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需歸還
“放着他一人真的沒事嘛?”宇瞻一直擔心問玖的安危,一個那麼能招惹事端的孩子怎麼能一個人生活。
“總該學着長大的,我不能保護他一輩子。”沐澤赫比任何人都要擔心,卻只能狠心,這是問玖必須面對的,在他身邊問玖就永遠不可能長大,而且事實上的兇險更加明顯。
“王爺,你很擔心。”
“宇,這不該是你問的。”沐澤赫冷酷的語氣一如既往,宇瞻卻開始不適應這個重新回到□□的王爺。
“屬下明白。”宇瞻無奈地退下,面對那個孤漠的背影,他覺出了沐澤赫的心在流血,即便故作堅強,也只是脆弱的僞裝而已。
一個月,兩個月……
沐澤赫愈發消瘦,廢寢忘食地專心朝政,引得沐冷寒讚賞,衛邈將此視爲天生的王者必須要面對的,對沐澤赫更多的是鼓勵,只是都爲父母,心疼是有的,只是面上的關切終究只屬尋常人家,沒有過分的表達。
只有王府上的些許家僕才明白王爺爲何而變,整個王府上,沐問玖成了禁忌,小少爺之類的詞已經被滅絕,王府上下沒了問玖的嘻嘻哈哈和調皮搗蛋越發地死氣沉沉,沐澤赫的情緒也越發陰晴不定,稍有不慎便是遭他犀利地目光相斥,比之過去,威嚴是有了,卻少了人情味,連笑都已經不會。
那一天,沐澤赫匆匆經過後花園,遇到正在休憩的商語樺,冷冷一眼便擦肩而過。
“王爺,你可是五年都不曾理過我,見了面也都沒有一句問候嘛?”商語樺不是挑事,她已然習慣這王府的生活,縱使因爲沐澤赫不喜而在下人前沒什麼地位,這些她都可以忍受,畢竟,這是她作爲相爺之女該承受的。
“王妃若是無聊出去逛逛也可,沒要你整日待在王府。”沐澤赫從來不習慣與人交流,特別是這個早就被他忽略的王妃。
“王爺,許久沒見問玖,不知他去哪了?”商語樺故意踏入沐澤赫的雷區,惹得沐澤赫原本陰沉的臉更多了幾絲寒氣。
眨眼間,商語樺感到了窒息的疼痛,原來傳聞中沐澤赫脾氣的喜怒無常是真的,雙手想要撐開沐澤赫掐着她脖子的手,卻毫無作用。
沐澤赫從嘴中擠出幾個字:“你不配叫這名字。”說完目空一切地把人摔在地上,拂袖而去。
“沐澤赫,你就是個懦夫,你以爲給了他自由你就很偉大了,搞得好像情聖一樣茶飯不思,你不過是在逃避而已。”商語樺自始至終不明白自己這番話是說給誰聽,也許不過是對同類人的憐憫而已,她自己也是這般可憐,爲了護一人周全,放棄了逃脫王府的機會。
商語樺的說辭牢牢刻在沐澤赫腦海,就算夜半躺在牀上,那幾句話也言猶在耳,反覆迴旋,註定又是一夜不眠。也許是該看看他了,這都幾月不見,也不知過得怎樣。
而沐澤赫做夢都想到,等他命人前去故城,風廣門內卻是塵埃積起,顯然許久沒人住了。
等他得知這個消息,心幾乎停止跳動。
沐澤赫一隊人馬浩浩蕩蕩朝晉城城門前進,他心急如焚,恨不得馬上飛到故城,期待進門就能見到問玖好好地待在那裡。只是想得出神,路旁忽然竄出一個小女孩,正好擋在沐澤赫的前面,已經勒不住馬,拼命扯住繮繩,好在有人閃出抱走了愣在路中間的小女孩。
沒有人傷到,沐澤赫放下心,正欲策馬,卻被人奪下了馬鞭,定睛之下才發現是風末。
“王爺嚇到人了就可以隨隨便便離開了。”風末嘲笑着,眼中的鄙夷與輕蔑清晰可見。
“我沒空理你,讓開。”沐澤赫本就對風末沒什麼好印象,加之牽掛問玖,口氣自然重了,而且是那種天生王者傲視一切的眼神。
風末卻不是個畏懼強權的人,應該說他對王室有着天生的敵意,或許是嫉妒,更多的是看不起這些從小就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卻還欺凌弱小的人。
“我不讓又怎樣,除非你道歉。”風末依依不饒,大言不慚地指着沐澤赫的臉,“別跟我說你連道歉都要我教。”
沐澤赫火冒三丈,其實道歉不難,但是被風末這般嘲弄,讓他面子實在掛不住,於心不服,手中殘劍輕啓,銀光乍現,只是比之尋常的劍短了幾寸,直指風末的吼間。
“肅王爺不會是要滅口吧,這還不至於吧。”風末肆無忌憚地笑着,在他眼裡,沐澤赫就是典型的僞君子,他一直不明白爲什麼所有人都圍着他團團轉,明明就是一個故作清高的傲慢子弟。
