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把自己推到風口浪尖, 那再大的風和浪,你也要咬着牙頂住。]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覺得自己長高了那麼一丁點, 當我開始發現那些衣服變得有些小時讓已經18歲的我驚訝不已。
當然, 驚訝之餘不排除有驚嚇。
順利和應佳兒結爲盟友以後我是更加不想去學校了, 連謊都懶得扯, 我直接給班主任打了電話說我要一個星期的假期。
一個星期, 不長也不短,但於我而言那課上不上根本就沒有任何本質上的區別,於老師而言, 那就是眼不見爲淨,所以班主任豪爽的揮手同意了。
不聞不問, 我和應佳兒都默契的不開口去揭開對方的面紗, 好壞與否, 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
我不關心她是不是小太妹,是不是睡過幾個老頭又或者和顧思辰之間有什麼拉扯, 她也不關心我靠近她是否有其他目的。
彼此需要,相互利用,一切無關的瑣碎或凌亂,真的沒有什麼大不了。
應佳兒是藝考生,她的出租屋裡滿是寫滿譜曲子的紙張, 屋裡有張凌亂的大牀, 正對着牀靠窗有架鋼琴和旁邊立着的吉他, 除那之外, 就連張椅子都沒有。
空蕩, 雜亂,我不知道還可以用什麼詞去形容應佳兒的住所, 可能就是因爲東西太少,所以我每次都覺得在那裡一說話都會有回聲。
再一次去應家兒的住所已經是繼那晚後的第三天下午,我用她給我的鑰匙打開門時,屋裡的人正在抱着吉他盤腿坐在地上譜曲。
不吵不鬧,不驚不擾,我放輕了腳步走近靠着牆的大牀,用手撥開散亂的衣物,我給自己騰出了個地方坐下。
深秋涼意漸濃,盤腿坐着的人給了我一種孤獨的美感,那頭墨灑般的黑色瀑布灑下來遮擋住她姣好的面容。
慵懶,卻又帶着一股野性的美,我曾捕捉到過她犀利的眼神,帶着尖銳的刀鋒,像黑夜裡獵豹的雙眼,噬血、殘暴,帶着毀滅一切的力量。
同類固然相惜,我於她,猶如是一顆天煞孤星找到了適合自己運行的軌道,而那條軌道上有很多和自己一樣夥伴。
一起運行,不怕碰撞,就那樣相安無事的追趕着彼此。
我是那種再吵再鬧也能躲進自己世界裡的人,所以我和應佳兒,一個譜曲,一個看小說,互不干擾,也不覺尷尬。
我在想,這莫不是傳說中相處的至高境界?
時光荏苒,直到多年後,我依舊想念那樣的時光,沒有雜亂,也沒有紛擾,像是隔絕於外界的天堂。
直至夜幕降臨,我在昏暗的光線裡擡起了頭,應佳也放下手裡的吉他起身在牆上摸索了一陣。
啪的一下,屋裡瞬間亮堂了起來,我擡頭對上她的眼,扯開一個自認爲友好而善意的微笑。
或許是嘴角扯開的弧度沒有掌握得好,我看見應佳兒愣了會神,她移開了看向我的目光徑直走到牀邊拉開了牀頭櫃的抽屜。
“我給你化妝吧。”說罷應佳兒拿了一堆的彩妝用品坐在我身邊,她低頭擺弄着手裡的東西,沒看我。
“好啊!”我放下手裡的書輕快的答,估計眉眼裡都是笑意。
應佳撩開我的留海,她下手很輕,一下一下的給我修理着那對粗黑的眉。
我閉着眼,安靜任由前面的人擺弄,因爲靠的近,我周身都縈繞着她特有的氣息。
那氣息並不冰冷,帶着淡淡的體香,那是沐浴液的味道。
應佳兒:“池貝?”
我:“嗯?”
時光滴滴答答的溜走,我和她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
應佳兒:“其實你很漂亮。”
我:“……”
應佳兒:“特別是這雙眼睛。”
我沉默,並不否認,安靜下來的時候,我還是有江南女子那副小家碧玉,只是身上的戾氣太重,所有美好都被掩了去。
應佳兒手不停,她換了個話題,說:“你來找我會後悔的。”
我閉着眼,只聽得那淡淡的語氣卻看不見眼前的人是何表情。
“不會的。”我閉着眼睛答得篤定,我信任她,儘管由頭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你很可能被人亂棍打死!”她說着,話語有些激動,手也在抖。
“我不怕。”
空氣裡安靜了下來,應佳兒擠了什麼東西往我臉上抹,涼涼的,很是舒服。
“那個人值得你爲了他對抗世界麼?”應佳兒的手沒有停,我的心跳卻是停了一下,頓得有些疼。
“值得的。”我說。
“這條路沒法兒回頭的。”應佳兒顧自的說着,我不知道她是要勸我放棄,還是考驗我意志是不是夠堅定。
“不能回頭,你也走了不是?”我無意識的挑了眉,我感覺到前面的人動作頓了一頓。
沉默,誰也沒再開口。
這條路又長又黑,荊棘叢生。
兜裡的電話震了震,應佳兒起身去了洗手間把空間讓給了我。
“貝姐,技哥回臺球室了。”吳江一副通知我的口吻,我嗯了一聲忽略了他的後來的欲言又止,掐掉電話。
我猜到,他會回來的。
我用了幾天的時間纔想通,張技突然出現或是突然消失,都不是偶然的,只是張技,他爲什麼要一個人扛下那麼多東西?
