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着,堂屋門忽地打開,朱劉氏笑着走了出來,“春香,誰來啦?”
朱春香忙笑,“娘,這是陳家三妹子寶珠,今給咱屋裡送米來了。”
朱李氏眼睛一亮,細細端詳寶珠兩眼,“喲咋還叫娃兒門口站着?”話畢了,立即下了臺階往竈房去,笑着回頭招呼,“她爹今個上她二姐屋裡去了,倆閨女先屋裡坐,姨竈上給你們做些吃的去。”
又在裡頭出聲寒暄着,“招娣屋裡今年該熱鬧吧?你奶奶前個還來屋裡坐了好一陣子哩。”
招娣點個頭,“嗯,熱鬧。今年大姑屋要在我家住好些時候。”
寶珠笑着瞅朱春香,“姐姐快讓姨別做啦,我們吃上了過來的,爹孃還等着,送了大米就回哩。”
朱李氏聽見了,裡頭笑呵呵說:“急啥?寶珠肚子飽,那歇會子,一會兒吃幾個春捲成不?”
朱春香見寶珠還要推辭,一拉她就往屋裡去,“今你們可都別推了,先屋去暖一會兒,我娘炸的春捲好吃,一會兒你們兩個嘗一嘗再回去。”
屋裡擺設極爲樸實,炕頭放着兩個大木箱子,餘下擺設更簡單,一張有些年月的小木櫃挨着炕立着,屋正中一張小方桌,門後頭擺着個小銅鏡洗臉架子,寶珠站一會兒,瞧那被子疊的整整齊齊,炕上牀單鋪擺的整潔利索,便笑,“姐姐屋真乾淨。”
朱春香笑着按她們坐下,拉開木櫃下頭的小抽屜,裡頭取幾雙鞋來,“三妹妹且試一試合不合腳。”
寶珠嘿嘿笑着脫了鞋去試,心頭懊惱着今年回屋時沒多買幾樣首飾,這會兒留在她屋怪難爲情,也沒個拿的出手的物件兒送她。
鞋穿在腳上極合適,寶珠笑着走了兩步,便擡眼瞧她,“謝謝春香姐姐,趕明兒我也有東西送你。”
春香歪着腦袋瞧寶珠,待她話畢了,笑呵呵去摸摸她臉蛋子,“這兩雙是棉鞋,待過些時候天熱起來,再做兩雙單的”
寶珠難爲情地摸摸腦袋,紅着臉兒笑,“謝謝姐姐。”
春香彎下腰收了舊鞋,從門後頭掛着的大布袋子裡取個小布兜,將鞋包了,一轉身,笑的歡喜,“沒想到這樣合腳,今就穿着回屋。”
這幾雙鞋雖不貴重,鞋面兒也只是普通的棉布,可春香卻極用心,鞋底子是加厚的,她又專門縫個厚鞋墊子放進去,這時踩在腳下軟軟和和的,可見她用了些心思,寶珠心頭熱熱的,擡頭朝她甜甜笑個,“屋裡鞋還夠穿,單鞋也不趕着穿,二嫂別趕着做累着自個了。”
春香聽着她方纔還叫着姐姐,這會兒已經喚自己二嫂,臉上漲的通紅,好半晌才說:“極少去縣裡,也不知城裡姑娘時興穿啥,只怕這兩雙鞋三妹子不喜歡。”
寶珠忙搖頭,“二嫂可別想多了,我是怕你累着了,二嫂做的鞋軟和,做工也精細,我瞧着好看的很,比縣裡姑娘的還好看些,不信你問招娣姐。”
招娣恩恩地點着頭,“我妹子穿着上頭不挑揀,啥樣的都穿哩”話畢,又覺得好像有些不妥,忙加一句,“春香姐做活好,在我們村頭都有名兒哩。”
春香撲哧笑出聲來,“你們兩個娃兒可真有趣。”
招娣偷笑一下,湊到寶珠跟前耳語,“你二嫂子喜歡你的很。”
正趕上朱李氏端着個大托盤進了屋,寶珠衝招娣吐吐舌頭,站起身一本正經對朱李氏說着:“今個實在難爲情,讓姨忙活了這半天。”
“客氣那些做啥?”朱李氏不由分說按她坐下,呵呵笑着拿起春捲分給她們,“多吃些,跟你們姐姐玩兒一會再回去。”
寶珠笑着點個頭,待朱李氏出門去,稍坐了片刻便起身,“二嫂,坐了這些時候兒,我們也該回去了,娘要等着急咧。”
春香起身挽留,“難得來一回,多坐會子。”
寶珠嘿嘿笑着搖個頭,“過不上幾十天兒咱們就是一家子,有的是時候兒聚在一塊哩。”
這話兒又惹得春香好一陣臉紅,將餘下春捲包了讓她帶回去,說是她娘今個炸的多,兩個娃兒帶回去慢慢吃的。
臨行前,又笑呵呵讓她們常來串門子。
惹得招娣又一陣笑,“過些天春香姐該去寶珠屋‘串門子’哩”
寶珠虎着臉兒咯吱她,“表姐不許打趣我二嫂”
春香咧着嘴兒瞧着兩個娃兒的背影,一回身踏進屋,咧開個大大的笑,對朱李氏說:“三妹子喜歡我做的鞋。”
“是了,那孩子娘瞧着乖巧伶俐的很。”
春香點個頭,“那娘瞧着三妹子喜不喜歡我?”
