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那場淋漓暢快,把朱玉眉兒折騰的疲憊不堪。人們不是在報復後會得到快感麼,爲什麼自己卻滿心得到倦怠。那個纖弱的身影被抱在雨風的懷中破水而出時,那一瞬間自己竟然渾身僵硬。
“你還是想想怎麼向父親交代吧。”
雨風的話在耳邊嗡嗡作響,“交代”,只怕是……
“夫人,上牀休息吧,您也累了。”染夕輕柔爲她脫下衣衫,換上了一件柔軟的長袍。
“是啊,我累了,你先下去吧。”擡起手輕輕地揮了揮,便靠在椅背上,重重的吐着氣。
染夕看着這個從小伺候的小姐,憐惜的搖了搖頭,緩緩地轉身把房門掩上。
朱玉眉兒盯着桌上跳動的燭火,雙瞳散漫。髮髻已經拆開,烏亮的長髮在桌子上鋪開,她把頭枕在手臂上,像一隻沒有生命的木偶。
她沉浸痛苦的回憶裡,花容慘淡,如同殘暮。淚水順着眼角融入衣衫,暈開一片。
燭火閃動,一個身影慢慢的在眼前凝聚,髮絲飛揚,黑眸堅定。她看着自己一字一句的說着,退去了平時的嬌憨,滿眼都是執着的滄桑。
“他是我玄夜色的男人,你休想染指分毫。”玄夜色迎着狂風定定的看着自己,沒有退讓、沒有激烈,只有濃濃的眷戀和深入骨髓的等候。
“難道你要罔顧倫常。”自己那絲譏諷在她的決絕面前顯得如此的蒼白無力。
“倫常?我只知道,天涯海角,只要他願意,我就至死不渝。”風忽一下刮來,把她的頭髮全吹到臉上,只有那黑漆漆的瞳孔,永遠的那麼亮,那麼灼眼。
“你難道要累的他也和你一樣,身敗名裂。”
“我陪他一起承擔。”
“哈哈,承擔?那我就睜着眼睛看着你們落得個如何下場。”想想自己當時聽到玄夜色與白其宇私奔,是多麼的暢快,這就是海誓山盟,可是那一夜血光沖天,卻讓自己的幸災樂禍顯得那麼可笑與無知。
愛之深,恨之愈深。我到底是要羨慕你的執着不悔,還是應該悲嘆你的不幸。
閉上眼,再睜開。眼前依舊是昏黃的燈火,哪裡還有別人的影子,轉動眼珠看着冰冷空曠的屋子,緩緩地勾起嘴角。
前塵事,
往昔傷,
恨癡纏苦長。
緣起緣滅,
萬般皆流沙,不過是擾了個浮華掠影。
清淚滑落,口中喃喃自語
“玄夜色,終究你們生死相隔,終究你不得好死,終究你傷了那麼多人,終究你現在不過一培黃土。”
“所以你就拿心兒,來抵你的恨。”
面前悄無聲息走來一道青色人影,緩緩地,靜寂地。
朱玉眉兒,失神的擡頭看了來人一眼,兩頰迅速消退了血色,顫抖出聲:“蕭”。
心中不安,看見他寒冰似的雙目,顫抖着大呼:“蕭……這完全是個誤會,我不知道……”
“誤會?綠竹怎麼會到禁地?又怎麼會有人去通知重病的心兒?……你當我死了嗎?”
青蕭,走到她身前站
定,伸出手掌掐住朱玉眉兒的脖頸,身影不動,手指漸漸收縮。
“這麼多年,我以爲你學聰明瞭。要不是當年悠然的請求,你早就不知道死幾回了。你以爲這世上只有你一個人可憐嗎?那些解不開的情結,困住的不是隻有你一個人。”看着那張臉漲的通紅。
猛然用力一甩,摔倒了地上。
“不要揹着我,再做這些不堪的事,那些債與孩子無關。”閉上眼,疲憊的對着那個匍匐在地的身影,冷冷的告誡。
“無關?可我就是不想看到那張臉。”尖聲的喊道,淚水模糊了容顏。
“是誰千方百計不讓我加入玄家?是誰害我被那個魔頭看中?是誰害的我武功盡失,還懷上那個孽障?……”
“夠了,你一意孤行,又能怨得了誰?惹火燒身,是你自食惡果。”青蕭,冷冷的、無情的喝止了朱玉眉兒的嘶喊。
“哈哈,惹火燒身,我現已經體無完膚了。”朱玉眉兒趴在地上咯咯的笑着,頭髮凌亂,周身縈繞着無盡的哀傷。
“舊事不要再提了。”
青蕭提步向門外走去,身後傳來幽幽的聲音。
“你呢,爲了他付出一生,你可怨過?”
