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先頭部隊後,又一支以千人爲編制的部隊安然無恙地通過狹道,酋長伊夫利終於相信阿爾·塞特是真的要把獸人放入內陸。
遵守協議,阿爾親自護送獸人大軍通過狹道。因爲有自由城邦作爲前哨,伊斯梅爾只在邊境上的安置了幾千人作爲第二道防線。獸人數萬大軍一壓到,這幾千騎兵毫無招架之力,迅速放棄附近幾個鄉村向北逃竄。
見阿爾對獸人的劫掠殺戮無動於衷,伊夫利難掩好奇:“我本以爲您會阻止屠戮平民。”
“沒有死亡,又怎麼能叫作戰爭。”阿爾不含感情的回答讓伊夫利啞然。
神性的增加,使得他性格中作爲‘人’的部分正一點點消失。除了關係到路維斯或親近之人,他都會屏棄自我改以全局的眼光看待。換做以前,就算是絕對中立的陣營,他也不會應允屠戮平民這樣的事在自己眼前發生。將獸人放入內陸絕非一時興起,既可讓伊斯梅爾吃點苦頭,也可以阻止他們因聯姻被拒而惱羞成怒發兵,又可保留下獸人這支戰力不俗的氏族,與亡靈作戰只靠人類怎麼夠。
看着那張幾乎是泰倫斯翻版的面容,獸人酋長忍不住在心中腹誹。這位新繼任的大魔導師可真是個不容小覷的人物,有着與外表不相符的城府和心機。幸虧他只是一個法師,對政治和擴張疆域都沒興趣,要是一國之王,獸人遲早會滅在他手裡……
“閣下真不擔心最高評議會的問責?”伊夫利不是沒有頭腦的笨蛋,他當然知道這筆交易背後的真意。作爲一個抵禦亡靈的要塞,自由城邦對內陸沒有任何威脅,是以,他也不在意阿爾的利用。
“我既然這麼做了,就有應對的方法,酋長大可放心,最高評議會可沒空閒到介入獸人與伊斯梅爾之間的爭鬥。”
身爲大魔導師的你將獸人放入內陸,最高評議會卻不介入。伊夫利想了半天也沒揣摩出阿爾這一席話暗藏的信息。獸人因爲消息閉塞,加之與最高評議會沒有直接往來與利益關係,不知道評議會在成立之初就規定不得介入國家之間和區域性的政治與戰爭。
就算同盟問責,阿爾只需聲稱自己不過是與獸人達成協議,協助他們過河就放棄攻城,作爲南方議會的實際掌控與自由城邦庇佑者,能以最小傷亡與代價結束戰爭,換做任何一個統治者也會毫不猶豫的同意。同盟諸國能做的,也只是道德上的譴責,這種沒有任何約束和殺傷力的譴責對阿爾也沒有什麼用。
伊斯梅爾的夏拉女王還未從被阿爾反將一軍的失利中緩過勁來,獸人入侵的消息就隨逃跑的邊境守軍傳回王都費撒。她與大臣們除了震驚,更多的是難以置信。
自從三百年前自由城邦建成,伊斯梅爾就再沒與獸人進行過大規模戰鬥。在亡靈、月亮河、自由城邦的三重阻攔下,鮮少能有超過千人以上的獸人通過狹道進入內陸。
“是他!”莫羅斯握拳,表情有些扭曲。
“公爵,你說的‘他’指的是……”一旁的宰相聽得一頭霧水,聽公爵的口氣,好像知道獸人能長驅直入的原因。
“阿爾·塞特!除了他還能有誰!”莫羅斯大喝,衆人譁然。這個名字就像它的前任一樣,與自由城邦、南方議會和大魔導師綁定在一起了。
女王夏拉皺緊眉頭,視線掃過靜立身邊的第一皇女,薩沙點點頭,示意確實有這可能。
“怎麼又是這個阿爾·塞特,他鐵了心要與伊斯梅爾爲敵嗎?”
