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回望

忘川河畔,江石悍利,波惡渦詭。蔣佚一身紅絲絨斜裙,在遠眺河水洶涌的玉峻背後一拍,俏皮道,“峻哥哥!”

玉峻轉過身來,見蔣佚前額已然戴着鮮紅的珊瑚骨抹額,滿面笑容道,“怎麼,這就迫不及待做我的新嫁娘了啊,我纔給你爹送去的聘禮,這就已經戴上了。”

蔣佚一臉嬌嗔,在玉峻胸口捶了幾拳道,“誰迫不及待了?之前可都是你一口一個大業未成,尚不可成婚。如今怎麼突然就急着迎我進門了?”

玉峻一把將蔣佚摟在近前,笑道,“我再不下聘,只怕幽都子弟要把秦廣殿的門敲破了吧。本王可不願等到你被哪個小子拐走了,再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蔣佚嬌媚一笑道,“原來你還知道在意啊。玄冥大帝你日理萬機,總不搭理我。我可不是得讓幽都子弟爲伴,打發時間。”蔣佚靠在玉峻胸口道,“你倒是說說,究竟和我爹定下了哪個日子?”

“還說不急?”玉峻一笑,“本王的大婚,豈可兒戲?自然是要請問了幽都先祖纔可定下。不過佚兒你放心,我在大婚之日還爲你和幽都備了一份大禮,必定讓你風風觀光入了門,母儀天下。”

“你這張嘴,從來都是蜜塗的,害人不淺。”蔣佚難以掩飾內心的喜悅。

玉峻在蔣佚耳邊輕聲道,“那你可要嚐嚐,究竟甜不甜?”說着便向蔣佚那兩片薄脣上吻去。

蔣佚害羞地連忙躲開道,“不知羞!我可還沒入了門呢。”說完輕輕在玉峻臉頰上相了一個,道,“好了好了,你趕緊回酆都去吧。別回頭又說我擾你政務。”說着一溜煙跑開了。

玉峻帶着笑容看着蔣佚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黑暗中,忍不住低頭看了看手上的黑玉扳指:成親之日,便是我幽都東山再起之時。可惜,父王與你都無法親眼目睹這幽都盛世,天地翻轉。到那時,你們一個個,可會再斥我癲狂?

勒霞峰上,小蝶站在窗前爲莫鯤整理衣物。身後的陰陽蝶圍繞着莫鯤轉了一圈,悄悄與劍鞘上的隱身蝶對接了。小蝶連忙在一旁道,“瞧瞧,我的這些蝶兒現在與你都更親近了。”

莫鯤看着小蝶那豔若桃李的笑容,微微一笑道,“看來它們被娘子調教的越來越有靈性了,捨不得我出門。娘子放心,忙完這一陣,我一定多在勒霞陪你。”說着推門而出了。莫鯤一邊向前走着,一邊暗暗盤算着:這美人胚子,剛開了點竅,就要去行盤了,真真是可惜了。

帶他步入混沌九州後,目光忍不住轉向了那片沼澤,心中暗想着:玄冥大帝還要兩個時辰纔會前來碰頭,倒不如。。。。。。莫鯤眼前浮現出女丑幻化了小蝶的模樣,在一羣飛舞的陰陽蝶中,玉體橫陳,對着自己幽幽一笑,只覺得骨頭都酥了。不禁浪笑一聲,使出勒霞心法情慾咒。只見那乾涸的這則之上幽幽吐出一口白氣,沼澤漸漸豐潤起來,女丑從那沼澤之中破土而出。

待女丑恢復了乾屍原型,莫鯤整了整衣衫,將千鈞小劍佩戴妥當。只見洞頂一陣緋色旋風,玉峻飛身而下。莫鯤心中一陣慌亂:怎麼提前到了?連忙上前故作鎮定道,“侄兒參見王叔!”

