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並不因爲被忽視而不復存在。”
——艾?赫胥黎
伊耆南疆新紀元
伊耆剛走不久,族長便喚來了身旁的親信,附耳吩咐道:“帶上三五靈巧‘精’明之人,悄悄跟上他們。若是發現尤殘部蹤跡,便立即傳書予吾!”
那親信應了一聲,立刻安排了幾人同自己一起,從北岸的戰死兵士身上,扒下幾件衣物及軍中竹製銘牌。隨後又用匕首割破自己的臉,‘弄’得污血滿面,根本難以辨認出模樣。這三五個人便這樣悄悄跟上了伊耆的隊伍,‘混’了進去。
伊耆沒有發覺這一切,很快便帶隊深入了南疆深山老林之中。
這片廣袤的林地,經過數萬年的發展與生長,幾乎遮住了衆人頭頂的所有天空。愈向大陸南端走,氣候便愈溫暖‘潮’溼,高大的喬木便愈茂盛,而由於接受不到足夠的陽光,地面上的各種灌木、藤蔓則愈少。林間地面上與樹幹上,均附有一層厚厚的苔蘚,稍不留神,便會重重地摔上一跤。
雨林中雖道路難行,伊耆也無法分辨自己此前誤入的那片山谷,究竟位於何處。但很快,他們便在林間發現了數條明顯有人踩踏出的道路,一路上苔蘚明顯較其餘地方稀疏許多,且每每遇到林間小溪、河流等障礙,附近總有倒伏的樹木,或是山間的巨石作踩踏之用。想來這便是尤用來調兵遣將的道路。族長之所以會一天之內便回到了河邊,正是由於這種道路極爲難行。伊耆堅信,只要沿着這些小路走下去,便一定能夠抵達尤的部族村落。
可行了大半個月,伊耆卻發現這些道路變得越來越窄,愈來愈難以辨認。尤的隱蔽工作做得相當出‘色’,伊耆推測,林中有不下數千個村落,而他們此時所在的小路,乃是其中一條村落與那片山谷的通路。這些小路平日裡便鮮有人走,愈小的村落,這些路上走的人便愈少,加之雨水沖刷,此時小路上被踩過的苔蘚更加難以區分。
再走下去,伊耆竟已完全‘迷’失了方向。這林中本就‘陰’暗,一路行來也未做記號,待到他發覺走錯,想要回頭,竟連來時的路也再找不到。
在此軍心不穩,議論四起之時,伊耆卻藉着樹葉間透入的僅存一絲微光,隱隱看到前方盤根錯節的樹根間,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發出瑩瑩微光。
走近一看,伊耆竟發現這奇怪的微光,竟似是從泥土下面滲出的某種東西。伊耆心下覺得奇怪,懷疑莫非這光同尤有關,便命人將地面的土壤刨開。剛挖了些許,他便看得清楚,這種微光,乃是一種地底滲上來的粘稠液體。
“吾從未見過如此會自發光的液態物質,此物似人造一般,這地下一定埋着什麼不尋常的東西!”伊耆如是想着,便令部下繼續向下挖。
可當刨出約有數尺深的坑後,衆人挖到了一隻奇怪的‘肉’蟲。那蟲足有人手臂粗細,渾身便裹着那種發光的粘液。有人膽大,舉起石頭嘭地一聲,便將那‘肉’蟲砸的稀爛。可隨着石頭丟入坑內,只見坑底的土層忽然猛地一鬆,竟裹着那‘肉’蟲屍體,向下方落去,‘露’出一個足有人腦袋大小的‘洞’——這片樹林的地下,竟是中空的!
正當衆人萬分驚訝之時,忽聽見地下傳來一陣猶如昆蟲振翅般的‘騷’動。緊接着,一隻足有人拳頭大小的昆蟲頭部,從跑開的小孔中以迅雷之勢飛了出來,直向附近人的身上撲來,登時便蟄傷了一人。那蟲蜇人後旋即喪命,衆人仔細一看,竟是一隻碩大的巨蜂!
“不好,快將‘洞’堵上!”伊耆邊喊,邊伸手捧起一大捧土向已刨出的坑中填去。可坑底如今已被挖穿,土一拋進去,便從那‘洞’口漏到了地下。幾捧土一砸,那坑底的‘洞’,竟變得更大了!
再轉眼去看方纔被巨蜂蟄過的那人,被蟄處竟留下一枚半根小指長短,馬尾粗細的鉤刺。被刺處已腫起發黑,傷口附近還殘留着一些黃綠‘色’液體。而那人此時已痛得緊閉雙目,渾身高熱,衣襟溼透。伊耆剛想扒開他的眼睛查看一番,那人竟猛然擡起頭,對着伊耆的手臂便咬了下去!
這一口咬得很重,伊耆躲閃不及,登時被死死咬住,疼得他大喊起來。那人死死咬住伊耆不鬆口,周圍數人均嚇了一跳,立刻上來七手八腳將他拉開,而伊耆的手臂上,已經留下了兩道深深的血印。
“這蜂有毒!中毒後神志不清,將他打暈後一併帶走!”伊耆用手捂住已經血流不止的傷口,急忙帶領撤離。
可已經來不及了,‘洞’口中飛出的巨蜂愈來愈多,那蜂見人便蟄,很快又有十數人被蟄倒在地。更有些巨蜂用前足抓住附近人的脖頸、手臂、‘腿’腳等處,便張開狠狠地咬了下去,登時便能撕下一塊‘肉’來。一時間,場面‘混’‘亂’至極。
“方纔我們路過一條河!可以利用河水避過蜂羣!”不知誰喊了一聲,未被蟄到的人便將中毒之人盡數打暈,一窩蜂地向河邊逃去。可剛能聽見潺潺的水聲,周圍的林中,忽然出現了此起彼伏的怪叫。
這叫聲,伊耆聽過,竟同前些天他目睹修蛇蛇母被捉時,林中那奇異的吼聲一模一樣。隨着吼聲的愈來愈響,伊耆隱隱看到,前方昏暗的林中,出現了幾個人影。雖然是人影,可伊耆卻又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這羣人形生物,竟是數萬年前那些‘精’魂轉移失敗,而導致智力低下,渾身被‘毛’,被稱爲野人的族人!
