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他胸前一打顫,他的手臂便會收緊一些,可仍是溫暖不了她越發涼的身子,山間的風很烈,颳得她臉頰生疼,再到麻木,而一併麻木的,還有她的心。對與錯,早已經不是他們之間的問題……
他依舊還是那麼霸道,霸道的將她的臉扳過來,不讓她迎着風,讓她窩在他的心口,給她避風擋雨。可是,他卻吝嗇於在與她說一句話,更不會滿眼幸福笑意的喚她“容兒”。如今,她甚至已經不敢去看他的眼……
不知馬在山間跑了多久,在還沒有出那段峭壁路的時候,她的人就已經失去了知覺。只是,沒有了知覺,卻仍是無法跳開夢魘的侵入。夢中,她看到陸夢兒滿身是血的掐住她的脖子,要她償命,看到龍昊天冷冷的看着她,對她說:“容兒,你不再是朕的容兒,朕對你很失望。”她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遠,想要追上去,可是脖子卻被陸慧兒緊緊的掐住,掙脫不了,發不出聲音。
經過良久痛苦的掙扎後,席容聽到耳邊有人焦急的喚她:“娘娘,你醒醒啊!”
這聲音很熟悉,很動聽,瞬間救醒了她。
而再醒來時,她已經在馬車上。青巧守在她身邊,看她醒來,立刻紅了眼睛。“娘娘,你嚇死奴婢了。”
她的視線淡淡的劃過四周,看着這熟悉的馬車,聲音嘶啞的問道:“青巧,發生什麼事情了?”
“娘娘,這是在馬車上,今晚我們就能到梅園了。”青巧哽咽的解釋道。
“哦。”席容撐着身子坐起,才又問道:“青巧,本宮怎麼了。”
“太醫說,娘娘只是着涼了,並無大礙。”青巧抹掉臉上的淚水,又繼續道:“昨兒白日,奴婢就覺得娘娘不對勁,一路上也沒說過一句話,中午休息的時候,奴婢伺候娘娘用膳,娘娘也未理奴婢,奴婢還想着,是不是奴婢做錯了什麼,得罪了娘娘,但又想娘娘不是記仇的人,估摸着是一路勞累,纔不願意說話,晚上伺候娘娘安寢時,也沒敢多言。”
“青巧,本宮昨兒身體不舒服,又不想驚動太醫,纔會那樣。”席容嘆了聲,輕輕解釋道。她沒有辦法告訴青巧,昨日的人不是她,便只能說這個謊話了。只是她不禁好奇,她回來後,那個假扮她的女人到哪裡去了?
晟帝,陸慧兒,肖月兒,包括那個假扮她的女人,都一瞬間消失了。消失的是如此的乾淨,就好似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恩。”青巧點點頭,表示理解的又道:“早上奴婢起來去伺候娘娘洗漱的時候,發現娘娘正臉色慘白的躺在牀上,不管奴婢怎麼叫,娘娘都不動一下,奴婢沒有辦法,只好去稟報皇上,請了太醫過來。”
“那……”席容的話還沒有問出口,心口便是一痛,“他來了麼?”
青巧微楞,立刻明白了主子口中的“他”指的是皇帝。“沒有。”青巧搖搖頭,小心翼翼的看着主子,怕她心裡難受,再想不開。
“本宮沒事。”席容緩緩的落下眼簾,靠在馬車壁上,不想再開口。其實,問之前,她已經想到了答案,所以她纔會心痛吧!
“娘娘,喝藥吧。”青巧將藥端過來遞給她。
席容睜開眼,接過藥,一口喝下,竟是不覺得苦澀,因爲她的心裡,遠比這要更苦澀。將藥碗遞給青巧,席容又考回車壁,瞌起眼。
“娘娘,這裡有些白粥,是蘇姑姑給娘娘留的。”青巧放下藥碗,將溫着的粥遞過來。
“本宮不想吃。”席容搖搖頭,並未睜開眼。
“娘娘,蘇姑姑說,若是娘娘不吃,便讓奴婢對娘娘說,無論什麼事情,都只有好好的活着,好好的保重自己,纔能有希望,沒人會憐憫自暴自棄的人。”
席容聞言,未睜眼,已經輕輕的勾起了脣角,只是笑得很是苦澀。到底是蘇姑姑最瞭解她啊!
睜開眼,接過青巧手裡的粥碗,將一碗粥一勺一勺的喝下。是啊,只有好好的活着,但會有希望。她和龍昊天明明是相愛的,不該就這樣結束的。他心裡的結,她懂,那何爲不去試着解開呢!
