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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訕訕地一笑:“四十年前我便是出竅了, 現下……仍是出竅。”
我聽了之後有一些差異:他四十年前便是出竅了,一個火屬性的人在佈滿純淨水元素的地方,修爲並沒有下降, 這便可以看出他的天賦稟異了, 我第一次好奇起他是如何進來的。
他擡眼對我一笑, 竟然帶着十足的耀眼——“當年, 我違背了本教教義, 去凡間娶了一名女子,正在拜堂當日,師祖就派人毀了喜堂, 將我捉回了山上,從那時起, 到現在已有四十六年整。我四十六年沒有再見過珞瑜了。”
他笑得苦澀, 明明是那樣一個鋒芒畢露的人, 爲了一個女子甘願付出整個青春。雖然我們都是修仙之人,並且已有不老的訣竅, 可是,我們畢竟不是仙,我們也有死期將近的一天。突然覺得,我也愛的好絕望。
我從來不相信我能夠和明遠生生世世愛下去,所以我纔可以在我們還在一起的時候笑着面對他, 然後, 像是飛蛾撲火一樣, 用祭祀的姿態將自己先伸出去。
我想的一向都是, 我與路少非偷習禁術, 定然是不能夠輕饒的,因爲此錯, 我們定然會被關上許多年,然後出來之後,物是人非。
不若我就將自己與明遠趁早地合二爲一,然後,讓他記住我。
他是凌渠派未來的希望,是最有可能位列仙班之人,定然是不會受到師祖的重責的。這也是我希望看到的結果。我愛他。
我想將一切都給他。
我可以不成仙,我可以經歷生老病死如同一個凡人一樣碌碌無爲,哪怕是在這水牢裡度過我的餘生,能夠和他相知相愛一場,也夠了。
我希望,他能成仙,然後遇上一個比我還愛他的女子,神仙眷侶,永不分離。
雖然這麼說着,可是我的淚卻一直在流,順着臉頰滑下來,在毒液中濺起點點水花。
我問:“你之後四十六年,怎麼過來的呢?”
他微微仰首,像是心中懷有着無上的希望,我就看着這個如劍的男子,臉上卻掛着溫存的笑意,慢慢道:“她已刻入我的生命中,我們永不分離。”
我突然明白,用生命換來的一次戀愛,纔是最牢不可破的。
如果有末日,明遠,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死?
*
我漸漸的沉下心神,將靈力凝聚道一處,然後一頭鑽出了我的身體,浮在半空中看着我自己。我方纔晉升,此刻靈力不足以遠行,只能在周圍蕩啊蕩的。
魏庭宣看着他面前的水出神,我靜靜地飄到他身畔,看着他。
無疑這是一個癡情的男子,只是不知,他在洞房花燭夜之時就被派中弟子捉回來,看着嬌妻淚流滿面之時,有多心痛如絞。
我不由得想起我被關禁閉以前,看着明遠的臉,就想永遠將他刻在心裡,時時念着,我知道我們不會永別,我只會在水牢裡呆上個幾十年。可是依着明遠那樣的慧根,三五十年就該能昇仙了,我卻還在這裡,毒水裡泡着——難道是要我從毒水裡獲得能量,從此成爲一個毒仙姑麼?!
我看着純淨的水之力在我面前冉冉升起,魏庭宣臉上顯露出了極其痛苦的神色,他周身的火元素已經極其低下了,如若不是他還有希望,那麼,他一定早就掉了階級了。
我想幫他。
我回到了我的身體裡面,等待着他稍微能夠歇息的時候,對他道:“管理你的水靈嚴格不嚴?”明明是這麼一個可悲的境界,我居然還能說話說得那麼輕鬆,就像年幼時和師兄弟們一起偷懶不練功,總會派一個人去門口守着,師父來了就通報一聲一樣。
他愣了愣,道:“我三十多年沒有見過她了。”
我笑道:“那便好。”
然後靈體再一次脫殼,飄移到他上空,靜靜的施展法術隔開了他與水的接觸,雖然不能緩解他內心的煎熬,卻也能稍稍減輕點他的苦痛。我甚至我的能力無法做些什麼,可是,看着他我就想到明遠。
如果,明遠能爲我做到此,我真是死也甘願了。
我雙手托起一道藍光,將他覆住,然後攤平雙手,集中念力,從水中緩緩提出了一層霧氣,霧氣在我手心漸漸成型,終於化作一個錚然的水精。我看了看,竟然沒有地兒擱置這玩意兒,看着我頭上的那隻木簪,心裡頓時一痛。他曾兩次送我木簪,我兩次拒絕。第三次正處於牀底之間,我累得說不出話來,他卻興致勃勃地將那簪子別在我頭上,我乏得厲害,也就沒有阻止,卻從此將頭髮看得比什麼都重。
……
我琢磨着,水精做成簪子也挺不錯的,沒事兒的時候可以護養頭髮,無論是在什麼污水潭子呀毒水潭子呀,都能保持頭髮的清潔……呃,具體例子請見魏庭宣的頭髮與我的頭髮。我覺得,如果放了水精上去,那些蛇應該不會爬到我頭髮上假裝自己是髮絲了吧?咳咳……說笑了,它們倒是挺乖,一直盤在我下|身都沒上來過。連換氣兒都沒有。
我偶爾苦中作樂地想:這些蛇還真懂人性,要知道驀然看見一片蛇浮上來,白花花的肚皮愜意地向上翻着……委實讓人有些毛骨悚然啊!
因此,它們潛水,真是甚好甚好。
我別過臉不去看我身體所在的那個黑不溜秋的水,果然是蔚藍色最能撫慰人心,遂將水精凝成了簪子的模樣,想着一會兒回身體裡去的時候將簪子別上去。
待我要回去的時候,卻聽魏庭宣道:“多謝。”
我抿嘴一笑:“不用。”想了想,又對他道:“你能否守着我的身體,如果有人來了的話就喚我一聲?”
他愣了愣:“你想出去?”
我搖搖頭:“不知道能不能呢……如果我只是魂魄出去的話。”
但終歸要一試啊。我修煉了那麼些年,如今總算到了分神之境,何況又在這個勞什子地方,一點趣味都沒有,真是苦逼急了。別說好玩兒的了,就算是現在把那騷包狐狸路少非方道我面前來也好嘛!
我這麼想着,偏偏要漏掉一個人,原本跟他在一起的幾個月就是我偷來的時間,雖然幸福得像是灌了蜜似的,儘管厚着臉皮,卻照樣不能說出去。
我屏住呼吸——哪管自己此刻還是個魂靈,壓根兒就沒有呼吸——靜靜地穿過了厚厚的石壁,然後……走到了外面。
打死我我也未曾想過,這牢,居然對靈體是無效的……
作者有話要說:寫到這裡的時候,突然想起我的短篇《浮屍》裡的一句話:2012年,我要抱着你死。
那樣的愛戀才真真是最不可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