玉峻望了眼那漸漸恢復平靜的沼澤上白色的怨氣,又看了看莫鯤領口尚未扣緊的琵琶扣,圓滑一笑道,“鯤兒你也是不容易啊。爲了保住行盤靈媒至陰之氣,放着那樣如花似玉的美嬌娘在身邊不能親近。”

莫鯤見玉峻已是看破,賠笑道,“王叔見笑了。”

“唉,食色性也。血性男兒,本當如此。”玉峻笑道,“說起來這女丑可是屢爲幽都立功,帶回不少靈魄。就算是你父尊借花獻佛吧。”

莫鯤邪魅一笑道,“待我們合力成了大業,這些本就是出自地府的,自然是盡數歸還。”

玉峻大笑道,“勒霞與幽都,如今何需再分彼此?”

“莫非王叔此次前來,有好消息?”莫鯤露出期盼地神情。

“自然是。”玉峻得意道,“可以告訴你父尊,我已將十閻羅鑼鼓齊鳴之事敲定了,就等着日子定了,他便可按例行盤。”

莫鯤大喜過望道,“哦?王叔果然是雷厲風行之人。敢問王叔是想出了何等妙計?”

玉峻淡淡一笑道,“既然是喜喪皆可。地府可判人間生死,卻不可知自身天命,等待這個自是虛妄。然喜事就不同了。玄冥大帝大婚,加上開印行盤,雙喜臨門,何樂而不爲呢?”

莫鯤連忙拱手道,“恭喜王叔,賀喜王叔。看來小侄這條路徑,乃是與王叔一脈相承啊。”

玉峻擡了擡眉道,“此次大婚不僅是爲了行盤。秦廣本就是十殿之首,位高權重。他素來對本王忠心耿耿,只是習承了父王的迂腐之氣,也守着天地分治。這些年幽都因擇仙納入天庭庭考人才受阻,我可是與他商討過多次,他雖心中有怨,卻也不願打破奉行天道的承諾。他女兒一直對我情有獨鍾,雖然這些年我總是以事務繁忙推脫,卻是初心不改。此番藉此契機皆爲親家,倒是有助我鞏固支持。”

莫鯤諂媚道,“王叔玉樹臨風,雄才大略,秦廣王能將女兒嫁給你,那是他幾世修來的福分。如此看來,我與父尊就等着喝王叔您的喜酒了。”

“是喜酒與慶功酒雙份!”玉峻仰天大笑。突然,玉峻感到一道無形的壓迫波撲面而來,穿過自己的身體,向身後那片沼澤之下靠近。

玉峻收了笑容,警覺地示意莫鯤收了聲,四下尋覓起來。須臾之間,玉峻的雙眸死死鎖住了莫鯤。莫鯤一副莫名驚詫狀,只見得玉峻的眼神慢慢挪至莫鯤腰間的千鈞小劍之上,冷冷一笑,散出一片玄冥真氣,原先與小劍融爲一體的陰陽蝶慢慢顯露出原形。

朱厭閣中的小蝶正集結了方纔與隱身蝶融匯貫通後的陰陽蝶羣,穿透了陰陽眼,向這混沌九州的深淵之中監探,冷不防感到一陣寒意從那陰陽眼中滲透出來,一陣壓近之後發現玉峻的雙眸死死盯着自己,也從那深淵之中回望自己。

小蝶驚恐萬分,意欲將那隱形蝶一併收回,卻發現那隱形蝶已是現出原形,被玉峻捏在手中。小蝶連忙收了仙法,卻忽然感到被一雙大手死死掐住脖頸,一路被拉入那深淵之中,狠狠摔在地上。

玉峻送了雙手,對莫鯤冷冷道,“果然是爲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鯤兒你是險些被美人誤啊。你怕是不知道,這小美人還有開陰陽眼的本事吧。”

莫鯤看了看被捲入混沌九州之中,跌落在地的小蝶,又看了看玉峻手中的陰陽蝶,怒不可遏道,“原來你早就將這蝶兒開了陰陽眼,還將我與父尊矇在鼓裡!”

小蝶顫抖着從地上爬起來,目光清冷道,“你們父子二人殺我爹孃,毀我南疆,我只恨不能手刃仇人,怎會與你們有何交情!”

玉峻上前一步,緊緊捏住小蝶的下巴道,“倒是個絕好的靈媒。可惜,你修爲有限,不知道縱使你能假蝶性號令陰陽眼,這些蝶兒終歸是我幽都所生。見到主人,自然會被其靈氣吸引。你方纔若只是逗留片刻還可逃過我的法眼。可惜你太貪心了,還想四處打探,這不就是主動送上門來麼?”

