。
少年見狀不妙,打了個寒戰,一溜煙跑了。
鄉親們從門縫瞥見少年遠遠離去,這才紛紛趕到魚塘。
“我是鄉政府的,你們村裡的人也太沒公德心了,鋤頭怎麼能隨便亂丟呢...”年輕人氣憤地衝村民們喊道。
“孩子啊,你身體沒毛病吧?”一位大娘關切地問道。
“怎麼說話呢,我身體好好的。”年輕人不滿地說。
“沒病走兩步。”大娘說道。
“走兩步,走兩步...”衆人附和道。
“神經病啊,我幹嘛聽你們的。”年輕人要惱火。
“孩子啊,怨俺沒說清楚,俺們是問你有沒有傷着。”大娘解釋道。
“沒有啊,這不是好好的嗎?”年輕人疑惑地活動了一下身體。
“嘖嘖,太幸運了,碰上那小子竟然還沒事,嘖嘖,還是政府的人有霸氣...”大娘嘴吧唧着感嘆道。
“嘖嘖、嘖嘖...”村民們七嘴八舌地跟着感嘆。
年輕人鬱悶的都快哭了,這是誇我還是損我呢?這村民的素質也太低了,要不是媳婦想喝老母雞湯,自己才懶得下來呢...
正想着,村支書趙有田趕來了:“袁主任,咋啦?咋啦...”
“老趙,我摩托車掉塘裡啦。”年輕人像看到救星一樣舒展了眉頭。
“快,快,下去幾個人把袁主任的摩托給撈上來。”趙有田指揮道。
看來趙支書的威信還挺高,也沒點名,撲通通就跳下幾個年輕人,塘下塘上,大家合力把摩托車給撈了上來。
趙有田一邊用毛巾給年輕人擦着頭,一邊說:“袁主任怎麼親自來了,有事打個電話不就行啦。”
年輕人其實就是鄉政府的普通辦事員,爲表示對上級的尊重,村子的人對上級無職務的人都在姓後面加個“主任”二字。
“我是專門來找你的。”年輕人說。
“你怎麼掉魚塘裡了,我家不在這條路啊。”村支書問道。
“你家不是在魚塘邊啊...TMD,那臭小子敢騙我...”年輕人恨恨地罵道。
趙有田一聽,好像明白了什麼,馬上岔開話題問道:“袁主任這麼急找我?”
“啊,鄉長派我來向你們傳達重要文件精神的。”年輕人攏了攏溼漉漉的頭髮,然後雙手自然地背在身後,提高了音量繼續說:“爲促進農村經濟發展,加強農村實用人才隊伍建設,鄉政府決定在每個自然村推選一名有文化基礎的年輕人到豫洲參加農村實用技能培訓。”
“你說什麼?每個村子要派一個年輕人出去培訓?那培訓完還回不回村裡?”趙有田急切地問道。
年輕人露出一副神秘的表情,貼近村支書的耳邊說:“一般來說,培訓完肯定還要回到原來的村裡,但省農技站缺人,所以這次會有幾個留在省農技站。老趙,這可是個好機會,聽說你女兒也十八歲了,符合條件啊,你可要把握住,我可是專程來給你報喜的啊。”
年輕人說完用手扯了扯貼在身上的衣服,甩了甩手看着支書:“唉,你看這倒黴催的,只顧着給你報信了,沒想連人帶摩托都掉進魚塘了,這可咋辦是好。”
村支書趙有田一把握住年輕人的手,激動的說:“太好了,袁主任,你可是解決了我們村裡的大問題啊,真是太謝謝你啦。摩托車好辦,在我們村出的事,我們肯定負責,我們村部的摩托車剛買沒幾天,你騎走。”
“真的,老趙你太夠意思啦,沒得說,以後你老趙的事就是我的事。哦,對了,我媳婦快生了,我想找兩隻老母雞給那婆娘補補身子,你知道,現在到處都是飼料雞......”年輕人高興地說。
“沒問題,小菜,小菜一碟,到我家裡換身乾的衣服,今晚就別走了。”趙有田熱情地招呼着。
“不了,媳婦還在家等着呢,我得趁還看的見路趕緊回去。”
“那好,既然袁主任有事,就不留你了。老洪,去你家抓兩隻老母雞過來,再拿一百個土雞蛋,記到村部帳上。王會計,去把村部的摩托車推過來,袁主任要趕着回去。”趙有田用手指揮着,乾脆利落間顯示着他在村裡的權威。
不一會,土雞、土雞蛋和摩托車都送了過來,年輕人喜滋滋地騎上摩托和支書告別離去。
今天沒白跑一趟,既完成了媳婦的任務,還換了輛新摩托車,年輕人高興地想着,不禁得意地哼起嗨歌來“mountaintop,就跟着一起來沒有什麼阻擋着未來,dayandnight,就你和我的愛,沒有什麼阻擋着未來,yiyiyi,你不在,我不在,yiyiyi,誰還會在...”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村子斷了電,山村的小路變得模糊不清,年輕人熟練地把車燈打開,一道光束射出,像把利劍一樣把夜幕破個大洞。
突然,光束前閃過一個白影,年輕人連手剎都來不及捏就猝不及防地撞了上去。
“嗷嗷嗷嗷嗷...啊...咯咯咯...撲通...咕嘟嘟...”
可憐的陳家大白豬先是屁股不明不白捱了一鐮刀,接着稀哩糊塗撞到配電箱上,好不容易醒來剛走兩步,又被突如其來的摩托車給撞了。
還不如挨一刀呢,大白豬倒在地上哼了兩聲,怨毒地看了世界最後一眼,不動了。
不幸的年輕人是第二次飛了起來,向前空翻一週半,兩手伸前,傾斜着身子,準確無誤地一頭扎進毛蛋家的糞坑裡。
“啊,噗噗噗,噢嘔,噢嘔,嘔嘔嘔......”
從糞坑裡爬上來的年輕人趴在坑邊不停地嘔吐着,在摩托車燈的照射下,年輕人突然看到面前豎了塊木牌,上面寫着血紅的兩個字: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