再自責,再懺悔,有些事情發生了,也無法變成沒有發生。她能做的,只是化解他們之間的心結,縱使什麼都變了,但她仍是相信,他對她的愛不會……
……
馬車行至中午,才停了下來,稍作休息。
“嫂嫂。”一聲甜甜的低喚想起,席容馬車的車門被推開,龍無雙邁步進來,關切的問道:“嫂嫂的傷寒怎麼樣了?”
“沒事,嫂嫂好多了。”席容勉強的對她笑笑,“雙兒,坐吧!”
“嫂嫂,雙兒才一日沒陪你,嫂嫂怎麼就染了風寒?”龍無雙看着席容蒼白的臉色,說道。
“我沒事。”席容溫聲回道。
“昨兒雙兒本想過來陪嫂嫂的,母后卻吃醋說雙兒都不陪她,雙兒纔沒過來給嫂嫂解悶。”龍無雙欺上來,抱住席容的胳膊,“嫂嫂,雙兒今天下午留在這裡陪你解悶,好不好。”
“你不怕你母后吃醋嗎?”席容笑着側頭看向靠在自己身上耍賴的龍無雙。
“正好每人一天半。”龍無雙分配的倒是無私。
“雙兒若是當官,一定是個清官。”席容笑着調侃她一句,心裡卻想在另外一件事情。太后昨日不許雙兒過來,是真的吃醋,還是知道了什麼?難道太后真的與寧王聯合了?若是太后與寧王聯合,與龍昊天爲敵,雙兒知道後,一定會很難過吧!畢竟,這兩個親人,都是她最在意的。
“嫂嫂在想什麼?” . Y.龍無雙歪着頭,打量着微微陷入沉思的席容。
“嫂嫂在想,給雙兒找個什麼樣的好婆家呢!”席容笑着將話題轉移。
“嫂嫂。”龍無雙俏臉一紅,立刻又緊張的問道:“嫂嫂,是不是我皇兄又想送我去和親了?”
“你很怕去和親?”席容打趣的問道。
“嫂嫂又不是不知道雙兒有喜歡的人。”龍無雙低着頭,認真的想了想:“若如皇兄需要雙兒去和親,雙兒還是會去的,雙兒是皇兄的親人,若是雙兒都不幫他,他會難過的。”
“雙兒,你是真好姑娘。”席容輕輕撫過她的發頂,心裡卻越發的擔憂,將來有一日,雙兒要如何面對皇兄與母后的對立。
“嫂嫂,但是雙兒真的不想去扈達,嫂嫂可不可以跟皇兄說說,讓雙兒去顯軒,南北國或是北昱國。”龍無雙是真的被龍昊天嚇怕了,雖說心裡揣着家國大業,但一想去扈達,她還是哆嗦。她說這三個國家好啊,哪個都很強大,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們都在中原,不會茹毛飲血。
“好了,雙兒就不要擔心了,你皇兄那麼疼你,不會逼你做不喜歡的事情的。”席容不在逗她,改爲安撫道。
“雙兒知道皇兄疼愛雙兒,但皇家之事,大多身不由已。”龍無雙微微嘆息一聲,竟好似瞬間長大了。
席容忽然覺得,那些不確定的安撫之言,再也不合適這個孩子了。
……
有了龍無雙的陪伴,雖然席容仍是心事重重的,但時間卻明顯過的快了很多。
“嫂嫂,快看,要看梅園了。”龍無雙將簾子掀開,興奮的喊着席容。
席容藉着撩起的簾子看去,便看到一座皇家行宮,巍峨的屹立在半山腰。行宮的四周種滿了梅樹,此時已經是花梅枝頭,遠遠的看去,竟是將包裹在其中的皇家宮殿襯托得不似凡間。
她從來沒有想過,皇家的地方,除了莊嚴和華麗以外,還可以這般的脫俗。
風一吹,便有梅花的香氣竄入鼻間,讓人的心情不禁舒暢。
“嫂嫂,這裡是不是很美?”龍無雙轉頭看向她,陷入了回憶中,“小時候,父皇帶我們來這裡的時候,雙兒便極喜歡這裡,還求父皇,將這裡賜給雙兒做公主府。”
“那你父皇怎麼說?”席容喜歡與龍無雙說話,好似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龍無雙總是能快樂着。
“父皇自然是不許,龍無雙努努嘴,忽然壓低了聲音:“雙兒聽說,父皇就是在這裡,認得自己喜歡的女子的。”
席容有些被她的話驚到,還沒有反應過來,便又聽龍無雙神經兮兮的到:“雙兒還聽說,那個女子就是皇兄的母妃。”
席容被驚得動了幾下脣瓣,才能開口問道:“那個女子如今在哪裡?”