朱李氏笑着嗔怪她,“往後你嫁去了,越發要勤快些,多幹活,公婆兄妹的自然都喜歡。”
春香嗯一聲,“娘且放心,比在咱屋還勤快”又笑道:“今個瞧見了三妹子,我心頭不知怎的歡喜的很,那娃兒像個雪娃娃,乖巧的讓人又是喜歡又是心疼的,娘怎麼就不給我生個妹子來?”
朱李氏也跟着笑上半晌,“那可不,小閨女都那樣懂事,屋裡該都是些妥帖人。”半晌,又感嘆出聲,“你公婆是貼心的,今個送來那麼些大米,且不說大米貴重,只瞧着這樣的心意,將來你嫁去了娘倒不發愁了。”
……
寶珠回屋抽空便將今個見了朱春香的事兒跟王氏細細說,喜的王氏一下午合不攏嘴兒,前頭如何去打聽也只聽旁人說,閨女這麼當面接觸過一回,她才徹底寬了心,一整日喜滋滋的,當晚便堂屋裡跟幾個弟妹寒暄起來。
王李氏因跟朱家一個村,打了大半輩子交道,早知道那閨女性子爽朗,心裡早有數,並不感到意外,只勸說王氏往後別去計較她屋條件,她親自說的人家,還是希望能得到王氏全面的認可,跟王氏絮絮叨叨說了好一陣子,說是兒媳婦屋裡窮些沒啥,只將來能好生過日子理家養娃娃,比什麼都好,當婆婆的老來才能享福哩。
寶珠小妗子抽空便去瞧良東一眼,屋裡幾個女人家聊着潤生親事,男娃子們不大好意思聽,這會兒正跟那頭跟寶珠大舅幾個聊的歡,一羣人裡就他安安靜靜的,便笑着湊上前兒問寶珠,“你良東哥怕還是跟你幾個弟弟不熟稔,妗子瞧着他拘束的很。”
寶珠笑嘻嘻回道:“良東哥不大愛開那些個玩笑,平日說話一本正經的,用爹的話兒說,穩當着哩他平日在縣裡,大家夥兒一塊時也安靜的很。”
王氏笑着接話兒,“只他最貼心,旁人聊的歡,他便去燒一壺茶水,或是竈上收拾些瑣碎活兒,好讓旁的多歇着會兒。”
寶珠小妗子瞧一眼寶珠,再瞧王氏,“倒只聽嫂子誇他的好哩。”
王氏臉上沒忍住,嗆一口茶水呵呵笑開來,“良東娃兒是個穩重的,倒真沒啥叫人操心的地方,同齡的倒都比他貪玩些,你叫嫂子去尋他的不是處,這可難辦了。”
寶珠小妗子忙去拍王氏背,瞧一眼招娣,壓低聲道,“說些玩笑話兒罷了嫂子做的媒我原本也放心着,娃兒她爹這回屋來也與我說了說,娃兒是個可靠的,他是極願意的,只不知陳家那頭怎麼個意思?”
王氏咳嗽幾聲,緩了半晌,悄悄回她:“前些個大略跟娃兒爺爺奶奶提了提,只說看你屋意思,若你屋應下了,這事兒也就成了。”
寶珠妗子點了個頭,今個堂屋裡人多,男人們娃娃們坐了一屋子,倒也不方便細細商量這事兒,便也不再接話兒。
入夜時分,一屋人散了,王氏便叫來良東進廂房裡,笑着將今個的事兒跟他說了說,“招娣爹本就願意你,今個招娣娘瞧着你也滿意,約摸這事兒能成了。”
良東點個頭,“那明個一早我便回屋去,這事兒既然成了,總要避避嫌的。”
陳鐵貴道:“也是,年一過,讓你大嬸子張羅着,親事若定下來,往後你們一塊做事倒沒那些個閒話兒。”
招娣站在廊頭下,手忙腳亂捂着寶珠嘴兒,連哀求帶拉扯地架着寶珠踉踉蹌蹌回屋,反手關了門,一顆心還砰砰直跳,難以置信地問寶珠,“大姑說的是真的?我怎麼不知道?爹孃她們啥時候商議的?”
寶珠從沒見過招娣那般手足無措,笑的直不起腰來,“表姐這會兒不捂我嘴了?也不怕旁人聽去,羞羞羞”
招娣朝她拌個鬼臉,也不接話兒,心煩意亂地踱着步子,半晌才怯生生地擡眼問:“那你說,良東哥是……嗯……他是自己願意的不?”
寶珠好容易收了笑,又被這話兒逗的連笑好一陣子,這才忍着笑道:“你自個兒去問問良東哥不就知道了?要不明個咱們一塊去?也好,我總要陪着你的。”
“不不不,不去,我不去”招娣忙擺手,粗粗的兩道眉毛豎着,“妹子也別去,不然我生氣哩”
半晌又撅起嘴來,聲音帶了些低落,“一定是大姑吩咐的,良東哥總當我是***而且……我長得黑不說,身板子還比尋常姑娘高壯”瞅一眼寶珠,再瞅自己,頓時苦了臉兒,“肚子圓,還沒身段兒”
寶珠好笑地搖搖頭,“你上回偷吃包子的事兒良東哥知道了哩,他說你胖些好”
招娣眼睛一亮,“真的?”話畢,立即不自信地瞧一眼自個圓滾滾的肚皮,咬牙道:“明個開始不吃那多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