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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師祖還是將我和路少非軟禁起來了,而且很不如我們願的將我們分地兒軟禁。我在東頭,他在西頭。我身上的那個光罩倒是奇怪,這些日子竟然慢慢的放出金光,我在光罩裡,做什麼事都有些不方便,因而開始打坐冥想。

我氣沉丹田,卻發現原先本是一粒明珠似的元嬰竟然變成了紫色,泛着幽幽的光,像是溢滿了陰寒的力量,讓人無端有些害怕。

我不知道這是受到了什麼術法的反噬呢還是所有在凌渠派修煉之人都會修煉至中途元嬰改頭換面一番。先前被關得太快,我還沒來得及告訴師祖我的這一發現。當然,我在師祖眼裡也不是討喜的,如果不是明遠,他或許都不會容許我在凌渠派待下去。

我沉浸在我的元嬰世界裡,冷得打了一個抖,我依稀記得,之前和明遠路少非一起進來的時候是溫暖如春的,而今怎麼放眼望去處處是寒冰?

心下正疑惑,卻漸漸發現有一股金氣環繞着我,將我護得暖洋洋的,似乎吃了瓊漿玉露般,整個兒身體裡裡邊,像是被靈氣漲滿了似的,舒服得我懶洋洋的不想動。

於是就慵懶的找了一處看起來乾淨的地方躺下。雪滿大地,可是躺下去不冷。

我在半睡半醒之間,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那金光,原不是我的。是明遠的。又有一個疑問浮上心頭:爲什麼一個人,元嬰卻能發生這麼多變化呢?

似乎有誰在輕輕的吻我,他的脣撫過我眉心的那顆硃砂痣,溫柔繾綣。然後微微覆上了我的脣。

他的舌頭很軟,帶着微微的桃花香。我在與他的吻中幾乎沉溺得忘了自己,像是不受控制似的,我對他道:“明遠,你可知……你當年殺掉的小蛇妖……就是我?”然後苦笑了一下,他怎麼會知道呢,或許,我是在他的元嬰裡,或許,這只是我的念力形成的偶人,不是他。

他溫柔的抱着我。我睡得很安心,在他的懷裡。

醒來之後,我卻已不在我的元嬰裡頭了。

我依着一棵樹睡得很好,而且那樹還彷彿有靈性似的長出一個類似與他的東西,旁邊,是一個明遠模樣的“人”。

他眉目安然,睡的正香。

這個元嬰我很熟悉,我曾無數次在這裡得到過庇護,我將我的整顆心都獻給了這個元嬰的主人。

他……醒了麼?

我突然感到一陣悲哀襲來,蹲下|身來,捂臉痛哭。

一旁的那個“人”依舊單手撐着頭,睡得很安詳。

我想要去觸碰他的臉,他的脣,可是我不敢。我擔心,我觸碰了他之後,便永永遠遠不想離去。想和他一生一世在一起。

猛然間,一股力道將我從夢境中拔了出來,耳畔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在輕輕地喚我:“顏夕,你師父醒了。”

我睜開眼,第一個動作就是捂住臉,揩乾了臉上的淚,望向西王母,不明白她怎麼會在這裡。

她似乎覺得我的反應十分好玩,因而對我笑道:“我四處玩着呢,方纔一聽到明遠醒了的時候就趕緊來了。我就說明遠是個有慧根的孩子,這不,才三百多隨就到了大乘期,不過五十年,或許他也能榮登地仙之位了!”

