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氣,女王向阿爾發出質詢,人聲鼎沸的議事廳頓時安靜下來。
“南方議會這是準備與伊斯梅爾解除同盟嗎?”
“女王指的是哪一個同盟?”
阿爾坐直身體,擡手一晃,夏拉身邊立刻出現了一張帶靠背的椅子。雖然待遇比莫羅斯公爵略好,可女王的心情卻變得更糟了。
“路維斯曾與我國訂過同盟協議。”
正是依靠着這條協議,路維斯才豎起了舉世聞名的元素之牆,以拱衛距離亡靈最近的伊斯梅爾。
“哦~那個啊。”阿爾嘴角拉出一個上揚的弧度,“不是已經隨着路維斯的去世而作廢了嗎?”
剛坐下的夏拉“蹭”地站了起來:“南方議會這是要單方面終止同盟嗎?”
“明明是伊斯梅爾先撕毀協議,現在卻指責南方議會,這有些本末倒置吧?”
虛僞的微笑讓夏拉後背有些發涼,她挺直脊背,堅稱自由城邦原先就是伊斯梅爾屬地,三百年前被路維斯強行要走,伊斯梅爾在路維斯死後索回所有物有什麼不對?更何況沒有大法師坐鎮的南方議會無力抵禦亡靈,由伊斯梅爾接手也是爲整個同盟着想。
阿爾點點頭:“說的在理,可現在南方議會有我這個新任的大魔導師,你所說的沒有大法師坐鎮就不成立,陛下就爲了這點小事就親自跑一趟抗議?”
“閣下爲何放獸人進入內陸?這明顯違背了同盟協議!”當着各國使節的面,女王不信莫羅斯受辱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女王怎麼還不明白呢,伊斯梅爾毀約在先,南方議會自然視伊斯梅爾主動放棄保持了三百年的同盟。既已不是盟友,爲何還要顧忌已經作廢的協議?”
“你!”夏拉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好半天沒能組織出反駁的言辭,而阿爾並沒有就此停止語言攻勢。
“既然路維斯的死亡等同於協議失效,那包含在同盟條款內的元素之牆也沒必要繼續維持了。”
握緊長袖中的雙拳,夏拉就知道南方議會會用這個刁難自己:“這算威脅嗎?”
土元素構築的綿延丘陵是阻擋亡靈侵襲內陸的屏障,阿爾以元素之牆威脅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事實而已,我們可以請在座的各位代表評判是非對錯?”阿爾話鋒一轉,把一直做壁上觀的各派代表拉下水:“路維斯剛爲抵禦亡靈的入侵戰死,身爲同盟的伊斯梅爾就以炸燬河壩要挾南方議會臣服,這樣的行徑與落井下石有何區別?若是路維斯與你們一般無恥,在面對第二帝國的侵襲時一走了之,讓亡靈長驅直入進入內陸,女王陛下也不可能站在這裡大言不慚地與我爭論了。”
南方議會的議席爆發出鬨笑聲,女王面色一白。萬萬沒料到阿爾會如此直白,半點顏面不給。
禁衛軍隊長怎肯讓女王面對如此羞辱,隨着他的一聲大喝,一同進入議事廳的皇家騎士團紛紛長劍出鞘。
“這裡是自由城邦,不是伊斯梅爾。”阿爾笑容一斂,放出的威壓立刻將騎士團壓得無法動彈,“別以爲我會顧及顏面,殺這些人對我不費吹灰之力,女王陛下如果還想讓他們護衛你安然返回,最好勸他們不要再有任何挑釁之舉。”
議事廳裡的氣氛陡然一變,代表們緊張地注視場內的一舉一動,伊斯梅爾固然跋扈,可他們亦是對抗的主力軍。女王若是在自由城邦出了什麼意外,在場的他們脫不了干係。
夏拉直視着阿爾,絲毫不爲迫人的威壓而壓低一分身軀。強大不僅限於肉體,心靈的堅韌同樣值得尊重,正是這份堅持爲她贏得了轉機。
阿爾撤去威壓,一般來說他不喜歡用這種手段逼迫對手,武力的打壓無法換取真正的臣服。既然決定和伊斯梅爾槓上了,他就要讓對方輸的心服口服,用政客們最喜歡的手段。
從死亡邊緣走了一遭的禁衛軍沒有再輕舉妄動,剛纔的威壓讓他們徹底明白,眼前這個看起來很‘年輕’的法師有着與其外貌不相符的實力。
令人人窒息的沉寂並未持續太久,笑容再度回到阿爾臉上:“正好諸國代表都在,我們來一次公正的投票吧。”
投票?
代表們面面相覷,不知阿爾想利用他們達成什麼樣的目的。
“反亡靈同盟,是在對抗第二帝國的前提下達成的臨時陣線,本該齊心協力對抗萬物之敵的亡靈,卻因爲陣營信仰和利益不停地內訌,死於陰謀的無辜平民與戰士甚至比被亡靈殺掉的還要多。諸位,不覺這樣的犧牲該停止了嗎?”