二人皆是怒上心頭,不肖眨眼就已經針鋒相對,兩柄利劍肆意地碰撞,卻在接近人羣的時候,風末抽身閃躲沐澤赫的劍鋒,沐澤赫沒有收住手中的劍,一個無辜的百姓脖子上蹦出一道血痕,鮮血飛濺,倒地不起,沐澤赫正是恍惚間,手中完全沒有觸碰任何東西的感受,有人竟在自己眼前倒下,震驚與不詳之感並存,圍觀羣衆也開始起鬨,“王爺殺人了。”“王爺濫殺無辜。”
風末也覺奇怪,從他那個角度分明沒有瞧見沐澤赫的劍刃有觸碰那人的可能,雖然此事與他有關,但是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太過複雜,他也實在不願被牽扯進這樣離奇的事件之中,而且他從頭到尾都不爽沐澤赫一副自高自大的樣子。
捕快來的異常的快,就在人倒下的時候,就急急趕來,無數民衆目睹此事,沐澤赫不得不乖乖地隨捕快回衙門接受審查,卻一臉淡然對宇瞻使眼色,“宇,幫我找到他,本王還不至於有事。”
沐澤赫心知自己沒有傷到那個陌生男子,總覺得事有蹊蹺,所以面色也無多起伏,反而更擔心問玖的安危。
沐澤赫剛入獄不久,沐澤仁像是早就算計好的一般,大張旗鼓地進到牢中探視,照面的瞬間,臉上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情緒,片刻又換上那張看好戲的嘴臉。
“沒想到沒了問玖,哥竟然變得這般殘忍無情,我都有些不認得你了。”沐澤仁湊近查看沐澤赫臉上的細微變化,果然提及問玖之時,他的臉抽搐了,這個被沐澤仁捕捉到,繼而臉上浮現一抹輕浮的笑。
“哥,裝的這樣高傲有意思嗎,還不是被問玖訓得服服帖帖。”沐澤仁擡起沐澤赫的下顎,強迫他看自己,得到的只是沐澤赫憐憫而輕蔑的一笑。
“還裝,以爲不說話就能出去了嗎,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懂吧!”沐澤仁強調着,這一系列的說辭讓沐澤赫想到一個可能的假設,莫非這一切都是沐澤仁所爲。
“只要你像兩年前一樣求我,我可以幫你擺平這件事。”沐澤仁邪惡的一笑,沐澤赫卻不解其深意。
其實他對於兩年前的那件事根本不清楚幕後由誰做主,問玖和溫梧楊都閃爍其詞,最後大家都閉口不語,所以沐澤仁這樣含糊不清地提起,沐澤赫根本不知道所指就是那件事。
“三弟,”沐澤赫他不想求人,卻不想困在籠中,只是開口卻不知要講些什麼。
“原來你還認我這個弟弟啊,我以爲你眼中只有那個野孩子呢,沒關係,只要你答應以後都留在我身邊,我就幫你找到他,還可以救你出去。”沐澤仁負手而立,緊緊盯着盤腿坐在地上的沐澤赫。
沐澤赫卻不解其話中之意,他一直以爲沐澤仁從小失去大哥,現在也是因爲問玖而害怕失去唯一的哥哥,神情舒緩,語氣溫和地說,“三弟,二哥不會離開的,你放心,大哥已經走了,我不可能再走了。”
“哈哈哈~”沐澤仁狂笑不止,“沐澤赫,你真不明白我說的是何意思,你當真不記得兩年前的事情嘛。”
沐澤赫被沐澤仁搞得頭昏腦漲。
“沐澤赫,當年一點點□□就讓你脫光衣服求着我,讓我上你,這事你當真不記得了。”沐澤仁附耳輕聲對沐澤赫說着,言語中滿是戲謔。
沐澤仁話畢,沐澤赫已呆若木雞,往事的不堪瞬間重演在腦海,那個模糊的身影漸漸清晰,最後成了沐澤仁,自己的弟弟,對他作出那樣事情的竟然是自己的親弟弟,難怪問玖和溫梧楊都對此事諱莫如深,原來只有他被當成傻瓜一樣地矇在鼓裡,如此說來,那個綁架問玖的就是沐澤仁,所以問玖現在的失蹤也極有可能是他所爲,所有訊息灌輸到沐澤赫的腦中,他明顯有些支撐不住,卻無法用含恨的目光凝視沐澤仁。
“你走吧。”沐澤赫平復心情,冷靜地道出三個字。
沐澤赫此時是絕望的,父親冷漠,母親嚴酷,兄弟也對他羞辱不堪,愛的人被他疏遠,離自己而去,也許解脫是最後的選擇,內心的脆弱暴露的時候,隨着眼淚滑落,好在陰暗的牢房裡沒有人看到。
沐澤赫身陷牢中,而宇瞻奔走各個沐澤赫提到的地方去尋找問玖,合谷、故城、竹林,終於在竹林中見到了問玖晃盪在鞦韆上發呆的影子。
“小少爺,終於找到您了。”宇瞻興奮地不能自已,問玖卻有些不悅地一臉冷淡,“你來幹嘛?”
