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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千般錯萬般錯都是我的錯,我也着實爲此事心傷不已,就連路少非都好心好意的跑過來高且我切莫學人減肥,人家是減肥,可我要是一瘦,指不定御劍的時候就被風從劍上刮下來了,那樣着實不好,不好。可是,我對於路少非所說的那個助荀國回到它該有的軌道上倒是產生了一股不可比擬的熱情。

——我做錯了事,自然該用另一件事來懲罰自己。我既然害得明遠失去了記憶,那我助他成仙的話……定然也是大功一件,就算是我,將功補過了吧!

*

打定主意之後我再沒有猶豫,趕緊收拾好了包裹,卻一直猶豫着該怎麼告訴明遠與路少非。

孰料,這日子,明遠竟找上門來了。

這些十日,我都竭盡全力避開和明遠在一起,雖然在這裡沒有誰會說甚麼閒話,可是,我心裡知道他是我師父,所以更不可能造次了。明遠這次進門似乎顯得很匆忙,像是有甚麼要緊的事一般,我佯裝拿起桌案上的書看,他皺眉困惑道:“你……近日裡怎麼老躲着我?”

我笑笑:“哪裡有躲你啊?我明明就好生生的在這裡,難道非要天天跟你膩在一塊兒纔不算躲着你麼?”

他走過來,看了看我手裡捧着的書,道:“你在看甚麼?”

我道:“《博物志》。”

他笑:“那有甚麼好看的?給我看看。”然後順理成章的從我手上拿去了那本標註着《山海經》的“《博物志》”。

他問:“方纔你一直在看《博物志》?”

我見着他眼光似乎沒有落到書上去,心裡暗暗道:好生背指不定他還能把書還我,畢竟我們還在別人家裡頭借宿,要是他一火了我可不敢保證他會不會將那薄薄的書頁劈成更薄的書頁……

有時候明遠炸毛了,可真是可怕啊……

不過,這大致也是我害的。試想,一個人失憶之後性情大變,如果……我施法不得力的話,更有可能讓他一下子擁有數個性格,就像是數個人在同一具身體裡,能不打架麼?

我小心翼翼的拽着我的小手絹,靜候明遠大老爺的吩咐。

明遠微微擡了擡眼眸:“你給背一下鮫人那一段兒。”

我心裡一震,擡頭看他。鮫人?水、水居如魚,不、不什麼來着?

他該是知道我不會背的,將《山海經》合上,淡淡的看着我,我的眼光尚自流連在他的指尖上。今日天氣很好,他也穿得很薄,碧色衫子甚至還露出碗扣般婉轉的鎖骨,而我只能垂着頭逼迫自己去看他的下半身。最多……最多能看到他的腿就是了……現在趁着震驚,我慌亂的看了看他的臉。

唔……很淡然,沒有出現半點慍色,只是我真的很想知道……爲什麼他的手指尖都在書封面的“山海經”三個大字之上慢慢的滑動了還要和煦的問我《博物志》啊!調|戲人也不帶這樣兒的啊!

但是……他是師父……

師者爲尊,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先前都是我搗亂,纔會出現那些叫人哭笑不得的事兒。之後……就讓我贖罪吧。

我硬着頭皮把殘留在我記憶中的句子背了出來:“鮫人、南海外有鮫人人,水、水居如魚(?),不……不……”

“不廢織績。”他淡淡的補上了一句。

我連忙流暢的背出來:“南海外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能泣珠。”

他繼續抽背:“異鳥。比翼。”

我捶胸頓足的想:明遠今日是怎麼了?看他這架勢,簡直就像是……就像是想起了他纔是我師父一樣篤定,在他溫柔的目光的“愛|撫”下,我就跟那煮熟的鴨子似的,明明就看着窗子就在我旁邊,偏偏還不能振翅飛出去……真……真他孃的憋屈……

可是想想以後,只怕這樣能在明遠手下憋屈的時日都無多了……這麼一想起來,我覺得,似乎憋屈都成了一種享受(?)……

關於比翼鳥,我倒是瞭解得比較多,因而沒怎麼停頓就背出來了“比翼鳥,一青一赤,在參嵎山。”這麼一句話,微笑着仰起頭想得到明遠的表揚。

明遠將手放在了我的頭頂上……然後……然後……開始給我順毛……

我一下子就石化了……心裡又是悲又是喜的想他如今至少還沒有討厭我。

這便好了。

卻聽他在我耳畔道:“你‘比翼’背得倒是不錯。那就說說你想和什麼樣的人比翼吧。”