平板而沒有起伏的嗓音在議事廳裡迴盪,在如血紅瞳的注視下,夏拉心裡的不安感越來越強。
必須阻止他……不能再讓他說下去。陰謀!他一定在醞釀着什麼陰謀。針對我,針對伊斯梅爾。
“伊斯梅爾作爲人類最強大的帝國,非但沒有站在對抗亡靈的最前沿,反而晚空心思拖拖南方議會的後腿。三百年前,自由城邦只是一個連村莊也算不上的渡口,無士兵駐守,更沒有任何伊斯梅爾人定居。”阿爾展開一張泛黃的羊皮紙,上面用特殊墨汁寫了一份協議,契約雙方爲路維斯與第十五任伊斯梅爾國君,內容正是女王之前與阿爾爭論的同盟約定。伊斯梅爾將整個南境都劃給路維斯,以換取元素的庇佑。
在法術的顯現下,整個議事廳任何一個角落都可以看到這份被放大的協議內容。夏拉雙眼死死瞪着空中的投影術,連指甲嵌入肉中都沒有覺察。
以各自信仰神靈起誓的契約具有絕對的約束,無法僞造,是真品!還是當年協議的原本,一式兩份,伊斯梅爾所持有的那一部分已經在內亂中丟失,現在鎖在王都城地宮裡的是複製品。路維斯已死,他怎麼會有原本?
“看這兒。”阿爾用手指着協議最後一段,一字一句地念出:“自簽訂之日起,任何一方率先破壞約定,便可視契約便作廢。看清楚了嗎,女王陛下。並非我信口開河,而是伊斯梅爾的先王自己許下承諾,是身爲後輩的你不遵守。像伊斯梅爾這樣在盟友遭難時落井下石的同盟,我想各位也不需要吧。”
他想做什麼……夏拉呆滯地看着阿爾雙脣一開一豁,不詳的感覺攀至頂點。
“我代表南方議會提議,廢除伊斯梅爾在反亡靈同盟的席位。”終於,在繞了一大個圈子後,阿爾說出了他的目的。
“確實,同盟不能再這麼內槓下去了。”莫芬的這番論調等於是贊同阿爾的提議。
安吉爾將目光投降了代表風神殿和佈列加託的另一位神官。感覺到他的注視,神官科爾表明立場:“說實話,佈列加託因爲地位位置相對靠後,對戰時沒有南方諸國那麼吃緊,可我也贊同大魔導師閣下的言論,再怎麼偏遠,也經不起無休止的內亂消耗。”
傭兵、鍊金、夜刃、夜梟等具有影響力的公會都表示對阿爾的支持,唯有視戰爭爲發財手段的商人工會沒有表態,明顯還想再觀望。
首次在人類控制區域修築神殿的新月神使者是所有代表中最寡言的一位,不出意外的,他將票投給了阿爾。
就在安吉爾還在猶豫不定之際,阿爾已經獲得了在場代表半數以上的支持,其中就包含了他的個人盟友佈列加託、銀月、西風、卡利亞、鍛錘在內。
“票數過半,根據同盟的規矩,伊斯梅爾從今天起在同盟除名了。”
輕描淡寫的語氣,彷彿說的不是除名如此重要的大事,而是天氣很好之類的閒聊。他怎能如此獨斷專行!沒有伊斯梅爾精銳的軍隊,他們拿什麼與亡靈對抗?
夏拉環視四周,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爲她,爲伊斯梅爾辯駁。
就連不希望伊斯梅爾除名的安吉爾也沒反對,阿爾現在勢頭正勁,傻子纔會得罪他,更何況伊斯梅爾太過狂妄,仗着自己的國力在同盟內部製造事端,有人能治一治也好,所有人心裡均是這麼想的。
緩緩起身,夏拉不再看四周拋棄伊斯梅爾的諸國代表。物競天擇,勝者爲王,她不會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從大家的態度,總算明白萊安和薩沙所言不虛,能讓這麼多有頭有臉的人物推崇備至的新晉大魔導師確實有一手。再糾纏輸贏沒有意義,她現在需要做的是如何將伊斯梅爾的損失降至最低。
元素之牆不能撤,無論花何種代價!
“今天的會議到此結束,我要與女王單獨面談。”阿爾很滿意女王眼裡的妥協。哼,譏諷南方議會沒有能抵禦亡靈的大法師,躲在路維斯身後享受庇護的傢伙也敢口出狂言。
出席會議的代表們紛紛起身,隨着他們旋轉戴在手指上的戒指,原先還座無虛席的議事廳立刻空了下來,只剩阿爾與女王,就連那羣禁衛軍也沒了蹤影。
“現在,可以把你這次來自由城邦的真實目的說出來了。”將手放在座椅扶手上支撐身體,阿爾換了稍顯輕鬆的姿態。
“從一開始就看透了嗎……”夏拉開始爲自己曾經的狂妄而後悔。
“我很好奇,是什麼樣的自信讓你認爲女人的肚皮可以解決一切?”從女王進入議事廳那一刻起,阿爾就探測到了對方的心裡活動,自然,也知道她親臨自由城邦,首要的目的並非問責放任獸人進入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