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天山的一個支脈,這座山的名字叫白頭山,山高四千零八十米,山頂呈圓形,常年白雪皚皚,而山體除了裸.露的石頭外,就是滿山的茅草,所以,從遠處看,就像一個白髮的巨人一樣,故名叫白頭山...大家或許覺得奇怪,山裡怎麼會有人居住,你們也看到了,這裡四周是一望無際的戈壁灘,只有這山上有水,人離不開水,只要是有水的地方,人就能生存下來...時間過的可真快啊,一眨眼,二十多年就過去了...”
“孩子王”在申帥耳邊講述着,似乎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之中。
二十多年前的方小民是位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才生,在學校時他是學生會主.席,畢業後因成績突出被留校做了大學教師。
能在名牌大學留校的學生基本上都是牛人,那時的風氣還沒有現在這麼差,憑的是真本事,放到現在,甭管你是博士前還是博士後,沒有一定的背景求爺爺告奶奶都留不了校。總之,能留校的學生都是學校的風雲人物,至少是出類拔萃冒尖亮瞎眼的那種。
方小民不但工作出色,興趣愛好也很廣泛,他曾經有個抱負,“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那個年代的文人幾乎都有過這個夢想,虧得學校一年有兩個假期,這就給了方小民遊山逛水的時間。
那是一個暑假,還沒有找女朋友的方小民早早準備好了背囊計劃遠行,正好學校有輛車要去新疆吐魯番拉水果,方小民就藉機搭了順風車。
一路上平安無事,方小民慶幸又省了一筆路費錢,卻沒想到,汽車行到白頭山附近時拋錨了。
這地方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周圍是茫茫的戈壁灘,只有一座大山橫在一側,山上除了裸.露的石頭以外,就是滿山坡的荒草,荒涼的叫人心寒。
方小民本來就抱着遊玩的心態,看到汽車拋錨,一時走不了,乾脆就跟着感覺走吧,於是,他興趣昂然地朝大山走去。
這座大山與方小民之前所見的山完全不同,幾乎全是黑色,站在山上往遠處眺望,戈壁灘也是黑色的,只有頭頂的山峰是白色的雪。以前,他所爬過的山都是綠意蔥蔥,這裡卻是光禿禿、黑磣磣的,倒是給人強烈的視覺衝擊。
方小民感嘆着大自然的傑作,不禁吟起了詩來:
絲路美,
風景讓人贊。
大漠戈壁無人煙,
駝鈴聲聲傳。
絲帛綢布商旅途,
西出陽關重重山。
何時把鄉還?
押韻倒是押韻,只是現在的戈壁哪裡還看得見駱駝,更別說布販子了。
正是爲賦新詞強說愁的年紀,方小民興致勃勃地自娛自樂着,一邊爬一邊拍着照片,正當他拿着照相機取景時,鏡頭裡突然出現了一羣衣衫襤褸的兒童。
方小民擡頭一看,一羣小孩正好奇地盯着他,有幾個就站在懸崖邊,絲毫無懼地在踢着石頭玩。
方小民嚇了一跳,忙柔聲細語地喊道:“你們別在懸崖邊上玩,很危險的...”
幾個小男孩笑了,不禁沒有移動,腳下反而踢的更歡了。
沒辦法,方小民只好改變了策略,笑容可鞠地掏出一包餅乾,喊道:“來,小朋友們,哥哥請你們吃餅乾。”
孩子們沒有動,似乎對陌生人有種戒備,但眼神裡卻流露出了渴望的光彩,那幾個站懸崖邊的小男孩也停止了踢石頭的動作。
“別怕,哥哥不是壞人,哥哥是老師,你們覺得老師是好人還是壞人呢?”方小民笑着說。
終於,一位年紀最小的小女孩怯怯地走了過來,方小民將餅乾遞過去,小女孩迅速地抓過,也不擦手上的泥土,馬上就放到了嘴裡。
其他的孩子們一看,紛紛圍了上來,瞬間就把方小民手裡的餅乾一搶而空。
吃了方小民的東西,孩子們對他友善了許多,聽說孩子們正在讀書,這裡還有一所學校,方小民不禁好奇起來。
山裡的學校一定與衆不同,每天鳥語花香,呼吸着清新的空氣,和大自然融入一體,說不定上課時還會有松鼠野兔山雞來學校裡串門呢...
方小民決定去一探究竟。
孩子們一聽客人要看他們的學校,個個自告奮勇在前面帶起路來,還別說,山裡的孩子走山路就是在行,走斜坡如履平地,翻崖子輕而易舉,方小民氣喘吁吁地在後面追着,還是被孩子們拉下了一大截。
也就是十分鐘的路程,孩子們來到半山腰的一座平地上,平地上有幾座土房,還有些做農活的工具,松鼠野兔山雞沒見着,倒是有幾隻狗,巴巴地搖着尾巴追趕着孩子們玩耍。
終於被孩子們帶到了他們的學校,方小民傻眼了。
那是一個用籬笆圍起的院子,裡面有一間用樹皮封頂的破屋,走進去,到處是羊糞,空氣中充斥着動物排.泄物的味道。
這分明就是一個羊圈嘛!這些孩子是不是故意在逗自己開心?
孩子們告訴他,這裡就是他們的學校,但也確實是個羊圈,白天把羊趕出去,由孩子們輪流放羊,其餘的孩子們就在羊圈裡學習。還有一些學生是住在其它山裡,光走山路就要四、五個小時,爲了安全起見,這些孩子自帶乾糧,就吃住在這所謂的學校裡。週一來,週五走,白天學習玩耍,晚上,由外面趕過來的學生就和羊羣擠在那間破屋裡過夜。
方小民倒吸了口冷氣。環境太差了,這哪裡是學習的地方?人和牲畜怎麼能混住在一起?更何況孩子們晚上還要在這裡過夜?
