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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酒釀丸子, 我們也該告辭了,雲姨也頗有些不捨,直到我們約好了下一次來她這裡的時間, 才稍稍淡了淡離愁別緒。

明遠待我那般情深意重, 可是趕我出來的時候, 卻沒有半點不捨, 我苦苦的求他, 他也不曾猶豫。想來,我跟他之間能稱得上幸福快樂的日子,也只是短短的幾個月而已。

難道真是女子多情些麼?

我微微有些黯然, 可是沒多久也就好了。

我們三人御着劍往瀛洲方向飛去,沒想到, 快到瀛洲之時, 卻突然遇上了兩位故人!

我黑着臉看着快要撞上我們的殷妍、徐翊二人行。

“怎麼又是你們倆啊!”不愧是亂收費 , 這麼懂我,剛好就把我要說的話說了……

徐翊好不容易纔牽着殷妍停了下來, 看着我憨憨傻傻的笑:“師姐……”

師姐,師你全家啊師姐。我都被趕出來了,還叫我什麼師姐啊!這不誠心讓人難堪的麼?!

路少非依舊準確的捕捉到了我的情緒,看着面前傻不愣登的倆人道:“還交什麼使勁兒啊!該改口了!”

徐翊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蘇宓, 最後視線落在路少非。

路少非正正臉色, 可在我眼裡還是那麼的老不正經:“難道你們不知道昨日裡, 我穎鄔派的掌門已爲她行過了收徒大禮麼?現在她是穎鄔派掌門的嫡傳徒弟, 你們該叫一聲師叔啦!”

頓時, 殷妍和徐翊兩人的臉色千變萬化的,煞是好看。

我咂咂嘴, 覺得這個結果,恐怕不啻於一個驚雷……也該讓他們消化一陣子了……

我好心好意地提醒她們:“你們二人這御劍的方式不對啊……”

然而,路少非失憶我看了看他們呆滯的臉,我總算也明白了:我說沒用,他二人早已不知道魂兒飛哪兒去了呢,指不定被我這驚雷一下,跑得更遠了。

於是路少非拉着我走了。

我深覺此舉的正確……

到了穎鄔派上空時,我們漸漸降下去,我覺得有些涼,於是掏出手絹來揩汗。

蘇宓一看我的手絹就驚詫開了:“雪白的緞娟——姐姐你倒是好雅緻!”

我抹抹頭上越發洶涌的汗,道:“還好還好,——其實我只是懶得繡花而已……”

蘇宓一臉明媚憂傷的對我說:“師姐,你不說後面的話多好……”

路少非點點頭,深有同感的道:“幻滅了吧?”

蘇宓道:“太幻滅了……”

我扭頭走:魂淡,還是成雙的魂淡!

我一直都這樣讓人幻滅的好不好……

我矯情地離開了他們之後,回到窯洞裡就很無所事事,心神一動,元神就出了竅。

我環視了周圍一圈,決定去一趟凌渠派。

我絕對不是去見明遠的。我只是去看看以前的師兄弟罷了……

於是我心安理得的出門去了。

凌渠派和穎鄔派隔得不遠,何況我只是元神出竅,更是輕的可以,一陣風來了,我就順風去了凌渠派。

凌渠其實沒有什麼變化,只是我心裡的作用,似乎處處都變得陌生了。

然而它們的模樣都沒變。

倒頗有一種“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的感覺。

我順着記憶中最熟悉的路往前面走,一不小心就走到了明遠的窯洞處。

到底要不要進去呢?

我站在窯洞外咬着脣,緊張到不知道手該放在何處——雖然我知道我只是元神出竅了,可是依舊擔心會不會露餡。有些不安,又有些緊張。如果,他能感覺到我呢?

這個想法剛一冒出頭來就被我扼殺在了腦海裡。

他怎麼會緊張,又怎麼會爲了我緊張?

