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文蕙的血液中,有一隻猛獸咆哮,它想要撕裂粉碎一切,包括自己。
那隻暴走的猛獸隱藏於許文蕙內心深處,一旦觸及到某些關鍵詞,比如“林安兒”,比如“排名第一”,比如“最喜歡的東西”,猛獸就會醒來,陷入瘋狂暴走狀態。
許文蕙留在劉佳雯衣袖上的血液裡,就像截圖功能一樣,保存下了那一刻許文蕙狂暴的內心情感。
只要碰觸那塊血跡,應該能透過屬於許文蕙的血跡去追蹤她的情感和記憶畫面。
在醫院碰觸許文蕙的血液,正是她受傷的時候,她的傷痛強烈蓋過了其他情緒,關於受傷的記憶也是最鮮明的,以至於高零沒能看清楚許文蕙更多的記憶畫面。
這是許文蕙的血,有着相同的氣息,輕易就能喚醒高零大腦內那些關於許文蕙的情感和記憶。
高零隻覺得大腦中的那部分聲音在呼喚着血跡中的猛獸,那隻猛獸發出了低吼,“嗡嗡嗡”的刺耳聲音傳入高零耳中,大腦一陣陣刺痛。
高零緊蹙眉頭,沉默不語,放在小不點手臂上的手卻沒有一絲移開的意思。
小不點尷尬地向夏櫻投去目光,夏櫻心裡猶如翻江倒海的無法冷靜,表面上強裝鎮定,怕自己過度的緊張會透露出內心的複雜情緒。
高零還沒有試過主動跟自己有這樣親密的接觸,哪怕隔着衣服碰到手,也一次都沒有。倒是自己一路拽拉、攙扶着他回到偵探事務所的那個夜晚,無意間感受過他皮膚的涼意和肌肉的結實。
爲什麼他毫無預兆地對小不點做這樣的事情?還要不要臉了?還是另有隱情?不不,千萬別說小不點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太狗血了。
夏櫻腦海裡瞬間就爆發出各種想象,她很清楚,自己有些羨慕又有些害怕。
害怕高零喜歡上小不點。
目光無法從高零修長瘦削的手上移開,終於看清楚高零指尖碰觸的血跡。
看到好朋友身上有血跡,夏櫻腦海裡那些奇奇怪怪的念頭都被掃清,只留下了強烈的擔心,發自內心的擔心和着急。
“血!小不點!你哪裡受傷了?流血了!藥箱呢,BOSS?”
夏櫻慌亂的叫聲,把高零從那片耳鳴的混亂中拉回來。
高零伸出空閒的手拉住要跑去翻箱倒櫃的夏櫻,另一隻手依舊輕輕放在小不點衣袖上那些血跡的位置上,裝作指着血跡爲夏櫻解說一樣,輕聲道:“別慌,這不是劉作家的血,你看清楚點,她身上並沒有傷口,那血已經乾涸變色,是別人的血液沾染到了劉作家的衣服上。”
“高零偵探叫我‘佳雯’或‘小不點’就行——”
小不點被叫了兩聲“劉作家”,白皙的臉頰微微緋紅。高零並不像夏櫻抱怨過那麼糟糕,對待不熟悉的女性,他比柯飛更多了一些“敬而遠之”,看起來十分紳士和禮貌,雖然這其實是一種冷漠的表現。
而他對待夏櫻的態度就儼然不同了,讓旁觀者看着就不禁產生了羨慕的心情。
只不過,他很在意自己衣袖上沾到的血液,彷彿碰觸到那些血液就能觸發他的靈感一樣。小不點在缺乏靈感的時候,喜歡像高零剛纔那樣,忘我專注地握着一串能夠帶來內心平靜和靈感的紫水晶。
而高零,剛剛就是用那樣的表情將手久久放在那些血跡上面。
小不點記得,這些血跡是許文蕙偏執地要切水果時割破手流出來,沾到自己衣服上的。
作家的觀察力和敏感性果然比一般人強,高零縮回手,別過臉,怕劉佳雯察覺到他碰觸那些血跡的意圖。就算猜不準十成,哪怕只能推測出一點端倪,對高零來說,也是一件麻煩事。
在他查明自己的能力是如何獲得,那個在醫院獻血給他的陌生男人身份之前,這件事不能走漏半點風聲,否則不單自己的處境會變得被動,知道這件事的人很可能會被捲入危險當中。
小不點是夏櫻非常重視的好朋友,高零不希望她陷入危險處境,包括許文蕙的事情,
他也要勸說劉佳雯不要插手了。
