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傳單真多，不到中午是回不來的。”夏櫻望着懷裡的一大疊偵探事務所大優惠活動傳單，彎着眉頭苦笑。
“辛苦你了。”
高零居然會說這種客套話，夏櫻一時懷疑自己的聽覺是不是也出了問題，和她的記憶一樣。
仔細想想，和她剛來偵探事務所報道的時候相比，她和高零之間的關係、氣氛似乎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從陌生到互相嫌棄，從漸漸熟悉到意外產生了隔閡，莫關學長的出現，許文蕙事件的發生，高零毫無預兆地坦白他那神奇的讀血能力，短短的時間裡，他們之間像是涌出了許多許多的泡沫。
當夏櫻以爲他們之間的關係無法挽回，差點把辭職信都打好的時候，一頓簡簡單單的偶遇早餐就讓那些阻隔在他們中間的泡沫全部消散。
誰也沒有特別努力或刻意去做什麼，誰也沒有耿耿於懷，就算彼此身上還有很多不瞭解的謎團，即便他們根本算不上值得信賴的夥伴，但是誰也不願意就此割斷連線。
“我就說，天底下沒有免費的早餐。”夏櫻吃力地擡高手臂，撐住一大疊傳單不往下滑。
“早上的付賬純粹是紳士行爲。”高零從辦公桌的電腦屏幕前擡起頭，一臉特此申明的表情。
夏櫻艱難地抱着傳單走到門口，準備用腳帶上門，辦公桌那頭又傳來高零的聲音：“不過，你如果覺得不公平，中午回來的時候可以給我帶一份鴨胸燻肉三明治。”
“小氣，計較，摳門BOSS。”夏櫻走出偵探事務所，才低聲吐槽。
走下樓梯的時候，不自覺地想起第一次被高零使喚去派傳單的情景。
穿着COSPLAY的滑稽衣服，在地鐵站出口接受來往行人異樣的目光、竊笑和議論紛紛，滿臉通紅低着頭的時候，聽到了一個沉重的聲音。
那是林安兒事件起始，那件事到現在依舊沒有結束。
對林安兒父母來說，他們女兒爲什麼會性情突變，爲什麼發瘋，爲什麼向着至親舉刀，這些疑惑就像黑色陰霾，至今籠罩着他們的生活。
許文蕙的症狀有些類似林安兒當時的瘋狂，而莫關帶走了那樣的許文蕙，稱韓立元的私家療養所能治癒許文蕙。
夏櫻曾經試着學高零，想梳理林安兒、安俊、韓立元、孫揚明、許文蕙、莫關他們之間的關係，畫了一整夜的人物關係圖，就是沒畫出個所以然來。
“哎，看來我是沒有當名偵探的天賦，只能當個小助理，努力派傳單多拉點生意！”夏櫻重新抱緊傳單，專心注意腳下的階梯，慢慢往下走。
幾個男人急匆匆跑上樓，邊跑邊互相確認着情報。
“何方死的時候，高零真的在現場？”
“好像何方最近調查的人有點危險，說不定是被發現了行蹤，被滅口的。”
“既然高零是現場發現者之一，大家又是一個行業內的，找他幫忙，應該不會拒絕吧？”
幾個男人前後不同步地跑上樓梯，又顧着上下張望地對話，差點撞
上夏櫻，驚得她護住傳單，趕快往樓梯邊上靠過去。
“這幾個人看起來好凶，BOSS能應付得來吧？”
夏櫻擔心地往樓上張望，又看看自己懷裡的傳單，還是先辦好分內事，自己不給高零幫倒忙和添亂，大概就是對他最大的支持。
夏櫻迎着越來越強烈的太陽跑向熱鬧街市，從林安兒父母身上，她明白了派傳單的另一個重要意義。
對很多人來說，自己派發的傳單是無用的廢紙，他們轉身便會丟棄，直到某天他們想要找個私家偵探調查戀人或伴侶的出軌外遇，也許會想起那天扔掉的這張偵探事務所換季大優惠傳單。
哪怕只有那麼一個人，一個彷徨無助的人，這張傳單和高零偵探事務所的存在，能給這個人帶來一絲的希望和幫助，便是她派發一整天傳單的最大意義。
夏櫻站在大太陽下，自信地仰着臉，一臉率直笑容對來往路人說：“有需要請找我們，保證解決所有問題。”
“什麼鬼？偵探事務所，哈哈。還以爲電視劇裡纔有這種東西呢，我們身邊居然也有。”年輕男人接過傳單，對他身旁嬌小可愛的女友笑了笑，隨手就要扔進街邊的垃圾桶裡。
笑容甜美的女友一把搶過傳單，仔仔細細摺疊好放進小挎包裡，親暱地捏一把男友的臉頰：“拿着拿着，等哪天你敢在外面找小三小四小五，我就找私家偵探。”
有說有笑的年輕情侶遠去了，夏櫻希望他們永遠不會想到這張傳單的作用，希望他們其中一方永遠不需要嘗試撥通傳單上的電話號碼。