我被這個消息震驚得好半天回不了神,愣愣的看着西王母,然後一骨碌翻身起牀,連鞋子都忘了穿,更忘了自己是穿着褻衣,就奔到門前要衝出去。然而,西王母卻只見綻出一點光亮,我瞬間定在此地。

西王母一臉愧疚地走過來對我說:“顏夕,這是你師祖下的禁制,你不能出去……我這次來也只是爲了告訴你明遠醒了,讓你不要擔心了……”

我火急火燎的心上,像是被誰潑了一桶冷水似的,我聽不見西王母的話,仍自有着自己的意志,突然憶起明遠置於我身上的那個光罩。

我手顫抖着摸索,可是——光罩消散了。我像是茫然所失一樣,突然跪坐在了地上。

師祖估計是想着自己時日無多了,如今辦起事效率高得能嚇死人。上午的時候西王母就告訴我明遠醒了,下午我就身出水牢了。

想來,師祖和凌渠派掌門是商量好了,定不能將我與路少非兩個蛀蟲放一塊兒,再擱一塊兒的話不定這瀛洲都要被我二人弄翻。

我做錯了事,該受罰。唯一不知的就是明遠如何了,他剛醒……

水牢,顧名思義就是半人高的水,將人泡在裡面。而我關的這個卻不同,水裡總有個古怪的味道,有一日我看見腰畔處爬上來一隻蠍子才發現究竟是哪裡不同——

這是五毒水!

我最厭惡有東西在我身上爬來爬去,可是,我的手卻被鐐銬吊起來,蠍子爬過的地方癢癢的,然而並沒有蟄我。爬到我脖子處時還親暱地蹭了蹭我。

我聞着腐爛的味道,身上還有一隻蠍子——雖然並沒有蟄我,想想都忍不住要吐。可是我不能吐。

我還要在這裡關二十年。

我擡眼望了望整個水牢,先前並沒有太注意,這裡十分的陰森,由水靈來管理。每一個牢房都是長寬十丈,並且都有一個水靈。由於每個人犯的錯不一樣,因而受到的懲罰也不一樣,比如我的,就是五毒水。關在這裡的人一般都是火屬性的人,用水來滅他們的火,在這裡關久了,修爲下降是該的,這也是懲罰之一。

我不禁想:我如今是靈寂期,在此處算不得不錯的,可是修爲一直不漲,如攀援高山,有人後來居上,你若是不趕緊攀登,就會被後來人所超越,此舉也近乎於退後了。我……如果修爲不漲反掉,那……會被人趕出瀛洲吧?

我這樣想着,卻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情,太不對勁了——

這裡並非只有我一個牢房,但是爲什麼感覺就像是隻有我一個活物一樣呢?

難道是這些人關久了,連人氣兒都沒了?

我努力不去看我左肩的那隻打瞌睡的蠍子,小心翼翼地往右邊的牢房看了一下。

那個人進來的時候該是穿着素白的弟子服,如今卻是溼淋淋的,但仍舊很耀眼。長髮很順,看樣子倒是不太邋遢。只是,他的頭垂着,也不知是死是活。

我笑自己說不定十年之後就同他一副德行了,現在卻還有心思打量他。

他那處的水和我這處的不同,那是最純淨的水,泛着微微的藍。那要是對我——修行的本源爲水的弟子而言,本是最好的修煉場所,而看他那個模樣……就明白,他的本身屬性定然是火了。

“他已經關了四十年了。”耳邊突然傳來一個細細的聲音,我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黑色的水靈,她只有我的手掌那般大,渾身上下都是黑色,它眼睛很平靜地滑過我身上,像是有什麼滑膩的東西黏在我身上了似的,十分不舒服。她譏笑地看着我對我道:“這些毒物倒是喜歡你,看來你比它們還要毒呢!我最喜歡毒物了,所以我也很喜歡你哦!”

不知道怎麼的我不喜歡這個水靈,她說我比五毒還要毒,這讓我心裡很是不舒服,不由得深深地皺起了眉。

它尖尖細細的笑了一下:“不論如何,我也喜歡別的有毒性的人類,將他們關在水裡,可以讓我的水更毒。”

我佯裝睡着了。

它不再理我,反而喚着那蠍子:“寶貝兒,快來我這裡。”我漸漸感到那蠍子從我身上爬走,須臾,又聽到水靈咯咯的笑:“寶貝,你真是孃的貼心小襖子。”