宇瞻大概是覺察到了問玖定然還在生氣中,但是事態緊急也解釋不了那麼多了,“王爺擔心小少爺,出來找你的時候與人爭執殺了人,現在牢中。”
“那你出來做什麼,不應該留在他身邊嗎,你覺得這樣的玩笑很有意思。”問玖轉身進門本欲鎖上,卻被宇瞻用手臂擋住。
“小少爺,你覺得王爺把自己的命和你的命哪個看得更重,他幾個月來每日只睡兩三個時辰,埋頭政事就是爲了不想起你,可是夜半他都會做噩夢,屬下已經不止一次聽到他在夢中喊你的名字,茶飯不思,如今已經憔悴的,哎,脾性也回到了從前,高傲、冷漠,若非得知你早已不在故城,他也不會出來……”宇瞻的話很多,等他說完,問玖已經自責到不行,嘴上卻逞強地說,“他自找的。”
“小少爺~”
“我回去有什麼用嗎,放心我在這裡很安全,你回去管好沐澤赫就好,我已經不小了,還不至於離了他就活不下去。”問玖倔強地不願再回,明明心中擔心的要死,明明當初離開故城想要的不過是想在竹林守着與沐澤赫的回憶,除了這裡,他再想不出其他落腳之所。
宇瞻無奈地嘆氣,末了只能獨自回去,但至少也確認了問玖安然無事,想來也算有了交代,而今最重要的應該是救出沐澤赫,而非其他。
就在沐澤赫爲自己的處境愈發憂慮的片刻,牢中出現一位身披風衣不可窺視其臉的人,沐澤赫原不在意,只是那人徑直走到他的面前,他才注意到那人腰間恍惚可見的佩玉,不是溫梧楊又是何人。
“別來無恙,溫少主。”
“王爺你我本該兄弟相稱的,何必見外。”溫梧楊將頭上的帽子摘下,露出他招牌的笑容,掩蓋了埋在心底的思念和對現在消瘦的沐澤赫的心疼。
“你不也以王爺稱我,彼此彼此。”
“你瘦了。”溫梧楊情不自禁的自言自語卻因爲聲音太大而被沐澤赫聽到,二人對視間多了幾分尷尬,溫梧楊馬上回歸正題,“不知道王爺可有方法出去?”
“這可真是難倒我了。”幾月以來,沐澤赫露出了難得的笑容,雖然只是爲了表現自己的無奈。
“需要幫助嗎?”溫梧楊毫不吝惜對沐澤赫施以援手,就算他的心裡只有問玖。
“我欠你太多人情,怕還不了。”
“沒要你還。”我只是想讓你能多記住我一點,後面的話只能吞入腹中,就算憋死也不能隨意吐露。
溫梧楊拍手,紀識乖乖地送進好酒好菜,沐澤赫欣然一笑,“這酒菜是不錯,只可惜我無福消受了。”
“忘了你最近不進大葷。”溫梧楊話出,沐澤赫的心咯噔一下,溫梧楊是怎麼知道他不進葷腥的,擡頭凝視溫梧楊的雙眸。
溫梧楊才意識到自己的話語中破綻百出,只是不知從何開始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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