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崔子軒生辰上的小小插曲,本來只是一件極小的事,可在當事人不知道的情況下,它還是給傳揚了出去。
這消息傳出去後,雖然頗有損姜宓的威名,可在無形中,也讓世家中的小一輩對她親暱感大增,衆少年少女再提到姜宓時,腳也不抖了,那仰望高山般的畏懼感也消彌了,覺得她就是個有些方面非常出衆的普通人。
其實這些年裡,姜宓雖然在人前努力維持自己的形像,私下裡出醜的時候並不少,至少崔子軒和崔子映是早就習慣了。聽到外面的傳言,兄妹倆都是一笑置之。至於姜宓,自從那天出了醜後她就好幾天沒有出門,再出門時,她也就厚着臉皮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這一天,是難得的大好晴日,東風送暖,花開處處,大梁城裡的空氣中,都散發着清香。
這些年裡,因爲戰爭不斷,百姓們時常繃得死緊,如今,後周連打服了兩個國家,情勢大好之下,百姓們也有心休閒了。於是,趁着這一日春好日暖,許多少年少女都來到了郊外踏春。
姜宓和範於秀,鄭紋也坐着馬車來到了郊外。
馬車中,範於秀坐立不安的,她看着河灘上三五成羣的人流,忍不住說道:“我們下去走走吧。”
鄭紋連忙應道:“好。”接着,兩女同時看向了姜宓。
姜宓正要開口,外面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接着,一個青年的聲音從外面急着急的傳來,“裡面可是姜夫人?”
姜宓“恩”了一聲,她拉開了車簾。
對上姜宓,這個做世家護衛打扮的青年簡直是熱淚盈眶,他激動地說道:“姜夫人,您果然在這裡。是這樣的,我家姑娘遇到了難處,還請夫人伸以援手。”
姜宓看了一眼他的服裝,便道:“你家姑娘是滎陽鄭氏?”、
那青年護衛激動地應道:“正是。”
既然是世家女,那就不得不管了。要知道,崔子軒雖然明面上只是博陵崔氏的族長,可實際上他也對所有世家的事務都可以插一手,可以說是世家子的首領。
當下,姜宓連忙說道:“快帶我們前去。”
“是是。”
姜宓的馬車堪堪趕到一處河灘,便聽到樹林的前面傳來了一個女子嬌縱的高喝聲,“我高家的女兒你居然敢殺!這有所謂一命抵一命,別說你一個小小的世家女,便是你們滎陽鄭氏的族長親自來了,本姑娘也可以當場結果了他!”
聽到這裡,姜宓等人臉色一變,當下,姜宓率着護衛急急衝入了樹林。
這一過樹林,姜宓便看到前面的草地上,一個眼熟的世家女正被幾個軍漢押着跪在地上,而她的旁邊,十幾個滎陽鄭氏的護衛婢女全被打倒在地。在他們的前面,一個長相甜美的寒門將女正手拿長劍,那劍尖寒光森森,嘩的一聲便朝那跪在地上的世家女臉頰上砍去。
情況緊急,姜宓高聲喝道:“阻止她!”
“是!”
嗖嗖嗖,五六個護衛跳了出去,轉眼間,一個護衛便一腳踢飛了高氏女手中的長劍,另外幾個護衛,則是三不兩下,便把高氏女帶來的護衛踢了個七零八落。
沒有想到橫生枝節,那高姓將門女厲聲喝道:“誰?”
她的聲音一落,姜宓走了出來。
陡然看到姜宓,那高姓將門女一怔,而散在她後面的十幾個將門女,則交頭接耳起來。
轉眼,那高姓將門女怒了,她嬌縱的挑起眉峰,尖聲叫道:“怎麼,楊夫人這威風,居然耍到我高家人頭上了?”轉過頭,她朝着自己的手下大叫道:“去,把主管這地方安全的將領叫來,你告訴他們,便說,高懷德高大將軍的女兒被人欺負了!”
“是。”那手下朝姜宓狠狠一瞪,轉身跑了開去。
手下一走,高姑娘便板着一張臉朝着姜宓尖聲喝道:“楊夫人,這個人害死了我妹妹,你確定你要管這件事?”隨着她的手一指,姜宓才發現,被衆婢婦圍擁的河邊角落處正攤着一具屍體。
姜宓大步朝着那屍體走去。
這是一個十五六歲的,長相嬌美的少女,她臉色蒼白浮腫,姜宓伸手探了下,果然沒有了呼吸。
見到姜宓嚴肅起來,那高姑娘聲音更是尖銳起來,她大聲說道:“我告訴你楊氏,這一命抵一命是天經地義的事,她鄭氏女殺了我妹妹,她就必須死!”一邊喊,她一邊撿起劍又想朝那跪在地上的鄭氏女衝去。
姜宓手一揮,在令得手下把高姑娘強行押在當地後,她大步走到了鄭氏女的身前。
低頭一看,姜宓猛然發現,這鄭氏女卻是鄭沁韻鄭九姑娘。只是,當年那個明豔跋扈,一心想踢了姜宓做崔子軒賢內助的美麗少女,現在蒼白瘦弱雙眼無助,哪裡還有半點昔日風采?
