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明遠將原本御着木劍飛的兩人帶着回到含光之上,我想起先前他一人御兩劍的行爲至今讓有些許後怕——若是他一不留神……
我不敢想下去。
這一心二用,能到他這般境界的,恐怕將整個瀛洲倒過來翻找也找不出幾人吧。
我這般想着,心裡油然而生了許多不爲人知的驕傲。
明遠回到含光上之後,也不見他怎麼動作,那原本桀驁不馴的木劍一下子就安分下來,還極有靈性地衝我們點頭示意,含光也一下子膨大了許多,足夠我們五個人站了。我看着在明遠帶領下走過來的一男一女,臉色有些不好。
女的名殷妍,男的叫徐翊,這些我都是知道的。
這二人見了我臉都給嚇白了:“顏夕師姐……”
我慈愛的微笑了一下,然後瞬間暴躁狂化:“你們兩個怎麼搞的!才修仙幾十年就想御劍?你們是嫌自己命太長了想趁着天氣好去見閻王呢還是自大的以爲就那麼那個水平可以御着劍滿天飛滿世界飛啊!”
這倆人或許是沒有想到我們三人久別重逢之後我居然就大大剌剌的對他們破口大罵,殷妍楚楚可憐的對我道:“顏夕師姐……你一去就是半個月,我們都想你了……我們出來遇見,不是想你了麼!”
屁!這倆人我還不知道?他們師父是明遠的師弟,修爲不到家,鎮日裡又喜歡喝酒,本名劉晨,而我總是叫他酒鬼師叔。因爲我的山洞和酒鬼師叔的離得近,因而每到傍晚,我修煉了一天之後再滿山滿谷地找醉鬼劉晨,也是無奈之舉。
這兩個人,剛上瀛洲的時候根基不是很好,因而被分到了劉晨處,讓劉晨做他們的師父。可是那醉鬼師叔他自己都常常喝醉,回到山洞的時候總是酒氣熏天、泥濘不堪——也不知道他在哪裡去弄了渾身的泥!我不忍看他的兩個徒兒跟他一樣荒廢下去,只得自己動手教他們。
可憐我一番苦心不僅沒得到醉鬼師叔的讚揚,反而迎來了他委委屈屈的質問:“師侄,你近日裡怎麼老把我拋到水池裡啊!每每我爬起來都會發現渾身都是泥……”
其實、其實我哪有將他拋下水池?分明是他自己醉得都分不清東南西北了,自個兒掉下去還要怪我……真真不知該說些什麼了,這個混蛋本事真大,不騙你,他可以傍晚掉到水池裡,然後就稀裡糊塗的打瞌睡,再然後……就在水池裡睡着了……
到了第二天清晨——或者說是中午,他就會委委屈屈的跑來質問我,然後在我的山洞裡蹭飯……
不是我想收留他……實在是這酒鬼師兄的月銀統統拿去買了醉……他沒有錢吃飯全靠我救濟啊!
因而,我不光是面前兩個兔崽子的師姐,更算得上是他二人的師父。
這倆孩子一直在磨我,最終受不了了……我道:“行行行,那你們告訴我,你們這是第幾次御劍飛了?”
殷妍小心翼翼的出兩個指頭。
“真的??”我挑眉。
一旁的徐翊小心翼翼的深處了三根手指頭。
我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們真行啊!”
二人謙虛道:“不敢。”
“有什麼不敢的!”我吼道,“劍御的這麼差就算了,你告訴我這是第一次不就完了!”
二人商量了一下:“好吧……顏夕師姐,下次我們一定這樣說!”
一定個屁!
你們沒眼睛麼!看不出你們師姐現在心情不好麼!
我苦心維護了那麼久的……謊言,就在你們一個不小心之下毀滅了!明遠……明遠他一定會很生氣很生氣。
我看了看明遠,正巧他也在看着我。
他眼裡包含着很多種情緒……無奈,悲傷,無能爲力,疲倦……
唯獨,沒有愛。
我移開眼。
你看,顏夕,就只有你在自作多情。
明遠的性子你難道不知道?
說不定,他……什麼都記起來了呢。
我困頓的笑笑,對路少非道:“我冥想一陣子,你可把我身體守好了啊,一會兒我醒了要是發現我在一個沼澤地裡呀水塘裡呀,定然繞不了你!”
路少非道:“囉嗦!快去吧!有我在,你還擔心什麼?”
不知怎的,這次進入冥想之後我竟然還能聽到他們的談話聲——
“明遠師叔,您法力倒是越來越高了呢!”這是徐翊的聲音,我覺得這小子純粹是沒話找話說的恭維明遠。
明遠淡淡的答道:“你知道修真有哪些階段麼?”