當年尤帶走了一批這樣的族人;而其餘的這種族人,則由於無法管理,在伊耆同裡西離開徙居所之後,被族長盡數放入了山林,任其自行進化生存。數萬年過去,這些族人竟在這山林之中,奇蹟般地生存了下來?!抑或尤從來未如族長那般將這些族人放棄?抑或,此地已離伊耆的部族聚居地不遠?
伊耆腦中閃過無數想法,晃神間卻未發覺,奔逃中的隊伍,已被那羣野人圍堵了起來。他們身後身後的巨蜂,卻不知何時,竟全都不見了蹤影!
伊耆停下腳步,仔細查看着四周的環境,這才發現那羣巨蜂並非消失了,而是紛紛落在了那羣野人附近的樹上。奇怪的是,那些巨蜂似乎對野人吼聲有特殊的反應,竟對已經停下腳步的他們熟視無睹,並不繼續圍攻。這一幕,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野人的吼叫漸漸止息,伊耆見那些野人爬上樹去,伸出手按在那巨蜂的肚腹上。那蜂似聽從這些野人的指揮般,很快便在野人的掌心吐出了一灘發着微光的粘液。
人羣中有人小聲道:“巨蜂停了,我們趕緊掉頭,遠離這個地方!”有人卻道:“跑什麼,那些蜂子,似乎同這些野人很熟絡,萬一你一跑,巨蜂又追上來,到時候前面是蜂巢,後面是野人和蜂羣,還能活命?”
伊耆示意族人不要慌,此時他覺得,這羣野人應該沒有惡意,否則方纔它們大可不必吼叫一番並現身,而只需讓這些巨蜂將所有人都蟄死便罷。於是,他下令族人原地待命,看看這些野人要做甚麼,不要擅自行動,並帶頭站到了最前方。
很快,那些野人便從樹上爬了下來。經過數萬年的進化,這羣野人已比正常人的個頭高大了許多。一名野人走到伊耆身旁,將沾着那種巨蜂分泌粘液的手,向伊耆神了出來。
伊耆被這一舉動驚得身體一顫,但隨後氣氛卻很快舒緩下來——原來那野人,只是用手輕柔地將那粘液在伊耆和幾個人的的額頭上塗抹了一番。
伊耆覺得詫異,伸出手來蘸了那粘液,放到口中嚐了嚐——這粘液帶有一股奇特的甜香,竟是那巨蜂消化後吐出的蜂蜜!
伊耆讓族人稍安勿躁,並允許野人將幾乎每個人的額頭都塗抹完畢。可畢竟恐懼佔了上風,有幾個人還是驚叫着將靠近自己的野人趕走,並且迅速向林中跑去。
隨着那些人衝出了人羣,滿樹的巨蜂忽然又開始振翅,並飛到了空中前去追擊。
“完了!莫不是這些野人被‘激’怒,用了什麼方法讓巨蜂開始攻擊了?!”伊耆心中雖這樣想,身體卻已經來不及行動。巨蜂烏壓壓一片,從樹上俯衝到人羣上空,猝不及防的族人均被嚇得蹲下了身體,抱緊了頭。可蜂羣俯衝過後,竟從人的頭頂上掠過,追上了已經跑遠的那幾個人,一時間血‘肉’橫飛,那幾個人瞬間便給巨蜂打了牙祭。
“是這蜂蜜!塗了這種蜜,便不會再受到巨蜂攻擊!”伊耆反應過來,向族人解釋道。他一邊說,一邊看了看身旁的野人。野人竟心領神會,繼續給已經嚇得不知所措的其餘人,分別塗上了熒光粘液。
伊耆定了定神,終於想得明白:原來先前挖出的那隻‘肉’蟲,便是這種巨蜂的幼蟲。這種蜂用蜂蜜裹挾幼蟲,促其生長。而一旦生長成型,則變成了食‘肉’的兇猛巨蜂。那些野人,正是用了蜂蜜,才救下了所有人的‘性’命!
眼下族人暫時安全了,可這野人、巨蜂,究竟從何而來,他們同尤究竟又有何關係,伊耆仍是一頭霧水。他皺着眉頭思索時,忽然覺得有人從背後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回過頭來,卻見一個野人手舞足蹈地,正向自己比劃着什麼。
過了許久,他才終於看明白,那野人是讓伊耆獨自一人,帶着廻魂罍與尤的屍首,隨它們一起前往密林深處。
裡希覺得此行太過冒險,堅決反對伊耆前往,可伊耆此時心中已打定了主意——這羣野人若不是同尤有聯繫,決不會平白無故出現在這裡,也絕不會平白無故便讓自己跟着它們,更不可能認得尤的屍首與廻魂罍。他安慰了裡希幾句,並讓她帶衆人在此地稍作休息,讓野人背上尤的屍首,自己則跟在後面快步進了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