“你們老師呢?”方小民皺着眉頭問道。
“張老師到縣裡看病去了,今天我們上自習課。”一個男孩搶答道,那眼神直直地盯着方小民的背囊,似乎在渴望遠方的客人能從背囊裡掏出點什麼賞給他。
方小民這才注意到,那個小男孩腳上的鞋竟然是用樹皮做的,上面用鐵絲纏了幾圈,十個腳趾頭全.露在了外頭。
再看看其他幾個孩子,也好不到哪去,個個都穿的破破爛爛,像一羣小乞丐一樣。
孩子們穿着破爛點,方小民還能接受,畢竟那時的農村還很落後。但讓方小民不能忍受的是,羊圈裡竟然沒看到一張課桌和一張凳子,除了一面牆壁上掛着一個髒兮兮的破木板,再看不到別的教學工具了。
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方小民憤怒地走進了村民的家裡,他要找村民理論理論,爲什麼這裡的村民不能找間好點的房子讓孩子們讀書?
但走進村民家的方小民再次被驚呆了。
這裡的村民實在是太窮了,家家戶戶除了土炕破席水缸,就別無長物。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方小民真不敢相信都新社會了還有這麼貧苦的地方?還有這樣求學的孩子?
“你叫什麼名字?”方小民問年紀最大的男孩。
“我叫騰蛋蛋。”
“你們這裡一共有多少個學生?”方小民又問道。
“加上我現在有一十六個。”
“十六個學生也不多,幹嗎不在住的房子裡讀書呢?”方小民問道。
“這是在的學生,新學期到,還有三十多個買不起書,就沒來了。”騰蛋蛋如實地回答道。
方小民的心莫名地抽了一下,趕緊轉移了話題:“你上幾年級了?”
“我上三年級了,張老師說我認識的字都可以寫信了,但我沒有可寄信的地方,張老師說等他去了天堂,就讓我寫信郵去天堂,老師,天堂在哪裡啊?”騰蛋蛋帶着自豪的表情說道。
方小民一愣,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正在這時,一個孩子喊道:“張老師回來了,張老師回來了...”
孩子們趕緊跑了過去,方小民扭頭一看,一個滿臉皺紋滿頭白髮的老頭,身上背了一個破布袋,胸前還抱着一個氧氣袋。
“這就是我們的張老師。”騰蛋蛋把方小民拉了過去。
方小民趕緊做了自我介紹,張老師似乎很勞累的樣子,沒有說話,而是手忙腳亂地將破布袋卸到地上,又動作艱難地對着氧氣罩猛吸了幾口,這才氣喘吁吁地回道:“原來、原來是大學老師啊,失敬、失敬...真、真不、不好意思了,身體不中用,現在就像個廢人一樣...”
“我聽孩子們說,張老師您去縣裡看病了,怎麼不醫好就回來了?”方小民問道。
張老師臉色蒼白地笑道:“你是看到我抱着個氧氣袋吧,我得的是心臟.病,老.毛病了,運動量稍微大些就受不了,今天到縣醫院去看,還是老樣子,我就輸了點氧氣又順便給孩子找了點書回來...”
張老師說的輕鬆,但方小民也看的出對方身體的虛弱,畢竟兩人都是老師,很快就找到了話題,二人交談的很是投機。
通過交流,方小民很快得知了對方的情況。
原來,張老師原先是縣城的一位小學退休教師,教書育人了一輩子,猛地閒下來,讓他有點無所適從。正好縣教育局下了個通知,號召廣大教師到山區裡去支教。當時,張老師患心臟.病已好幾年了,心肌長期供血不足,嚴重的時候,氧氣袋不能離身。但聽到支教的消息後,他卻揹着家人報了名。
果然,在張老師與家人說起報名支教的事時,遭到了妻子、子女的激烈反對。
“你不要命了?山區交通不便,醫療條件差,萬一發生意外,搶救都來不及。不行!”愛人如是說。
但張老師是個倔犟的人,他認定的事就一定要辦到。
他一再堅持,家人不得不讓步。
過了家人關,但教育局卻卡住了,領導考慮到他的身體狀況,並沒有批准。
最後,張老師親筆給教育局寫下了一份“生死狀”:“我自願到邊遠山區支教,如發生意外,一切後果由本人承擔。”
爲能順利過關,張老師還讓妻子也簽了名。教育局領導看了他的生死狀,見他態度如此堅決,只好批准了。
從支教那天起,張老師已經在白頭山工作了八年。
聽了張老師的經歷,方小民不禁唏噓不已,他既感動又疑惑地問道:”張老師,您都在這裡工作了八年,怎麼不找個年輕人來換換,再說,您年紀也大了,身體也不舒服,你就是不爲自己着想,也要爲家裡人想想啊。”
“唉,年輕人倒是來過幾個,但都吃不消,中途打了退堂鼓。”張老師苦笑道。
“就憑您一個人,又能改變些什麼呢?”方小民心直口快地說道。
“我知道一個人改變不了什麼,但我還是要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我也不是求名或是別的什麼,我只是想讓這些孩子能夠接受最基本的教育,讓他們知道大山外面還有不一樣的世界...”張老師淡然地說道。
“哎喲...”
“孩子王”正在講述着,申帥突然驚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