“無怨無悔。”閉着眼,重重的回答。
“無怨無悔”
青衣紛飛,消失在夜裡。
“哈哈,哈哈,你們都不怨,都不怨,只有我一個人,受盡煎熬……我好恨,好恨吶”
夜風吹不散這濃稠的氣氛,只能打着旋兒,在院子裡橫衝直撞,發泄心中的鬱結。
那個女子舞着一條白綾,在江湖上行走,劫富濟貧、行俠仗義。
那個女子有着一雙漆黑靈動的眼睛,閃着堅毅果敢。
她站在自己面前,一字一句的說“他是我的,只是我的。縱然揹負滿身罪責,我亦無怨無悔。”
風吹起她的長髮,髮尾妖嬈的伸向遠處。
她眸子雪亮,揚起嘴角,風中瀰漫着那個聲音。
“我就是個瘋子。”
朱玉眉兒,趴在地上,想着那個張揚的人影。
緊緊的抓緊衣衫。
“我們都是瘋子,全是瘋子。”
青蕭面色疲憊的回到書房,坐在椅子上慢慢的撫着額角,他不是不知道朱玉眉兒的不甘與恨意。
牆壁想起規律的敲擊聲“扣扣、扣扣……”伸手輕撫一扇門從書架的後面慢慢顯現出來。
所有的不堪和陰謀,都會在夜裡粉墨登場,裝扮這個清冷的夜空。
一個女人的哀怨還沒消散,另一場糾葛又在蠢蠢欲動。
“最近他有什麼動作?”
“後天,鐘山的梅花正是極盛時期,他打算攜家眷到鐘山觀梅”
“如此,賣弄風情的事情也只有這個僞君子做得出來”
“那主上打算如何?”
“這個你不用管,只要扮演好你的角色就好,青蕭啊青蕭,咱們也該算算賬了”
“是,那……”擡頭一看那還有來人的蹤影。
而另一間房內
“主子,……”來人一生黑衣,臉也蒙着,伏在椅子上的人耳邊密語幾句。
“嗯”一擡手,那黑影便消失無蹤。手指輕叩桌面,嘴角緩緩勾起。
兩天後,一隊車馬便浩浩蕩蕩的出發,踏着未知向鐘山而去。
水心很是鬱悶,因爲這就意味着又要面對那些僞善的嘴臉。大冬天,不待在家中,非要長途跋涉去看什麼梅花。一路上興趣缺缺只是靠在厚厚的墊子上漫不經心的吃着綠竹剝好的松子。
反觀車上的另外一個,卻興奮異常,從窗縫裡往外瞧,還一直唸叨着,“我的家鄉,總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早就聽孃親說過中原有各種花草樹木,孃親的名字就叫梅香,她說梅花在冬天開放,很堅強。又給我起名字叫綠竹,希望我像竹子般堅韌的活着,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到大草原上看看那裡的駿馬,河流”說着便黯淡了臉色,不過一瞬就又恢復了過來,拿着桌上的松子一顆顆的剝了起來,沒注意到水心擡起頭認真的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着了,只覺得有隻手輕輕地搖晃自己,“二小姐,二小姐,咱們到了,快醒醒,要下車啦。”睜開睡意朦朧的眼睛,一瞬間竟然反應不過來什麼狀況,呆呆的樣子惹得綠竹咯咯地笑起來,忽然一股寒氣吹的水心打了一個寒戰,頓時清醒過來,眼中寒光一閃,氣呼呼的盯着那個立在那一動不動手還拉着車簾不放下的青雨風。
而此時的青雨風從剛纔一拉開簾子便沒有反應一直看着水心的臉,因爲他居然看見了如此生動的景象,水心一張剛睡醒的小臉微微仰着,神情也處於迷糊的狀態,看着綠竹的笑臉又不明所以的歪着腦袋,寒氣跑到車裡冷的她一激靈,人也清醒過來,瞬間便轉頭氣呼呼的盯着自己。
“啊,大少爺,您這是幹嘛呀,大冷天的,快放下簾子”
“水心妹妹,沒睡醒啊,特地來給你吹個涼”
“哼”水心又回覆成了萬年不變的神情。
“那,你們也快收拾吧”說完便放下簾子走開了,咯吱咯吱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綠竹也開始拿着衣服給自己穿。
確保捂的嚴嚴實實,才被綠竹扶着下了車,前世的水心便是個怕冷的人,來到這裡依舊怕冷。
冬日的陽光,總是離人們很遠,疏離的掛在天邊,經營着慘淡的溫熱。
看着穿的圓滾滾下車來的水心,青雨風雙眼亮晶晶的圍着她轉了好幾圈。然後便哈哈大笑起來。水心當然不會理會,青蕭從車上下來,便走到水心的面前,笑容可掬的說了句讓人無語的話“小心兒,當真是可愛的緊”。說完還伸出手來要摸她的頭,被水心一偏頭躲過,還給了他個白眼。青蕭一頓,收回手哈哈大笑起來。水心忽然有種認知,那就是這對父子肯定是有遺傳性疾病。
青蕭看着水心不理他向前走去,便也跟上前,伸手牽着水心的手,愣是如何掙扎也被他緊緊的握住,他的手柔軟、修長很是溫暖,倒也是個合適的暖手爐。
一行人傍晚時分住進鐘山山腰處的倚梅苑,一天的舟車勞頓,稍微收拾一番便各自休息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