我想默默的扭頭走掉,可是明遠離得太近,弄得我明明氣得要炸毛還不得不站在這裡充當木偶什。

其實想想,我們也真像是牽線的木偶,相遇在這個舞臺,相忘在那個舞臺。曲終人散後還要欺騙着自己,固執的站在空無一人的舞臺。

無緣無故就有些寂寞。

而明遠還在我身邊。

他見我答不上話來,好看的眉頭微微有些皺起,道:“答不上來?”

……蒼天啊,不是我答不上來,只是方纔沉迷美色了完全不知他說了什麼啊!我只是看着兩片豔如桃花的脣瓣在我眼前開開合合,只是他的問題……完全被我當做耳旁風了。

他嘆了一口氣,突然攤開手心,只見他手心裡躺着一枚木簪,上面是一朵盛放的牡丹,簪身光光滑滑的,比起那日他要送我時看起來更精緻了。

他執着木簪,輕輕地、輕輕地送入了我的髮髻裡。

我緊張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明遠,明遠卻只是又將木簪往裡面送送,看它牢靠不牢靠。

我不知他的意圖,只得安安靜靜的受着。

見我沒有反應,明遠的臉色瞬間就冷下來了,他向後退了一步,卻不怒反笑的問我:“我好看嗎?”

廢話!美色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好看了啊!

只是。他倏爾又換了臉色,像是謫仙一樣孤傲的問我一句:“那你喜歡我麼?”

我……再次石化。

明遠……你,你怎麼那麼直白了啊!難道是因爲那隻騷包的路少非來了將你帶壞了麼?

只是,這個問題,不能開玩笑的啊……我垂眸,天知道我多麼希望,能夠說一句明遠我喜歡你,可是我做了那麼多錯事……明遠,你要是知道了,你一定不會再對我這麼好了,說不定恨不能將我拆吞入腹生吃活剝都可能。

我苦澀的笑笑,轉身就要走。

明遠眼神犀利的拽住我的衣袖:“顏夕!說一句喜歡就那麼難麼!”

我道:“有本事你先說。”

明遠將我拉入他的懷裡,一吻封喉。半晌我感覺自己的脣舌都麻木得不能迴應他了,他方纔放開我。他認真的看着我的眼睛:“顏夕,我喜歡你。我喜歡你。聽明白了麼?”

明明聽到這個回答我很高興,只是,一想到這個答案也是我騙來的我的心裡就跟油煎似的難受到要死,迅速有淚盈滿了我的眼,我求饒似的看着他,能不能不要說了……再說下去,說不定,我真的會扛着明遠去哪個山野隱居。可是哪怕是我能,依着他在瀛洲之上三百六十一年不分寒暑的修煉,他也不該跟我走。

我在心裡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個巴掌:這時候還想這拐人!你怎麼那麼不要臉呢!不要忘了你顏夕纔是徒兒啊!明遠他分明是被你洗去了記憶纔會這般的!你當真以爲他是愛你的麼?別傻了啊!!!

我狠狠心,就要甩開他的手,明遠卻固執的拽住我的衣袖要尋一個答案。我別過臉去,不讓他看見我已淚流滿面,青霜“噌”的一聲出鞘,我執着青霜,反手就隔斷了我的袖子。布料傳來“撕拉”的一聲響,明遠那麼用力的拽着我的袖子,隨着布料一點點離開衣裳,我能感受到他的力氣也越來越少。最終,布料斷開了,就像是我跟他的緣分。

古有割袍斷義之說,我這個,到底算什麼呢?我又算什麼呢?

我搖搖頭,告誡自己切莫回頭看,明遠定是僞裝着的淡然和他眼裡受傷的神色,就那麼僵硬筆直的走了出去。

我可以混跡江湖天爲鋪蓋地爲牀,但是明遠一定要留在瀛洲。

我走出門,靠在牆上,望着窗紙上他的影子,苦笑一聲,伸出手指,在半空中摹他的形狀。

分明此刻明遠與我只是一牆之隔咫尺之距,我卻不知,與他的心隔了多少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