“我說鳶兒怎麼那日如此殷勤,也是你指使將這陰陽蝶附於我劍上的吧!”莫鯤貼近了,厲聲喝道。

小蝶見莫鯤也靠近了,猛然從袖中抖落出藍色迷魂散,那煙霧薰得莫鯤與玉峻直咳嗽,小蝶趁機上了飛天翅要從洞頂出去。忽然飛天翅上的蝶兒紛紛被定住了,收了雙翅,直直墜落下來。

玉峻一道“窈窕冥冥”咒吹散了迷魂散,將所有蝶兒牢牢控制,不能動彈。小蝶連忙道,“莫要傷它們!”

“這些可是我幽堵所生,我如何會傷它們?”玉峻一把掐住小蝶,在小蝶眼前晃過一道黑煙,小蝶立刻昏迷了過去。玉峻小心對莫鯤道,“快去尋你父尊前來。”

莫鯤連忙點了點頭去尋莫天禪了。片刻之後,莫天禪快步趕來,急急道,“想不到這丫頭居然在本尊眼皮底下使詐。”眼見着小蝶昏迷不醒,莫天禪驚詫道,“現在還不能傷她。”

玉峻沉穩道,“兄長放心。行盤之前我自然會保她周全。”說着解了法術,只見小蝶慢慢甦醒過來。小蝶看見莫天禪也立在面前,露出驚恐的眼神。

“你放心,暫時不會動你的。”玉峻冷笑一聲,將所有定住的蝶兒都解了仙法,放回小蝶身邊道,“我還得感謝你幫我把這些幽都靈物開了陰陽眼呢,接下來它們可是能派上大用場。”

小蝶恨恨道,“我是絕對不會幫你們用這些陰陽蝶爲非作歹的。”

“你以爲這些陰陽蝶只聽你使喚麼?”玉峻哈哈大笑,從洞頂引下了混沌之氣,立刻那些陰陽蝶都如獲至寶一般撲了上去。“飛鳥眷林。這陰陽蝶又怎會不留戀幽都之氣呢?”

小蝶大驚,心中暗想:沒想到我用發萬物再生了這許多載,依舊抵不過幽都之氣。這豈不是釀成大錯。正在這時,小蝶感到玉棱冰墜顫動了一下,心中一怔:看來嫣兒收到我方纔的簡訊了。我得想個法子告訴她莫天禪意欲行盤之事啊。

不等小蝶反應過來,只見玉峻伸出手去,一把扯開小蝶衣領。小蝶死命反抗道,“放手!”卻依舊被玉峻扯下藏在其中的玉棱冰墜,交到莫天禪手中。

莫天禪湊近了一看,陰險一笑道,“東南雙姝果然是姊妹情深啊。文其嫣將這個東境通靈至寶交給你,可沒白費心機啊。”說着轉身看了眼玉峻道,“這東境通靈至寶,族弟是如何察覺的?”

玉峻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黑玉扳指道,“東境的兩大通靈至寶:如練珠、玉棱冰墜,本都是月神一族所出。所謂陰晴圓缺。月本就屬陰,只是與我幽都被天地綱常相隔。本王手上這個玄冥扳指,倒是因緣際會能在近距離感知月神一族通靈寶物。”玉峻冷冷看了小蝶一眼道,“不過我能感知到這玉棱冰墜,必是方纔有傳訊。”

莫鯤惡狠狠道,“快說!文其嫣如今對我勒霞之事知道多少?”

小蝶大義凜然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是不會讓你們傷害嫣兒的。”

玉峻上前一步道,“賢侄何必唐突美人?”說着將自己的玄冥扳指貼到那玉棱冰墜之上,冰墜裡立刻傳出嫣兒的聲音:小蝶姐姐,究竟是何人與莫鯤一處?快看看那洞中可有輪盤真跡。

眼見着玉峻還要再讀取往來訊息,小蝶突然向那玉棱冰墜使出發萬物之術,冰墜瞬間急速膨脹,炸裂得粉碎。玉峻使出幽冥神功欲將其復原,卻只能拼湊回一角,無回天之力。

小蝶冷峻道,“不用白費力氣了。我早已在這冰墜中加入了玉霄種子,這些年連續生髮,就是爲防不測可觸發自我解體的。只是沒想到,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莫天禪冷笑一聲道,“兩個丫頭自作聰明。這輪盤早就被摧毀了,仙界衆神尊皆知此事。無憑無據,就算覲見天帝,也只會被當作臆想之詞。”

