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葉朝歌已向自己下了逐客令,謝嘉蘭也不推辭,起身前卻還是多說了幾句,“丹穴山有一鳥,其狀如雞,五采而文,首文曰德,翼文曰義,背文曰禮,膺文曰仁,腹文曰信。聽這鳳邪這名字,大概也知道這是個極品兒郎,葉朝歌你可莫要錯過啊。”
要你多管閒事!葉朝歌已忍不住要將謝嘉蘭踢出門了,卻在怒火噴發的一瞬間,又熄滅了。
剛剛謝嘉蘭唸的,竟然有些耳熟。
“你剛剛唸的那段文謅謅的是什麼?”
“你不知道”謝嘉蘭一向知道葉朝歌不愛讀書,只是沒料到連兒時先生講的奇聞軼事都不愛聽,“這是講鳳凰的,就是鳳邪公子的姓了。德義禮仁信兼備,可不是極品兒郎?”
鳳凰……
鳳……
鳳邪……
葉朝歌覺得有些頭暈,暈得稀裡糊塗,到後來略微醒神了一些,謝嘉蘭已經離開了,只剩她與小蝶呆在這個房裡。
葉朝歌又暈了一會兒,方纔擡頭傻傻盯着正在擦手的小蝶,“小蝶,你說鳳這個姓多嗎?”
小蝶一愣,擡頭盯了葉朝歌一會兒,漆黑色的眼珠讓葉朝歌又有些發了呆,方纔回答,“應該不多。”
“那……這個世界上會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嗎?”
“若是同胎兄弟,自然會有相像,不過還是會有特徵不同吧。”
氣質能算特徵嗎?
“那……”葉朝歌“那”了一會兒,倒是不問了,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她原來覺得鳳邪和閻王長得相像,但兩人個性、舉止相差太多,她也不信在她面前那個小氣、彆扭的鳳邪會是閻王,只是一直不懂其中的玄機。
現在想來,結合閻王在她重生前讓她記住的話,該是神通廣大的閻王故意變成了鳳邪的模樣,這鳳邪,便是閻王讓自己幫的人。
“你怎麼不說了?”見葉朝歌一直不擡頭,只是拿着頭枕着桌角萬分沮喪的模樣,怕是額頭也已被磕紅了,小蝶把葉朝歌從痛苦中微微拉回來了一些,“不如,我們去遊個湖?”
遊湖?
她眼下哪兒會有心情?
本想拒絕的葉朝歌,看着小蝶今天格外晶亮與漆黑的眼神,卻是覺得自己今天有些殘忍,“我沒心情,不去。”
小蝶聞言微一挑眉,“那我讓你有點心情?”
“什麼?”
“你房間的外牆上裂縫了。”
什麼?
葉朝歌走到窗子前,看着自己非常受傷的牆壁,急速地又走到桌前。
呯……
這下,額頭上是更紅了。
“我的牆啊……”
這牆,雖不至於千金貴,卻是她以前玩耍的樂園,如今這充滿回憶的牆上有了“傷口”,又怎麼能不讓葉朝歌心疼心碎呢?
心疼自家牆的葉朝歌,就這樣帶着悵然若失盯着自己手的小蝶,一路穿過了鬧市,走到了柳湖邊。
柳湖,是當今皇上年輕時候造的一個人工湖,雖然是人工湖,卻是極其大的,要完整地走過柳湖一圈,逛完它的美景,需要兩天。柳湖分爲四個景點,分別用於春夏秋冬四季的觀賞,取的名字也是與季節相關,分別是“絮柳”“清荷”“菊秋”“雅雪”。這個湖泊當年皇上在建時,並沒有說明是爲什麼,在建成後,也未圈養成爲皇室之物,到現在,已經成爲了京城風雅人士最愛之地。每年進京的才子,有不少也在這裡吟詩作對。
也就是因爲這樣,葉朝歌站在柳湖的入口,頂着額頭那一大塊的紅,有點茫然地問道,“我們來這裡做什麼?”
“遊玩啊!”應是丫環的小蝶,今日卻是佔了上風,一路領着精神恍惚的葉朝歌前進,在柳湖裡穿梭,終於走到了“絮柳”和“雅雪”的交界,見葉朝歌還是一副呆呆的模樣,竟出提議,“不過,光是逛逛好像有些無聊,要不,你和我來比對詩?”
比對詩?
一聽這個,葉朝歌神智瞬間清醒,小蝶平時的確愛這些舞文弄墨的東西,不過直接就說要和她比賽,是不是太過自大了?
雖然她在整個京城裡面不愛讀書的名頭都是響亮的,更是創造過“一個月打跑六個夫子”的記錄,但別說住在這個身體裡的她已經有了五年的積累,就算是沒積累過,她也不信她會輸。
她打跑那些夫子,可不是因爲她學不進去,而是她單純受不了那些酸腐夫子身上的朽氣,無論她做什麼,都以“女子該……”“這不是女人家該做的事”這樣的句式來惹她生氣。但凡那些書籍,哪本她花時間看過的,不是把裡面的內容背得滾瓜爛熟的。只是有些“三從四德”“夫如父”的書,她實在看不進去罷了。
小蝶陪在她旁邊,應該全然知道這些事,今天竟然提出這樣的建議。再看小蝶,今天無論是神情、姿態、語氣,都不像是平時咋咋呼呼的模樣,反而有些像一個人……
像誰呢?