夜漸深,我的胃有些空虛,可是我胸腔裡的東西狠狠地絞着,疼得一塌糊塗。
我看過應佳兒塞給我的小本子,要是會後悔我就不會來找她了,張技給過我一冬暖陽,而我能做的,就是站在他身後,與世界爲敵。
剛把電話揣回兜裡,應佳兒就甩着溼漉漉的手從衛生間走了出來。
“你的皮膚比較幹,以後要記得補水,”說着她走過來坐在了我身邊,擦乾手,然後在抹了幾層東西的臉上簡單的給我撲了撲腮紅。
“好了。”應佳兒收拾東西起身,順手將我扯了起來推向洗手間,裡面有一塊大大的鏡子。
燈光沒有很亮,甚至閃着點昏黃的光暈,我五官的輪廓顯得柔和了起來。
鏡子裡,我錐子小臉大眼鼻樑高挺,睫毛又長又翹,那還是我第一次細細的打量起自己來,短髮女孩總有一種乾淨利落的美。
應佳兒的化妝品,讓我看起來膚色和氣色都好很多,深吸一口氣,我挺直了揹走了出去。
擡眼,我看見側對我站在窗前的人,她修長的指尖夾着根細長的520,深吸慢吐,煙霧鋪了她一臉。
冰冷,無法靠近,我在她身上看到了種遺世而獨立的滄桑感。
“學校門口直走100米然後右拐,那裡有家新來的清吧。”
我豎起耳朵,等在對面的人繼續開口。
狠狠地吸了口煙再盡數將那濁氣吐出,應佳兒至始至終都沒有看我一眼。
“明晚八點,我們在那裡碰頭。”她說着,煙霧依舊繚繞。
“嗯。”我應了。
心下了然,我知道應佳兒在開口趕人,應了一聲收拾書包就打算離開。
我磕上門離開前應佳兒還保持剛纔的姿勢站在那裡,瞥一眼,我覺得她的眼神看起來空洞無比,卻又感覺深邃得看不見底。
門卡塔一聲響,兩個世界被隔離了開來。
第二天一早,雖然請了假不用去上課,我還是揹着書包出了門。
秋日,露寒霜重,我在脖子上裹了一條圍巾,寬厚的外套讓我看起來笨拙無比,我低頭順着路漫無目的的走,擡頭的時候已經到了南郡路的盡頭。
因爲時辰尚早,街上除了早餐店其他的店鋪都還沒有開門,我買了杯豆漿和籠包子就拐進了南郡路盡頭的巷口。
吳江說張技的檯球室開在那裡,也住在那裡,只是我還沒有去過。
從兜裡掏出電話,翻出聯繫人點了綠色的撥號鍵,這一次,電話那頭不再是冰冷的女聲。
我站在臺球室門口,店裡的卷門簾還沒有拉開,我吸了口豆漿,等電話那頭的人接聽。
電話響了好久,接聽後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再然後是熟悉又帶有疲憊的聲線。
“老孃在樓下。”我裝了滿肚子的豆漿,扯開聲音的時候我覺得腸子被晃得一陣亂顫。
掐掉電話,我安靜的站在冷風了吃包子。
“你怎麼來了?”張技出現得有點快,他的頭髮亂蓬蓬的,體恤下面是一條寬的的睡褲,腳上汲了雙拖鞋,怎麼看他我都覺得怪怪的。
吸了吸鼻子,可能是天太涼,凍得我鼻涕都出來了。
“我以爲你會從那裡出來!”我用拎着包子的手指了指眼前關的緊緊的捲簾門。
“噗…”張技噗笑了聲走近我,“你是讓我睡在球桌上?”
“你連賭桌都睡過。”我翻了和白眼不看他。
“你就買了一份早餐?”張技走近,他看了眼我手裡的東西一副你要不要這麼扣的表情。
“買兩份我又吃不完。”挑挑眉,我嘟起了嘴。
“分我吃點,我餓。”
說罷,張技摸了摸肚皮,一副可憐巴巴的眼神瞅着我。
風太涼,這個早晨有點冷,張技的側臉太柔,少年站在我跟前,或許是因爲高出我太多,我總覺得有一股無形的壓迫感。
“喏~”我將咬了一口的包子遞向他,一副有種你就吃啊的找抽樣。
張技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頭一低嘴一張,我的手指連同包子一起進了他的嘴裡,速度太快,我沒反應過來也忘了掙扎。
石頭大小的包子,一人一口,沒了。
胸口一窒,某些平靜的湖泊被一顆小石子給打亂。
可明明,我是逗他玩的,書包裡還裝了份小籠包。
不作,不會死。
“味道不錯。”張技一臉壞笑的看着我,他抓住我的手還沒有鬆開。
臉有點燙,腦袋也有些混亂,我是不是被冷到所以要感冒了?
相對而立,空氣有些凝結,我覺得再多一分鐘自己就掘地遁走。
“這裡還有!”我機械的伸出左手,手掌上捧着喝了一半的豆漿,小指上勾着用塑料袋裝着的包子。
不着痕跡的抽回右手,我警告自己,不能因爲一個小小的動作和表情,就去腦補出整部電視劇。
冷風還在吹,等愣神回來我才發現手上空了。
“走吧,外面冷。”那人吃着包子顧自走在前面,我的臉有些抽搐的厲害,我只是想說,包子拿走可以,豆漿留給我啊!
“豆漿也不錯,”張某人含住吸管吸了一大口。
我呆住,這是唾液澱粉酶交換啊?
“你怎麼喝那麼快?”張某人扭過頭來看我,順便搖了搖瞬間被他空了的杯子。
低頭不做回答,我只想一頭撞死。
一前一後,少年看似於我只有一步之遙,可是我知道,我和他,被隔了數萬個銀河。
有些鴻溝,是跨不過去了。
我擡頭看了看眼前寬厚的背影,低下頭,心疼得厲害,比發現顏楠玩弄我還要難過得多,那時有憤怒的成分,如今就只是感覺疼。
比割了肉放了血還要感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