莫天禪走近小蝶身旁道,“這些日子你便在朱厭殿中老實呆着,不然。。。。。。”莫將辰昏杖猛一上揚,荊棘籠從天而降,裡面蜷縮着目光呆滯的文兒。

“文兒!”小蝶撲上去,身後羣蝶快速拉開籠門,小蝶衝進去一把將文兒抱出來,“文兒,莫要嚇姐姐,你這是怎麼了?”

莫天禪笑道,“你放心。我千辛萬苦留他一命,不會輕易就讓他一命嗚呼了。我是給他下了辰昏咒。片刻他便會清醒過來。我可以放你帶他回朱厭殿中老實呆着。不過這辰昏咒乃是召喚祭祀亡靈的心訣。我只需稍稍動動手中的辰昏杖,便可讓文兒被千萬亡靈撕咬心肺,痛不欲生,直至癲狂。所以你這個做姐姐的,可是要想清楚了。”

“無恥!”小蝶怒罵道,“對一個孩子都痛下毒手,你果然是喪心病狂!”

莫天禪柔媚一笑道,“哎呦,姐弟情深啊。那就要看你這個姐姐,願意怎麼做了。”說着將辰昏杖指向文兒,文兒立刻清醒過來,看了看莫天禪三人,驚恐道,“姐姐!”

小蝶一把抱住文兒,安慰道,“別怕!姐姐在。”莫天禪微微傾斜了辰昏,文兒立刻痛苦的抽搐起來,渾身痙攣,嘴角冒出鮮血,“姐姐,痛!快救我!”文兒發出撕心裂肺的吶喊。

“快住手!”小蝶厲聲道。

莫天禪暫時收了手,“心疼了啊。那這段時間便抱佯在牀,我會讓鯤兒好好照顧你的。”莫天禪邪惡一笑。

小蝶連忙扶起文兒道,“文兒,文兒,你沒事吧。”卻只見文兒又恢復了呆滯的目光。

“他沒事。不過爲了萬全,這段時間我會將他掌控於這辰昏咒中,依照我的指令行動。直到大功告成。”莫天禪微微一笑道,“鯤兒,還不快護送你娘子和小叔子回朱厭殿去?”

莫鯤領了命,押着小蝶和文兒離開了混沌九州。

“族兄確定這靈媒不會橫生枝節?”玉峻在一旁警醒道。

莫天禪淡然道,“鯤兒會給她上定神咒,讓她只能臥牀不起。”

“那文其嫣那邊。。。。。。”玉峻遲疑道。

“那個小丫頭能如何?頂多是派人前來勒霞打探。此番陰陽蝶一鬧,倒是好事。我正愁幾番天庭之上未能扳倒隱元君呢,這就給我送了份大禮。如今族弟既然已經確認了十殿閻羅之事,我們便趁早行盤,以免夜長夢多。”莫天禪鄭重道。

玉峻點頭道,“東境本就仙法平平,這個我倒是對兄長有絕對信心。不過文其嫣如今可是在戰神之都西域之中。聽鯤兒說,她與擎蒼王、居延王父子還有西王母都頗爲親近,若是我們出動之時,東西連縱,怕是會給行盤憑添阻力。”

莫天禪兇狠道,“所以我們要一招制敵,牽制西域,讓它不能增援東境。”莫天禪說着轉過臉來,向玉峻投出深遠一笑,“這個,方纔族弟看到陰陽蝶之事,就想出法子了吧。”

玉峻的臉上劃過一絲喜色道,“法子是想好了,還需要族兄裡應外合。此計成形,必讓他東西二域都自顧不暇,絕無機會壞你我大事。”

莫天禪會意的點了點頭道,“族弟的意思我明白了。小蝶如今是我勒霞的人,無故仙逝無法交代。我們可是不能虧待了驚寒之女啊。”

二人相視一笑,目光都轉向了那片乾涸的沼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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