徐翊楞住,半晌沒說話。
這個小子渾着呢,除了殷妍,沒誰能夠降住他。
明遠料到他全然不知道,道:“修真之路大致可分爲築基、旋照、融合、心動、靈寂、元嬰、出竅、分神、合體、度劫、大乘,這十一階段,我在渡劫期,顏夕是元嬰之境。”他像是打量了一下二人,然後緩緩道:“你二人尚未突破靈寂吧!”
“是……”這是殷妍略帶遲疑的聲音。
明遠道:“那你二人可真是膽大包天啊!靈寂之境也敢御劍?”
他的聲音還是那麼平和,卻較之平時多了一股壓力,因而不久之後才聽到徐翊道:“……因爲顏夕師姐不在,師父常年醉在荒谷,我二人瞧見師兄師姐們都是御劍而飛的,心癢癢,所以、所以就……”
“就將自己性命置之度外了?”耳畔傳來明遠涼涼的聲音。“其實你們何必那麼着急,看你們的樣子,過不了多久你們也是元嬰之境的人了。”
“真的麼?”二人十分欣喜。
“真的。”明遠含笑答。然而瞬間之後語調就完全變了——“路少非!你在做什麼?”
路少非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顏夕方纔冥想,我給她護法,卻不料爲何方纔一下子萎頓下來——”
明遠急急的走過來,聲音已經顯得有些飄忽了:“把她給我!”
然後,我就暈了過去。
……
我似乎又進了誰的元嬰。
雪山還在,似乎更大了,泉水還是很溫馴的流淌,我怔怔的走到溪邊,微微擡擡手,那溪流就跟受了指引似的往我手心的方向流,我將手吹下去,它又開始奔流,我覺得挺好玩兒,不由得多玩兒了一會兒。
玩累了我就到一邊爬樹。
我想,這裡的主人真是好客,我都這麼搗亂了,他還不發火把我趕出去。
這麼一想,我對這位從來只見其元嬰不見其人的人產生了極大的好感。
我身體很虛弱,我也知道,趴在樹上想了半晌,終於明白其實我冥想時走火入魔的原因是,我的心不靜不淨。
何爲不靜?
我明明開始冥想了,身邊的聲音還能夠影響到我,此爲不靜。
何爲不淨?
我爲着一個人,心裡始終淨不下來,這已經嚴重威脅到我的修煉了,我明明知道,卻仍然縱容這樣的不淨髮展下去……便導致了今日的不靜不淨走火入魔。
我的手在樹枝上無意識的描摹着,這是眉,這是眼,這是……
描了一半我終於發現了不對勁,嚇得我從樹上掉了下來——
我畫的分明就是明遠的臉!
這既然是別人的元嬰世界,所有的東西都是意識化的,我摹上去的臉居然在樹枝上凸顯了出來,然後虛空中像是有一股力量,將“明遠”的全身都補全了,漸漸的潤色——
我的天!這分明就是一個明遠含笑睡在樹間的模樣啊!
我再次爬上了樹,看着“明遠”,眼光順勢蜿蜒而下,看到他精美的鎖骨,微微起伏的胸膛,不由自主的就靠了過去,吻住了他的脣。
……
待到我醒來時,已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我睜開眼,入目即是一片藍藍的讓人心曠神怡的天空。
我用力地想這是在哪裡,不料一個翻身的動作徹底暴露了我的行蹤,耳邊傳來一個溫瑩如玉的聲音:“你醒了?”
我的身子僵住,索性爬起來,看了看四周,明遠在我的不遠處認認真真的生着篝火,我問:“路少非呢?”
明遠往篝火里加柴火的手微微頓住,然後道:“你暈過去沒多久,那倆人也面臨晉升,你又耽擱不了,所以路少非留下,先幫他二人渡劫,然後在荀國和我們會合。”
“哦——”我垂頭喪氣的想,這一路,沒有路少非在一路上打岔,我和明遠該如何相處啊……
要是我獸性一上來……可怎生好哦!
明遠不知從哪裡找了些紅薯來,放到火裡烤,他一邊烤紅薯一邊道:“你這次昏迷了數十日,一點東西都沒有進,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昏迷了數十日?……或許吧。
可是,他方纔說,一點東西都沒有進?爲什麼我直覺這是謊話呢?
倘若我進了食,那我又是吃的什麼、我昏迷着又怎麼能吃東西呢?
我不可否置的道:“沒有不舒服,我覺得還挺有精神的。”
說完在他面前又是蹦又是跳的,可是他一句話打擊掉了我的所有熱情——
“顏夕,你的修爲……只到靈寂頂峰了。”
他道。
靠!又掉修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