還貼心,還小襖子。我撇撇嘴,待她走了之後才睜開眼。

我向右邊看了一眼,那人卻擡眼向我這裡看了一眼,對我有些僵硬地笑了一下。

看不清他的臉,卻直覺是個俊美的男子,因爲他的眼睛很美,微微向上仰起頭的話,會有一種凌厲的美感。

明遠像是一塊溫瑩的古玉,他卻如一柄出鞘的劍。

我對他使口形:“你好,我叫顏夕。”

他微微笑了一下,也使了個口形給我:“我叫魏庭宣。”

在水牢的日子,最難捱的,是寂寞。

沒有人說話,你的面前除了水還是水。

只是水的性質不一樣罷了。

我總是被鐐銬拴着也不是個辦法,荒廢個二十年,出去之後,明遠要是昇仙了怎麼辦?

我想出去看着他。

可是,我未至分神,魂不能出竅。——出去了回不來怎麼辦!

現下唯一的方法便是修煉。

我在五毒水中冥想。

先前還不覺,如今我才曉得五毒水裡住的全是活物,估計蛇也知道我是他們的本家,一直盤旋在我的腿上,這既是五毒水,自然都是毒,要是被這些蛇咬了一口,我這小命還有沒有還得打個問號。因此我總是戰戰兢兢的。

這水牢沒有冬夏的區別,連日升日落都無法看清。我冥想之後醒來,總會一臉懵懂的看着這五毒水。然後纔會反應過來,我已經在水牢裡了。

我有時候也會想,明遠……他知道我被關進水牢麼?他會怎樣呢?我不想讓他爲我擔憂。

隔壁的魏庭宣是極辛苦的,他因爲是火屬性出身,因而那水一炷香的時候就會漲一分,漸漸將他的頭都給淹沒掉,然後一炷香之後水又會退到他的腳底。

作爲一個火屬性的人,應該是很討厭這樣的水的吧。

在水中,火元素幾乎不能存活。

而我看了看我腰畔一下的五毒水,覺得,我也不大可能在五毒水裡吸取水元素……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覺得靈力沸盈不一會兒達到了頂峰,卻沒有劫降下來。

千萬別是上面的哪個倒黴鬼遇見了吧!

靈力長滿之後,元嬰再一次的空虛了,不多時,竟然再一次到達了頂峰!

——要不要這樣,我掉下去的靈力,我掉下去的階級,全都回來了!?

我氣沉丹田,剛晉升完畢,因而有些不穩,可是我還是跌跌撞撞地往我的元嬰處走。

原本紫色的元嬰上,像是有什麼東西受了指引一般,漸漸將靈嬰打磨得雍容,紫色更濃郁了,元嬰之上,兀地出現了一朵落花。

我被嚇了一跳,趕忙從元嬰之中逃出來。

我的元嬰……如何出現了落花?!

我不由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在我還是蛇的時候。

我從沒見過我的母親,更沒有見過父親,自小就是用頭敲破蛋殼,慢慢的爬出來。

我是蛇中的美人兒,通體瑩白,唯額心處有五個紅點,擺成一朵落花。

我當年,化作人身的時候,額心依舊有那落花,而今——只剩了一點硃砂痣,紅得像是血滴。

可是,我投胎之後,便再沒有過落花的烙印,而我分明也完全融合進了這個軀體,那爲何我的元嬰上,還有那個痕跡呢?

魏庭宣突然睜眼,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口語道:“你晉升了?”

我只感覺靈力洶涌,瞬間幻化成無數的細絲,散佈在空氣之中,爲我汲取着各種信息。他轉頭過來的時候,我亦是下意識看了看他。隨機便愣了一愣—— 他已在這水牢裡四十年了,如何依舊這般敏感?

我對他點點頭,他笑了笑:“恭喜你。”

我不知該怎麼笑,他對我似乎挺友好,想必也沒有懷着害人之心,我不該草木皆兵。再者,我們是“獄友”,也該是站在同一個角度看問題的。我對他也笑了笑,然後小心翼翼看了看四周,對他道:“你現下是什麼階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