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寶珠就睜了眼兒,小舅這一來,她娘嘴上不說,心裡是歡喜的很。常聽她娘提起,在孃家時跟小舅感情最深。於是,她開始尋思着晚上要做的菜,小舅來了,自然不能像往常一樣只吃涼拌菜,就用家裡有的蔬菜做幾道家常菜就行,自個家的材料就那麼多,儘量做的可口些,讓小舅跟小妗子吃好,好讓她娘也能高興高興。
早飯剛過,陳鐵貴就上了縣城,說是親自到寶珠三姑那說說王氏小弟上縣城務工的事兒,最好是能跟着妹夫一塊兒跑跑貨,不成的話,陳翠喜在縣城畢竟方便的多,看能幫着尋一份好些的差事來不。
寶珠小舅跟小妗子都是勤快人,幹活也實在,剛來頭一天就早早起了牀,早飯剛過,扛着工具就往田裡去,說是幫着王氏把那幾畝地收拾收拾,上點兒肥,趕走之前幫王氏把豆子種上的。
剛出了村頭就遠遠瞧見錢氏母女,自打幾年前鐵富上門借過一回牛,王氏沒給好臉兒,兩家人徹底生了芥蒂,也就張紅玉時不時偷偷來找王氏坐不大會兒。
錢氏進門不多久就生下了秀娟,錢氏脾氣不好,動輒打罵,說起來,秀娟也着實可憐,不大歲數就成日挎着個臉兒,見誰也不吭一聲兒,沉默的就像一個啞巴,錢氏也就更不待見這個閨女兒。
王氏嘆了口氣,心說鐵富本就好吃懶做,又遇上暴躁的錢氏,秀娟往後的日子怕是難過了。
走近了才瞧見錢氏正捏着一小塊玉米餅子硬往娃兒嘴裡塞,嘴上一邊罵罵咧咧的,秀娟被她娘硬塞進了那餅子,在嘴裡嗆了幾下就給囫圇吐了出來,哇哇大哭起來,錢氏狠狠朝秀娟腦袋上拍了一巴掌,“呸”了一聲兒,擡腳就踹了秀娟屁股一下,秀娟被她娘踹的一個趔趄,錢氏又撿起那餅子,“賤骨頭貨,今兒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王氏眉頭一皺,心說自個兒平日沒見着就算了,今兒碰上了咋也要說一說,秀娟也才三歲來的娃兒,再不合大人心意也不該這樣管教。
王氏弟媳芳兒也看不過眼,悄悄問王氏,“姐,那人可是姐夫二兄弟新納的寡婦?我瞅着像,前年不是見過一回?”
王氏嗤了一聲兒,“可不就是她”走到近前兒喊了一嗓子,“秀娟娘,不就是塊餅子,娃不想吃就不吃了,多大點兒事?幹啥跟娃兒過不去?”
錢氏見是王氏,一撇嘴兒,扯開嗓門吆喝着,“喲我還當是誰?原來是咱大嫂子呀”
王氏好說歹說地勸:“這點事犯不着打娃兒,娃兒是自己生的,打在娃兒身上,你當孃的不心疼?”
錢氏捂着嘴兒咯咯直笑,“真有意思,大嫂自己的娃兒窮的送了人,倒有閒心管教別個的娃兒,狗拿耗子了不是?”
王氏險些氣暈過去,黑着臉罵:“要不是看在爹孃的份上,你今兒就是打死了娃兒,我也不帶吱一聲一個小妾室,還真當自個是啥人物了?”
錢氏原本還得意的表情瞬間滯住,氣急敗壞地叫罵起來,“臭老孃們,老孃就是愛作妾,要說也不該,鐵貴哥這樣好的人,咋就娶了你這麼個醜娘們,難怪鐵貴哥說你心眼子兒小,每回給我們地裡頭幫忙,都要揹着你吶正室又能咋,還不是被自個兒丈夫數落,該”
秀娟哭喊的更兇,錢氏乾脆又踹了一腳,聲音極爲尖利地罵着:“不知好歹的賤東西,再瞎叫喚仔細我扒你的皮”
王氏氣的渾身發顫,芳兒在一旁直拽着她,“好賴在人前兒還知道要個臉兒,她可是連臉都不要”王氏小弟王順來也忍不住來了氣,“聽她嘴裡頭胡說,姐夫咋可能在外人跟前兒數落姐?撒潑扯皮的咱可比不上她,好心當成驢肝肺,姐管她的閒事做啥,咱們走就是”
王氏又氣又悔,原本不過是看秀娟可憐,說上幾句話兒,誰成想惹來一肚子氣,知道今弟媳婦在跟前兒,總得給小弟留些顏面,再咋樣也不能跟錢氏似地瘋罵,轉身對他們說:“咱們走,讓她自個兒吠”
芳兒也是個直脾氣,回頭就衝錢氏罵了一句:“鐵貴哥也是你叫的?不知羞的臭不要臉兒”
王氏心說當年沒借牛到底還是做對了,就是把牛送了人,也不可能借給這樣的人,又想着,晚上回去得好好把這事兒跟丈夫說說,以後再碰上蓋房種地的事,絕對不再給老2家幫一回忙的再有,等到過年的,不給錢氏閨女兒一文錢兒就是給了,那錢還不是叫錢氏拿去了,日後一分錢兒自家的便宜都崩想佔
想來想去的,心裡的火氣倒消了大半,芳兒見王氏隔了沒多大會兒倒像是緩過勁兒來了,直說王氏心寬,又氣呼呼說那錢氏不是個東西,十里八鄉的,再沒見過這樣不講理的人。
王氏反倒勸她,再碰上這樣的人,惹不起還躲不起?犯不着跟她置氣,還弄得自個兒不舒坦。
日頭火辣辣地曬,寶珠正陪着表姐招娣在樹蔭下頭玩抓子兒,魏思沛扛着鋤頭進了大門,笑着喚寶珠,“寶珠,不是要種菜麼,墾地去?”