夏拉並非全然相信莫羅斯的話,而是此時此刻,能讓獸人有如神助通過狹道進入內陸的,也只有繼承路維斯一切職務的那個‘天才’了。
“女王陛下,因爲炸壩一事,我們已同南方議會結仇,他們將獸人放入內陸緩解圍城之困也在情理之中。”宰相想了想,認爲當務之急應該知會最高評議會與同盟諸國,聲討新任暗之大魔導師的行徑。許多大臣立刻附議,唯有薩沙下意識地嘆了口氣。
“薩沙,你似乎對宰相的提議有自己的看法呢?”女王敏銳地捕捉到女兒的舉動。
見老宰相和大臣們都望着自己,薩沙再度嘆氣:“不是我助漲他人氣焰,實在是這樣的威脅對他根本沒用。那傢伙……他的實力遠超你們的理解,已經觸碰到法則邊緣的強者,不是準神就是半神,作爲褪去人類軀殼的存在,已經不能再用人類的標準去衡量。”
準神、半神的詞彙在人羣中引發討論和質疑,薩沙知道這羣過慣了奢侈生活的貴族無法將‘神’與普通人聯繫到一起。她調轉目光,看着遠處與她心情同樣陰鬱的天空,伊斯梅爾固然是人類中數一數二的強國,可要與一位已經能觸碰法則邊緣的大魔導師爲敵,只會招致毀滅。
十二階以下的不完全神靈不受法則的約束,比強大的神靈更危險。在北陸時,薩沙雖隱隱覺察到阿爾已經突破九階,卻沒想到他這麼快就邁過讓無數法師與神職者止步不前的十階大關。上次自由城邦的會面,更堅定了薩沙的擔憂,這個信仰魔神的邪法師,最終也會成爲與他父親一樣給人類帶來深重災難的代言者。無數次後悔沒有在初遇之時殺死阿爾,局面發展至今,她要負一半的責任。
看着各執己見的大臣爭論不休,夏拉沉吟許久,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愕然的決斷。
“聯繫萊安公爵,我要取道臨風前往自由城邦。”
“陛下,萬萬不可!此時前往自由城邦也改變不了獸人入侵的事實,當務之急還是集結大軍將獸人趕出邊境纔是。”莫羅斯主張召集分散各地的軍隊,乘獸人還未站穩腳跟,將它們一鼓作氣趕出狹道。
“他能放獸人進來第一次,就能放第二次。”夏拉不認爲戰鬥就能解決一切,正是看穿阿爾的意圖才決定親自前往,“別忘了,伊斯梅爾能不受亡靈侵襲,靠的是那整體擡高的山地丘陵。今日阿爾·塞特能用協助獸人進入內陸來解圍城之困,他日也會爲了避免與亡靈長期抗戰而消除那道天然屏障,到時候,直面亡靈大軍的可就是我們伊斯梅爾了。”
※※※
南面的狹道被入侵的獸人佔據後,想要快速抵達自由城邦就只能走西面的臨風要塞。
聽說女王要親自面見南方議會新領袖,駐守臨風的萊安公爵冒險進言,不要將阿爾當做路維斯的延伸,他不會因爲局勢壓迫而改變決策,如果還抱着舊觀念去揣測南方議會的新領袖,伊斯梅爾將會徹底喪失剩下的優勢。
對於萊安的建議,夏拉表面不作聲色,心裡卻將他劃作畏首畏尾的膽小之輩。
人類諸國太久沒有經歷戰爭的洗禮,一個百年難遇的‘法術天才’就讓大臣們如此懼怕,將來要如何與捲土重來的亡靈抗衡?
見女王表情略顯不快,萊安知道她並未將自己的諫言聽進去。從在四國議會上同意流放阿爾,到用炸壩威脅南方議會臣服,伊斯梅爾已經惹惱了新晉大魔導師,遭到報復完全在萊安的意料之中。相處的時日不多,已足夠萊安明白,那個人絕非不像外表所顯現的平和,隱藏在人類容貌下的是近乎神祇的冷酷無情。女王與大臣們一向輕看迅速崛起的阿爾,就像老派貴族看不起暴發戶的心態,只有親眼目睹過他的能力才肯信服,可到那時就晚了啊……
身負鎮守臨風的萊安沒法陪女王一同前往,送行的隊伍在洛伊森林邊緣停住。一路上,女王都用眼角的餘光觀察身畔的公爵,陰鬱的表情讓她想起了留在王都的薩沙。
“萊安卿,你好像對我的決斷不滿?”
“不,下臣沒有任何不滿。”
萊安明白現在說什麼都只會增加女王的偏見,常年稱霸人類諸國,已經讓伊斯梅爾習慣了同胞的阿諛與畏懼。他只能在心裡默默祈禱,希望女王傲慢的心態不會激怒阿爾。現在的局勢,與南方議會決裂對伊斯梅爾沒有任何好處,獸人入侵就最好的例證,女王要還看不清這一點,伊斯梅爾將要迎來的可不只是獸人這樣的小麻煩了。
三天後,夏拉在皇家禁衛軍的護送下抵達自由城邦的新城。矗立在湖心島上的巨大昆蟲給包括女王在內的所有人心裡帶來了視覺與心裡的雙重衝擊。
白色石料修建的傳送裝置取代了河壩,成爲從地面通往湖心島的唯一通路,提前得到通知的南方議會只派了寥寥數人前往迎接。
夏拉怒火中燒,她正式知會卻沒有得到一國元首應有的迎接,南方議會的新領袖顯然未將她和伊斯梅爾放在眼裡。
經過數次傳後,來自伊斯梅爾的使節送終於抵達南方議會中樞的議事廳。圓形的建築裡座無虛席,衆人都在小聲討論着什麼,在這羣人中,夏拉看到了幾個熟面孔,光神殿的安吉爾主教和水神殿失蹤多年的莫芬祭祀也赫然在列。搜尋了一圈也沒看到暗中接觸的鍊金總長,不難猜測阿里斯的結局。她並未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太久,視線落在居中的顯要位置,年輕男子閉眼假寐,對身旁的議論聲充耳不聞。
就是他嗎?新任的暗之大魔導……比想象的還要年輕,看起來比薩沙大不了幾歲。
夏拉打量坐在浮空座椅上的年輕大魔導師,幾乎在同一時刻,阿爾睜開眼,從上方俯視的眼神激怒原本就是來討個說法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