葉朝歌有點想不起來,腦袋裡面迷迷糊糊要出現那個人的影子,卻在一聲聲音中被瞬間打散。
“不如我們也來參加?”
低沉到帶着微許磁性的聲音,優雅的語調彰顯着主人的尊貴身份,小蝶一轉頭,竟見一個玉冠玄衣的少年和一位青衣金簪的少年朝着他們而來,而她更明顯地感覺到,身邊的葉朝歌,不但被這個聲音打斷了回憶,更是被這個聲音打斷了思考。一瞬間,腦袋空白。
沉穩的腳步聲,臉上冷酷無微笑,最愛的玄衣玉冠裝扮,眼前的人,她曾經夢過五年,伴隨過半年。
葉朝歌此刻的眼睛,已全然只有朝着她笑臉走來的男子,聽力隨之變得極爲敏銳,隨着男子的腳步,“咚……”“咚……”“咚……”她的心也在跟着顫抖,顫抖到有些疼痛。
北辰澤。
那張她大概永遠都不會忘記的臉,那個她盡力想要避開的男人,此刻,正一步一步朝着她走來。
她看錯了。
北辰澤,臉上何時對她露出過這樣的表情,欣喜?更溫柔?
“嘶……”
葉朝歌吃痛,在小蝶用力的掐住虎口後才發現自己竟然一直忘了呼吸。
重生才幾天,她好似都被“北辰澤”這個影子在糾纏,她原以爲自己是不太在乎的,聽到別人口中的“三皇子”時,也能照樣談笑風生,但現在真正的遇見他,卻像是溺水,一時間失了方向和節奏。尤其是心上的疤痕被揭開的疼痛,寸寸見骨。
葉朝歌想起牢房裡的情景。
這次,他想要是什麼?
不要靠近他。
還是不要靠近他。
身體和頭腦都在警告葉朝歌。
“三皇子,請止步,男女授受不親。”
北辰澤原本正欲走到佳人身邊的腳步一停,只能微微側身,旁邊的青衣男子卻是一點都沒有被這句話阻攔,大步就走到了葉朝歌的身邊,“要不親就回家不親去,這是柳湖。”
……
眼前的男子,一臉不悅,飛揚的脣角,跋扈的眼神,再看他完全不顧北辰澤和一衆在場,直接走到她身邊的隨意行爲,恐怕就是二皇子北辰鄴了。
北辰鄴和北辰澤,是不同的妃子生的,是同齡,但北辰鄴在出生時比北辰澤早了幾個時辰,便做了二皇子。對他,葉朝歌一直沒有什麼印象,因爲北辰鄴的個性,不喜禮教、宮廷,更愛在坊間流竄,和人交朋友也不喜歡掛上自己的身份。而他和北辰澤已感情不和,她能見他的機會就更是少之又少。今日,不知兩人,爲什麼會在同一處出現。
坊間流傳的,還有一個傳說……
關於這個柳湖,是皇上爲了心愛的妃子所造,而這個妃子,正是北辰鄴的孃親。
“剛剛不是還授受不親的嗎?現在怎麼就見男人這麼目不轉睛的?”見葉朝歌緊緊地盯着自己,二皇子北辰鄴絲毫沒有拘謹的感覺,反而離葉朝歌的臉又近了一絲。
這漆黑的眼睛……怎麼覺得有點像一個人?
隨着一張臉在腦海中的浮現,葉朝歌一個激靈,在北辰鄴的臉完全貼上她的臉前,一個轉身,繞出了狼圈。
果然是北辰鄴,當今王朝敢這麼一臉正經地輕薄女子的人,大概也只有他了。
“二皇子可要小心,我是習武之人,要是傷了你,可不好。”
這樣一句威脅,在北辰鄴那裡卻是毫無用處,“看你瘦胳膊瘦腿,習武?呵,女孩子家的習武,再怎麼樣也是花拳繡腿。”
這句話,倒也驗證了市井的又一個流言:這二皇子北辰鄴的最大問題,就是瞧不起女人。
葉朝歌看着站在不遠處的北辰澤和一衆侍從,想了想,還是收回了手,“花拳繡腿也是要看對哪個人,若是對着二皇子,說不準一根繡花針就搞定了。”
“你……”北辰鄴說着就要衝過來,卻被身後的北辰澤制止了,“阿鄴,不要衝動。”
說也奇怪,往日與北辰澤一直不和的北辰鄴,竟然乖乖地聽話地走到了北辰澤那裡,只是雙手環抱着肩,高大的人又擡着一個下巴,看起來,就知道他的心情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