寶珠歡歡喜喜應了一聲兒,前幾天忙着做雞精,倒把菜地的事忘得一乾二淨,拉着招娣對他說:“這是我姐招娣,這幾天跟咱們一塊玩兒”
招娣長得黑黑胖胖的,性子也大不咧咧,見了魏思沛也不怯,大聲問他:“哥哥,你臉上有疤”
魏思沛笑了笑,輕輕撫過臉上那道疤痕,“小時候不聽爹孃的話兒,自個兒調皮摔的,招娣可不能像哥哥一樣調皮,不然也長出一條難看的大疤來。”
招娣驚恐地摸摸臉蛋,腦袋搖的像個撥浪鼓,問他:“原先調皮,現在不調皮了,還會長不?”
魏思沛淡淡笑着瞧她,“不會的,聽爹孃的話臉上就不長疤。”
寶珠忍不住擡眼看他,看那態度,倒不似從前那般對那道疤在意了。
三人來到河邊,寶珠在自家門口的河沿上選了一小塊草地,正要去拿鎬,魏思沛攔住她,笑着說:“我來就好,你們倆在旁看着就是了。”
招娣跑回屋裡拎出一把鎬頭,脆生生的叫:“思沛哥哥,我也會鋤草,寶珠妹妹歇着,咱們一塊鋤草”
魏思沛也不攔她,倆人一下一下地幹起了活兒,寶珠望着招娣倆眼發木,招娣只比她大了一歲,幹起活來卻一點不含糊,那架勢倒像是經常幫爹孃幹過活的,寶珠臉上忍不住一陣發燒,想她活了兩世,這一世還沒怎麼幹過農活,小胳膊小腿被她娘慣的白嫩嬌弱,別說翻地,就是拿起鎬頭揮舞兩下興許都費勁。
寶珠撅着嘴兒,有些不服氣地說:“表姐歇着,讓我來”
招娣抹了一把汗,笑嘻嘻說:“妹妹歇着,一會兒就弄完了。”
魏思沛卻停了下來,瞧着寶珠臉上有些沮喪,笑着讓她去撿草地上的石頭和翻出的青草,又誇她:“寶珠年紀最小,就知道幹活兒了,撿石頭比翻地還累,仔細砸了手。”
寶珠忍不住偷偷翻着白眼,但還是仔仔細細挑出草灘上的石塊,遠遠丟進河裡,又將挖出的一塊塊帶着泥土的青草往河邊運。
鋤了草,招娣又幫着寶珠撿土塊,讓她去歇着,寶珠不肯,招娣一本正經地模仿着魏思沛說:“妹妹不是一會兒要給爹孃和姨媽他們做飯吃麼,做飯比撿土塊還累,仔細別摔着了”
那語氣跟樣子倒學了個九成像,寶珠忍不住被她逗笑,寶珠打心眼裡喜歡這個表姐,並不聽她的,笑嘻嘻跟着她一塊撿了土塊,撿完之後,魏思沛又翻了一遍地,笑着對她們說:“寶珠跟招娣也累了吧,明兒再上肥,今先到這。”
招娣搖着頭,“一點都不累。”又笑着跳着往屋裡跑,“哥哥走,幫着我妹子做飯去”
寶珠笑着跟在她身後往回走,魏思沛三兩下趕上她,小聲問:“寶珠啥時候學的做飯?”
寶珠嘻嘻一笑,得意地說:“這些天兒爹孃下地,晚飯都是我做的”
魏思沛摸摸寶珠的頭,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遞給她,“花生仁點心,拿去跟招娣一起吃,我要回去了,明兒再來找你。”
寶珠接了點心,向他招着手,“謝謝思沛哥哥,明兒一定要來呀”
招娣見身後半晌沒他們身影,跑出來看,見魏思沛走了,一陣兒呼喊,又直嘆氣,說少了一個玩伴。
寶珠笑着拉她的手,“姐姐,我做蘿蔔餅子給你吃,明兒思沛哥哥還來呢”
招娣眼睛一亮,嘿嘿笑着就往裡跑,“我給妹妹打下手”
晚飯做的是蘿蔔絲餅子、炒蘑菇跟韭菜炒雞蛋,王氏一下晌就聞見了竈房裡頭傳來的香氣,笑吟吟對寶珠妗子說:“寶珠娃見天兒就往竈房裡頭鑽,還別說,炒的菜像模像樣的,我這個當孃的也快給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