“不知道。”龍無雙搖搖頭,“有人說已經過世了,有人說她離開了,但這都是皇家的禁忌,父皇的禁忌,沒有人知道。”
“那,她是緋煙宮的主人嗎?”席容微一思量,也只有這個地方,與先皇和龍昊天最有關聯了。
“雙兒也問過母后這個問題,但母后不肯告訴雙兒。”龍無雙嘆了聲,好似很遺憾,但隨即便又被窗外的景色吸引去。
席容沒有再追問,這種事情,大概宮裡的人誰都不會說。當年,定然是發生什麼世人不知的事情吧!
……
馬車又走了一刻鐘,才停了下來。
龍無雙先下了車,便伸手來扶她:“嫂嫂,雙兒扶你下來。”
青巧給她披好狐裘,在身後扶着她,步下馬車時,視線正好落在距離自己不遠處的龍昊天身上。此刻,他臂彎裡的女人仍是病弱的翹璃韻。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她被擄走的那一夜之前的情景,那一天一夜,發生的事情,就像是夢一場一般。從被抓走到發現他愛她,再到晟帝駕崩,她對陸慧兒動了殺念,他爲此疏離她,明明只是十二個時辰,她卻覺得已經經歷了一場浩劫,身心俱疲。
可是,看着眼前的一對璧人,她又覺得自己這場浩劫不真實,就像是她一個人的夢,不管她此刻怎樣的注視着他,都始終換不來他的側目。
龍無雙順着她的視線望去,心疼的低低喚她一聲:“嫂嫂。”
席容看着他攬着翹璃韻,上了步輦,這才收了神,收回視線。
“嫂嫂別難過,皇兄只是一時糊塗。”龍無雙小聲勸道。
“嗯。”席容嘴上應着她,心裡卻比誰都清楚,龍昊天並非是一時糊塗,他只是故意的疏離她。若是,他能糊塗一點,他們也不必如此的相互折磨了。邁上步輦,她卻沒有心情在看路兩旁的景色,視線總是時不時的落在最前方的一雙人身上。明明知道了心裡會難受,但她還是忍不住……
但前面的人卻沒有轉頭看她一眼。他的身子坐得直直的,身旁的翹璃韻時不時會與他說些什麼,換來他偶爾的側頭,卻不足以看到後邊的她。
一條兩刻鐘的路,走得漫長而折磨人心。好不容易在行宮門前停下來,席容的周身已經從外涼到了裡邊。除了太后和王夢兒的步輦先行離開,所有人的步輦都停在了大殿前。
她木然的聽着龍昊天對衆人吩咐:“都下去休息吧。”卻忘記了還禮。所有人都欠下身時,她就那樣直直的站在那裡,仍是望着龍昊天的方向。
龍昊天剛一輕輕抿眉,就聽身旁的翹璃韻道:“容妃妹妹這是怎麼了?凍傻了不成?”