寫過很多愛情故事的小不點說，“愛情終究是兩個陌生人偶然產生的情感，當其中一個人遇到了更可愛的另一個陌生人，也許愛情的重心就偏移了”。
戀愛理論豐富、實際撩漢經驗也很豐富的胖妞，立刻在旁邊用最通俗易懂的說法解釋：“小不點，別那麼文藝範兒了，直白點說，就是人心易變，海誓山盟的愛隨時變成最滑稽的謊言。歸根到底，愛情的羈絆不夠深啊，再多甜言蜜語和身體交集，也比不過血脈相融的親情。”
然而，夏櫻還是想去相信愛情。
就像她曾經暗戀過莫關學長的這份美好的心情，雖然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發展，她甚至覺得莫關學長根本不記得她的存在，但是這份喜歡的愛戀記憶，永遠不會消失，會作爲曾經美好的記憶存在着。
如果人們非要去遺忘這些曾經的美好，沒有結果的愛情就要徹底消除記憶，豈不是很多人跟自己一樣要失去一段時間的記憶？
夏櫻想要珍惜每一分一秒的記憶，不管是快樂、幸福，還是悲傷、失落。
正是這無數的記憶畫面和情感，才能填滿人們的內心，才讓人活得不像一具空殼。
“你趕到的時候，何方斷氣多久？附近有可疑的人嗎？”
“何方身上的攝像頭、手機呢？你見到沒有？幹我們這行的，隨時都會打開這些設備，說不定那些設備裡記錄下了何方死前的畫面。”
“隨身攜帶的微型攝像頭必須一
直保持啓動狀態，因爲它就像死者之眼一樣，就算所有人證都死去都消失，它看到的記錄下來的東西是最真實的。我記得何方曾經這樣說過。”
一窩蜂擠進高零偵探事務所的幾名同行，不客氣地坐在沙發裡就開始質問高零和自行討論起來。
高零努力壓抑想要衝他們喊一聲“滾”的衝動，保持職業微笑：“我是私家偵探，你們是想委託我去調查何方的死亡真相嗎？那麼，我可以從現在開始着手調查。如果不是，你們應該去向警方瞭解剛纔對我提出的問題。”
“嘖，何方說得對，你這種傢伙就不應該混入我們的圈子。”一名中年私家偵探憤憤地往菸灰缸裡掐滅菸頭，對另外兩名同伴說道，“我們走，再怎麼說我們也是行內數一數二的老手，我就不信何方這事，我們不能查個水落石出。”
好走不送——高零臉上依舊掛着職業笑容的面具，心裡歡歡喜喜地送客。
他剛想鎖好門，掛上“東家有喜，今日暫停營業”的門牌，這幾位在私家偵探圈內總以前輩自居的傢伙們就闖進來了，招呼也不打一聲，徑直坐在沙發裡就開始七嘴八舌說何方的死。
不過，這幾個老前輩倒是不經意間給自己帶來了一些有用的情報。
何方身上隨身帶着攝像頭和手機，都被取走了，他的揹包被人翻過，裡面的東西倒得滿地都是，高零看得清楚，至於他身上的口袋也是空空的。
正面跟何方碰頭的傢伙，懷着殺意，自然會仔細搜尋任何可能留下罪證的東西，更何況他殺死的是一名跟蹤偷拍技術了得的私家偵探。
他們憑着在私家偵探圈子混跡多年的經驗判斷：何方的死和正在進行的委託工作有關。
這一點恰恰給了高零一顆定心丸，帶着這樣的前提來觸碰和解讀何方的血液，不至於在何方那廣闊無垠的血色記憶大海里盲目浮游，可以省去高零不少心神。
高零重新鎖好門，鋪開那張沾着何方血液的紙。
何方的血液記錄着他被殺時極度震驚、憤怒和不甘的情感，高零手指輕輕碰到那暗紅色的血跡，血色瞬間瀰漫他整個視野。
視野的血紅色如海潮迅速退去，清晰明朗起來的畫面，是何方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無數人的面孔、不同的表情、形態各異的人、大量急速而過的風景和稀鬆平常，何方的眼睛關注的東西很多很多，這大概就是一名經驗豐富的私家偵探的特長，眼觀八方，入眼就入心。
何方的眼睛，一直以來注視着很多不同的人、事物，觸碰到他的血液，看到他的雙眼見到和記住的畫面，這雙死者的眼睛就像一部人性紀錄片，像一部都市男女紛亂情感的寫實片。
君嵐？尚良？他們的臉龐和身影，爲什麼會出現在何方眼裡和記憶中？
透過何方的雙眼展現出來的記憶畫面，次序性很明顯，這些人的畫面和故事，都是按照何方接受委託工作的先後出現的。
也就是說，何方被殺之前，最後接受的委託工作，和君嵐、尚良有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