再次碰觸許文蕙的血,在那暗紅色的血跡中,許文蕙真實的情感和記憶都被保存下來,以最真實的面貌展現於高零眼前,讓高零更加了解許文蕙。
他終於慢慢縮回手,任由那些從許文蕙的血跡中傳遞過來的記憶、情感、畫面和聲音在腦海裡盤旋、閃現、交織,漸漸趨於清晰平穩,最後平鋪成一條長長的記憶畫廊。
那裡是許文蕙的世界,充滿血色和扭曲情感的記憶空間。
血色瀰漫開來,鮮血順着許文蕙的額頭流下來,從旁邊經過的幾名學生臉色發白,下意識往後退。
“文蕙!你頭都流血了,爲什麼不去校醫室?要不,我陪你去醫院?”急匆匆追趕上來的女孩,滿臉關切。
許文蕙擡頭的瞬間,藏起了眼中的憤怒,擠出笑容,搭配上她被砸破的額頭,顯得更加詭異:“我沒事,謝謝你,安兒,你趕快回去幫忙吧,佈景都掉下來了,明天一早就是校慶日,要抓緊重新做好。”
校慶日之前,大幅的佈景被突起的狂風掃落,一盞鐵藝吊燈恰好砸中在底下佈置場地的許文蕙。這個佈景是林安兒帶着一些同學製作的,偏偏砸傷了許文蕙。
林安兒追着許文蕙道歉,最受女生們歡迎的學長卻把林安兒喊回去,說要跟她練校慶舞會的舞步。
爲什麼所有的光芒和幸運都載於林安兒一身?
林安兒轉學來到這所高中之前,許文蕙是師生們談論最多的對象,成績優秀、長相清秀、性格溫和、特長多。
林安兒的到來,搶走了她的一切,年級排名第一,外貌顏值,受歡迎程度。
然而,林安兒傲慢自戀,高調張揚,經常得罪人。
許文蕙最清楚,像林安兒那樣的人,最容易引起平凡女生們的嫉妒。
許文蕙利用他人的嫉妒心,讓其他女生們排擠林安兒,沒想到,林安兒竟然還把她當成最好的朋友,對其他女生的漠視、閒言閒語不當回事,依舊張揚瀟灑,每天神采飛揚。
她的存在,就像一道更加強烈耀眼的光芒,將自己完全掩蓋過去,不,是正在吞噬自己。
許文蕙快被自己內心那頭猛獸撕裂了,她感到痛苦,她要從林安兒手中奪回一切。
許文蕙得知學校附近小食店小老闆暗戀林安兒,故意到小食店兼職打工。
林安兒突然對學校的男生們不感興趣,也不打算接受小食店小老闆的心意,但她臉上藏不住的幸福洋溢泄露了她正在戀愛的秘密,許文蕙跟蹤她,發現了林安兒的秘密。
林安兒嬌滴滴地向許文蕙說悄悄話:“我喜歡先生,他說話太好聽了,我願意聽他說一輩子的話。”
高零猛地睜開眼,他看到那張臉了!
許文蕙去見的“先生”是從萬橋醫院辭職後去向不明的孫揚明,她大概是弄錯了,誤以爲林安兒口中提到“喜歡的先生”是孫揚明,所以故意接近孫揚明。
高零跑到那塊分析的黑板前面,重新在林安兒、許文蕙、孫揚明和那個不知道姓名的俊美醫生之間勾畫書寫他們的關係。
林安兒迷戀的是俊美的醫生,她只見過孫揚明幾次,許文蕙卻弄錯了,還自以爲終於從林安兒手裡搶到了一件“寶物”。
許文蕙的血跡傳達來的最新記憶,源自於前兩天,孫揚明的臉也出現在這段記憶裡。
許文蕙前兩天還見過孫揚明,這個男人曾經是林安兒的主治醫師,卻在林安兒發生變故之前,突然向醫院請辭,消失的無影無蹤。
而現在,高零通過碰觸許文蕙的血跡,看到了孫揚明的臉,總算找到了新的線索和突破口。
關於林安兒、安俊、簫瀾和那位不知名的俊美醫生,孫揚明很可能知道一些內情。
“你們幹嘛悄無聲息地站在我背後,想嚇死人嗎?”高零分析完畢,回身就發現劉佳雯和夏櫻神色嚴峻地盯着他。
“真的跟電視劇裡的偵探一樣,有分析人物關係和案件的秘密小
黑板,原來藏在這個櫃子後面!”夏櫻更是驚奇地繞着小黑板看了半天,自己每天都會經過這個櫃子幾十次,居然從未察覺這後面有記錄那麼多情報的“資料庫”。
小不點頻頻點頭,兩眼放光地向高零提出請求:“假如下一本小說,我想寫一位偵探的愛情故事,能不能把高零偵探和這個事務所作爲原型?能不能請你當偵探知識的顧問?”