“娘娘。”青巧急得拉了拉席容,她這才緩過神,欠下了身。
“娘娘……”隨着青巧的一聲驚呼,席容剛剛欠下的身子,直接栽了下去。而席容就站在臺階邊,待她的身子向臺階下跌去時,青巧再想拉,已經來不及了。
龍浩天的身子一動,便被身邊的翹璃韻拉住。他幾乎想也沒想,便甩了了翹璃韻,飛身而起,將剛滾下臺階的席容撈了起來。
席容的額角此時已經滲血,很費力的才能睜開沉重的眼皮:“阿昊,我想你……”
龍昊天抱着她的胳膊一僵,便聽見翹璃韻痛苦的低呼:“我的肚子……肚子好疼啊……”
“娘娘……”
“血……好多血……”
臺階上,頓時亂成了一團,被龍寒天推到在地的翹璃韻此時身下正有潺潺的鮮血涌出。
席容的心頓時咯噔了下,不詳的預感從心底竄起,龍昊天已經將她放在地上,交給青巧扶着,一個閃身到了翹璃韻的身旁。
“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替娘娘醫治。”龍昊天對着剛過來診脈的太醫,嘶聲厲吼,當真是動了大怒。
幾個太醫都診過脈後,對視一眼,便都跪了下去,一邊磕頭,一邊顫聲稟報。
“皇上,臣該死。”
“不,不會的……”翹璃韻雙目發直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一衆大臣,驀地轉頭瞪向龍昊天,失控的尖叫:“是你,你這個兇手,是你殺了我的孩子……”
“沒用的東西,拉下去,都給朕斬了。”龍昊天痛苦的看她一眼,隨即狠狠的盯向一衆太醫,滿眸的肅殺。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一衆太醫被嚇得瑟瑟發抖,額頭重重的磕在石板上,兩下便見了血。
“皇兄不能這麼做。”龍無雙幾步衝到近前,噗通一聲跪了下去:“皇兄,璃妃的身子本來就不好,保胎不宜,剛剛又是皇兄自己推倒了璃妃,怎麼能將過錯歸咎在太醫的身上。”
“皇兄,小皇子沒有了可以在要,可他們都是皇兄的子民,都是殺了再也不能活過來的人。”
龍無雙急急的求着,見龍昊天毫不動容,便轉頭求助的看向席容。
經過剛剛皇帝爲了席容推開翹璃韻的事情,誰都看出來了,皇帝是在乎這位容妃的。幾個太醫不禁也求救的看向席容。
席容感覺,一瞬間,所有的視線似乎都對準了她,看的她不得不站出來。之前不是看着那些太醫不管,而是龍無雙第一時間就衝了出去、。她覺得,龍無雙求情要比她求情好的多,畢竟翹璃韻是恨她的,她與龍昊天之間又生了間隙。
只是,這時衆人都將希望寄託在了她的身上,她只好讓青巧攙扶着她,緩步走了出來,在龍昊天的身旁跪了下去。
“皇上,璃妃娘娘的身子還需要調理,若是這會兒全部都斬殺了,就沒, , 有人爲璃妃娘娘醫治了。”她的聲音羸弱,卻字字珠璣的勸着。
“對,皇兄,嫂嫂說的餓對,行宮離皇宮甚遠,就是再去請太醫來也來不及了,還是讓太醫們先給璃妃娘娘醫治吧。”
不待龍昊天回話,翹璃韻卻忽然咬牙出聲:“席容,你很開心,對不對?”此刻,她的腹部絞疼的她恨不得立刻死去,唯一支撐她的,便是她對席容的恨。是這個女人,都是她,如果不是她,她的孩子怎麼會沒?
席容微一擰眉,並未搭話。
倒是龍無雙,聞言不悅的回道:“璃妃娘娘痛失小皇子,誰都難過,也知娘娘痛心,但娘娘又何必牽連於無辜呢?”龍無雙原本對翹璃韻這個的印象不好也不壞,但經過這事,卻打心裡的不喜歡她。
雖說同情她痛失腹中的骨肉,但剛剛皇兄要斬殺一衆太醫的時候,她的無動於衷,卻讓龍無雙很是不滿。她相信,今兒若是換了席容,不管她怎麼痛,她都定然不會牽連這麼多條人命。
“夠了,都給朕住嘴。”龍昊天怒喝一聲,抱起翹璃韻,快步離去,一衆太醫這才鬆了一口氣,感激的看向席容和龍無雙,見席容頭上有傷,院正便連忙出聲道:“娘娘,臣留下一位太醫,爲您包紮一下吧!”
“不必了,你們都過去吧,人多些,總是辦法多謝,本宮的傷勢小傷,一會兒讓宮人上點藥變好了。”席容婉拒他的提議。
“那臣等告退了。”一衆太醫行了禮,小跑着去追龍昊天。
“嫂嫂,雙兒扶你回去吧。”龍無雙擔憂的看着席容額頭的傷,“這要是留下疤可怎麼吧?”
“沒事的。”席容安撫的拍拍她的手,“雙兒,你回去休息吧!讓青巧扶着嫂嫂回去便可。”
“雙兒送嫂嫂吧。”龍無雙不放心的執意道。
“回去吧,這一路上舟車勞動,你也累了。”席容是想一個人靜靜。
“嗯。”龍無雙見她執意如此,只好點頭應了,帶着自己的宮人離開了。
而龍無雙離開後,顏若雪便步了上來,看着席容額頭上的傷,冷冷一笑,嘲諷道:“這買賣還真是值,這麼點傷,就換了小皇子的一條命。”
席容擰眉凝着她:“你說什麼?”所有人都看到了龍昊天爲了就席容推開了翹璃韻,但只有席容和青巧沒看到。席容那時候摔了下去,青巧只顧着去抓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