明明是我在自作多情。

我蹲坐在地上,反正元神又不會被弄髒。

說來奇怪,自我那天一跪跪了五天五夜時,連着下了幾天的雪外,雖然天氣依舊是很冷,可卻再沒有下雪。不過,雖然沒有再下雪,可是雪依舊沒有消退。

經過無數人的踩踏,顯得有些髒兮兮的。

我看着地上的雪出神,或許待會兒進去會好些吧?等我先冷靜一下子。

等我終於覺得心跳沒有那麼快的時候,我方纔小心翼翼地探出腳去。

——明遠這個時候應該是在書房吧,我揣測着。

我悄聲細步地走了進去,全然不敢輕舉妄動。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靈力波動了呢?

我就像是懷揣着數袋的金銀珠寶,生怕有人會來搶這個偷偷看他的機會。

明遠還是老樣子,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看書,屋子裡暖洋洋的,想來是生了地龍,可是他卻不在炕上坐着,他有些微的潔癖,不過從來不嫌棄我髒。

於是幼時的我就順理成章的將身上的髒東西蹭在他身上了。他也從不生我的氣。

現在想想,他真是將我寵得過了頭。所以,才導致了現在的強烈的落差感。

我像上一次一樣,在他身邊坐着,看着他,然而他看不見我。我說話,他也聽不見我。

可是莫名的,我就是靜靜地看着他,生怕自己呼吸聲大了驚擾到他。

他就那麼坐着,像是一幅水墨畫一樣無聲卻又動人。

“師父。”

突然,我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溫溫柔柔的,像是棉花一樣軟,聽起來,也叫人無端心情舒暢。

而我卻高興不起來,我僵硬地看着明遠擡頭,眉目間並沒有被打擾的怒容,看着那女子,他的眼角似乎有着淡淡的笑意,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個女子端着一壺熱茶,含蓄地笑着,然後蓮步輕移,緩緩走了過來。

“師父喝茶。”

她長得倒是極美,眉目間別有一種風情在,眼睛很大,眼角微微向上挑着,卻並沒有給人一種很倨傲的感覺,更像是眼帶桃花,一笑就是桃花灼灼,繡口微張,看起來像是有少女的清純又結合了不可言喻的美豔,這樣的矛盾的結合,卻並沒有給人以突兀的感覺。看着她挽着少女的髮髻,穿着一件白色道袍,更襯得身材如柳一般窈窕,我心裡生氣了一種濃濃的嫉妒。

茶香嫋嫋,她爲明遠斟茶。明遠回她一個微笑。

明遠道:“你也去尋一本感興趣的書看看,若是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拿來問我。”

女子淺笑:“是。”

他們的相處那樣和諧,女子看書閒暇時看一看明遠的茶杯中是否還有水,沒有了就斟上一杯,明遠對於她的做法也不言語,並不像是先前我跪在雪地裡那般,對我不假辭色,想來,他是很滿意這個徒兒的。

是啊,我多天真,我以爲,師父是我的,就永遠是我的,哪怕我被他趕出了凌渠派呢?他也是我的師父啊!

可是,當我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心都快碎了,明遠他是我的師父,可是,他再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師父了。無論我多麼不敢相信這個事實。而且看樣子,這個女徒弟與我相比,更適合他。

她溫馴,她善解人意,她能夠陪他安安靜靜的看書。

而我,我以前做了些什麼呢?

揹着顏夕的軀殼,去偷別人家的果子,燒個火取暖都差點兒燒了窯洞,染|指了師父之後還厚顏無恥地跪在雪裡求師父原諒——這個事情又怎麼能原諒呢?

師父,一日爲師終生爲父,我玷|污了師父,難道我還有理麼?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師父那麼快就找到了可以替代我的人呢?

我曾以爲,我無可取代,因爲除了我以外,也沒有誰被師父帶到山上來,現在看來,或許是我當年年幼,四處搗蛋,師父幫我收拾爛攤子覺得養個徒弟太累了,索性只收我一人爲徒吧?

——我真是,拿着恥辱當榮耀。

不知道我是怎樣從他的窯洞裡退出來的。那個女子,那般的明豔動人,或許,她能讓明遠改變,或許,她會是明遠的無可取代。

我們都像是玩偶,每一個關節處都有繩索繫着,相遇在這個舞臺,相忘在另一個舞臺,如今,我的戲完了,也該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