高零微微一笑,把她們兩人請到一邊,將小黑板轉回櫃子後面,完美隱藏起來,纔對小不點說道:“沒問題,如果是作爲一件委託工作,我會給你打個9.8折。”
一聽高零要收取小不點諮詢費用,看起來大有要狠狠敲詐一筆的嫌疑,夏櫻護友心切,立刻打斷道:“小不點,你不用付錢請他,我給你當顧問就行!好歹我也是偵探事務所的職員,圈子裡的一些事情,我還是略知一二的。”
“哈哈,略知一二就要當別人的創作顧問,萬一小不點的偵探故事寫的漏洞百出,被讀者指指點點的可是小不點。”高零嘲笑着夏櫻,回到沙發,把沒有喝完的咖啡一口氣喝完,又拆開一顆酒心巧克力放進嘴裡,任由柔滑的巧克力慢慢融化,裡面的酒香隨之漫開。
碰觸血跡讀取信息和畫面,比直接碰觸從人身體里正在流出或剛流出的血液要輕鬆一些,只需要及時補充一些咖啡和酒心巧克力提神,高零就不會進入嗜睡狀態。
那些被鎖定在凝固的血跡中的信息,就像有人事先幫你整理好資料供給你翻閱,而碰觸剛剛流出的血液或正從傷口流出人們身體的血液,它們還在不斷變化,受到血液所有人的情緒影響而波動,要抓住藏匿於血液中的記憶畫面和信息,就費勁多了。
“小不點,我陪你回家吧,正好下班了,你不要被高零坑了,他只是偵探事務所收益不好,想坑你的錢。”夏櫻推着小不點往外走,嘴上說着替小不點着想的話,只有她清楚自己心裡最真實的想法。
她並不希望小不點經常來偵探事務所,不希望高零和其他女性之間產生更多的來往。
“櫻子,別擔心,高零偵探絕不是對我感興趣,他剛纔觸碰那些血跡,是因爲他知道那些血跡屬於許文蕙吧,雖然我也不明白他的用意,就是直覺。”
夏櫻臉頰頓時泛紅,什麼都逃不過好姐妹的眼睛,她爲自己內心產生過的猜疑感到羞愧。
“小不點,你真想寫偵探方面的小說,我可以幫你約時間來偵探社,或者等柯飛在偵探事務所的時候。柯飛是現任警員,也能給你提供很多素材,而且,你想見他吧?”夏櫻笑着挽住小不點的手臂,想幫她實現愛情的願望。
劉佳雯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說什麼,微笑着點點頭,和夏櫻親密地挽手前行。
那時候,劉佳雯暗戀文學社社長,夏櫻和胖妞從旁助力,幫她製造了很多機會,她成功倒追社長,如願成爲文學社社長的女朋友。
相處下來,卻發現男朋友並不喜歡自己,他說“我想你既然那麼喜歡我,賣力地倒追我,我也沒有討厭你,說不定能慢慢喜歡上你”。
可惜他在嘗試努力喜歡上自己之前,終於遇到了真正令他心動的女生,他發現喜歡就是喜歡,沒辦法通過努力去喜歡。
劉佳雯不想拒絕夏櫻的好意,更想讓夏櫻放心。
只要讓她幫忙給自己和柯飛製造機會,她就會放心自己不可能跟高零偵探發展出情愫。
走過車水馬龍的街道,被夏櫻牽引着從人流中穿梭而過,人聲交談的聲音、疾步匆匆的腳步聲錯綜交雜成狂浪般的噪音衝擊劉佳雯的耳膜,劉佳雯心聲有些恍惚,這一次的愛情能順利嗎?
自己一不小心就喜歡上了柯飛,對方卻沒有任何喜歡自己的蛛絲馬跡,她怕重蹈覆轍,在愛情路上再摔一次同樣沉痛的跟斗,總覺得這次摔倒的話,她就沒辦法重新站起來,再也無法得到幸福。
人最清楚自己內心的恐懼,即使表面上故作堅強,掩蓋過去的傷痕,面對最真實的自己和感情時,就無處可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