見到昔日情敵,鄭沁韻越發的臉色蒼白,她別過頭躲開了姜宓的目光。
姜宓看向鄭沁韻,她溫聲問道:“那姓高的少女是你殺的嗎?”
嗖的一下,鄭沁韻淚水直流,她咬着脣搖了搖頭,啞聲說道:“我還在與人說話,便突然被這些人圍上了,她們說是我淹死了那位姑娘,可我連見都沒有見過她。”
姜宓點了點頭,她還要再問,那高姑娘已冷笑着叫道:“放屁!明明是你殺的,你親妹妹都可以作證呢!”這話一出,鄭沁韻一臉氣苦,她絕望地看了姜宓一眼,整個人搖搖欲墜!
姜宓一怔,卻見幾個高家的婢婦推着一個長相極爲俏麗多姿的世家女走了出來。那世家女臉小小白白的,眼中還含着淚,她膽怯地看了姜宓一眼,便害怕的低下頭去。
比起鄭沁韻的豔麗,這少女明顯長相純良多了。
轉眼,幾個高家婢婦已推着那世家女走到了姜宓面前。
姜宓盯着她,問道:“你叫什麼?”
“我,我叫鄭姿!”回話時,鄭姿眼含淚水怯怯地看了姜宓一眼,卻又迅速的低下頭去,那純良脆弱的樣子,宛如恙羊般無辜。
“鄭姿!”姜宓想了想,緩緩說道:“你沒有按滎陽鄭氏的排行來,是婢僕賜姓,還是外室女?”
滎陽鄭氏女,嫡出有嫡出的排名,庶女也有庶女的排名。
姜宓這話一出,鄭姿便如受到巨大的傷害一樣搖搖欲墜,直過了好一會,她才顫着聲音虛弱地回道:“我,我是外室女。”那含着悲傷的聲音,彷彿姜宓給了她巨大羞辱一樣。那模樣當真讓人憐惜不已,一時之間,好幾個青年男子都露出了同情之色。事實上,要不是這些男子懾於姜宓的威名,已有人上前護花了。
姜宓又問道:“剛纔高姑娘說,是你姐姐殺了人,而你可以作證?”
鄭姿堅強的挺直身軀,她輕聲說道:“是的……我,雖然鄭沁韻是我姐姐,可我,可我不能睜眼說瞎話。是姐姐與那高小妹發生了爭持,姐姐失手把她推到了湖中,還,還不允許人呼救……”
鄭姿這話一出,等於判了鄭沁韻死刑,一時之間,鄭沁韻臉白如雪,她目眥若裂地瞪着這個妹妹,恨不得殺了她纔好。而那鄭姿見她這般模樣,更是嚇得瑟瑟發抖,看起來可憐可疼極了。
姜宓卻是神色不變,她也不知相信還是不相信,只是點了點頭,她正待再問,陡然的,一旁,高姑娘那尖銳而得意的叫聲傳來,“是聶大哥嗎?聶大哥,你快來給我主持公道。那個滎陽鄭氏的女人殺死了我妹妹,那楊夫人還護着她。聶大哥,我們這些寒門中人雖然以前貧苦,可也不是這些世家女想害就害想殺就殺的,聶大哥,你快讓這些人放開我們,我要殺了那鄭氏女給妹妹報仇”
高姑娘的聲音又清又脆又快,一時之間,半個河邊都只有她一人的說話聲傳來。
見到姜宓回頭,高姑娘得意地朝着她來,對上姜宓的目光時,高姑娘還露出了一個惡毒的眼神。
要知道,這負責整個大梁安全事務的,正是趙匡胤,而高姑娘的父親高懷德,在諸將當中與趙匡胤感情最是親厚。這聶姓將領是趙匡胤的屬下,他平素出入高府頗爲頻繁,與高姑娘她們素有相識。
在高姑娘的洋洋得意中,姜宓朝着聶姓將領走去。她剛剛走近,聶姓將領便翻身下馬,只見他朝着姜宓行了一禮,竟是恭敬地問道:“夫人,這裡發生什麼事了?”
“聶大哥!”高姑娘憤怒的尖叫起來,她聲音又尖又厲地喝道:“聶大哥,你做什麼這種語氣跟她說話?”高姑娘簡直憤怒極了。她卻不知道,如今的大梁,幾乎人人都知道,幽州楊氏就是姜宓,而當年,姜宓與趙匡胤他們同行時,可是立下了不少功勞,甚至姜宓對趙匡胤還有救命之恩。這些趙匡胤的手下,怎麼可能對她不禮遇?
姜宓無視高姑娘的尖叫,她一臉嚴肅地回道:“正準備調查。”略頓了頓,姜宓又道:“這事涉及到各位將軍和世家之間,我準備在這裡調查清楚,以免鬧到陛下那裡。”
衆臣都知道,這陣子柴榮爲了攻打後蜀的事嘔心瀝血,他最不能容忍在這個節骨眼上自己的後方不穩,上一次連太子都被罵了個狗血淋頭,現在誰還敢把這些小事捅到柴榮面前壞他心情?當下,聶姓將領忙不迭地說道:“都說夫人聰慧,自然能夠查明真相。在下就在這裡守着,夫人儘管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