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定陶秦二世二年九月十三食時
扶蘇奇道:“扶蘇與將軍素未謀面,將軍爲何要冒險相救?”
誰料劉邦卻道:“公子不知末將名姓,末將卻知公子!末將於沛縣起義,全因仰慕公子名號,共赴義舉。”
“你就是,沛縣起兵的劉公?”
“正是末將,事發突然,公子且先聽末將一言:如今項梁將軍率軍與盤踞定陶的一羣狕**鋒,誰料所剩‘藥’草未起其效,楚軍死傷過半。而我軍月內同狕**鋒,怕是也已解了咸陽之圍,那趙高不知何時,派章邯領數十萬秦軍,竟同時從西方包抄過來,恰好攻到我軍側翼。如今項梁將軍已戰死,營內也是一片‘混’‘亂’,士氣低落。末將聽聞項氏叔侄將公子軟禁於此,一直‘欲’助公子脫困而不得。機不可失,公子便先吃些‘肉’糜,補充體力,隨末將趁‘亂’逃走罷!”劉邦說着,便從食盒中端出一盤‘肉’糜,送到扶蘇面前。
‘肉’糜乃是經牛‘肉’所制,扶蘇吃下半盤,便已覺體力恢復了不少。隨後扮成兵士模樣,跟着劉邦鑽出了營帳。
二人一路向大營大‘門’走去,忽聽得一聲淒涼的牛角號聲,緊接着扶蘇看到,從遠方的地平線處,出現了一隊衣甲歪斜,兵器不整的兵隊。兵隊簇擁着一輛馬車,車上打着的一面大纛,正是項梁的旗號。
見主帥陣亡歸來,本已人心惶惶的大營,忽然便炸開了鍋:有部分兵士,在項氏叔侄手下效命數年,忠心不二,立即便衝出營‘門’迎接;還有部分兵士,早已不堪忍受項梁叔侄一貫的嚴格治軍,此時當即丟下甲兵,想要趁‘亂’棄營而去。
誰料,突然從大營中帳衝出一人,提刀上馬,對着所有人大喝:“如今叔父戰死,項羽自知諸位心中動搖不定。叔父起兵之初,便是爲了大楚有朝一日可以復國,如今無論你們想走或是想留,項羽均不勉強,但求諸位能考慮清楚,你們究竟爲何而戰!”說罷便打馬前去迎接項梁遺體。
項氏叔侄不愧爲‘亂’世豪傑,雖有時行事毒辣,卻也着實有一番治軍手段。經項羽一喝,不少兵士又打消了棄營而去的念頭。可扶蘇清楚,此時不走,項羽日後定會追問解‘藥’失效一事,而項羽剛愎自用,到時定會對自己百般拷問折磨。機不可失,扶蘇頭也不回地隨劉邦離開了楚軍大營,趕往山‘陰’縣同驪瑤相見。
很快,二人便來到了山‘陰’縣,同驪瑤熊心等人會和。扶蘇同驪瑤向劉邦和熊心詳細述說了事情的一系列前後因果,劉邦與熊心聽得目瞪口呆,卻對扶蘇的話深信不疑。劉邦更是當場表示,即便赴湯蹈火,他也會跟隨扶蘇,將‘奸’佞剷除,重還天下太平統一。
劉邦認爲,‘欲’除爲禍的趙高與廻魂罍,則仍需兵強馬壯的項羽相助。項羽如今雖雄霸一方,卻仍不能不順應民心。於是衆人商議後決定,讓熊心立刻稱王,並沿用其祖父懷王之號,飛鴿項羽,命項羽效忠。而劉邦則飛鴿傳書,從碭山駐地將自己的人馬調來山‘陰’,同驪瑤他們招納的有志之士一道,爲熊心保駕護航,一行人浩浩‘蕩’‘蕩’,向前線‘挺’近。
扶蘇漳污秦二世三年七月廿四日入
懷王熊心對扶蘇和劉邦極爲信任,而先前劉邦助扶蘇逃離項羽監牢,扶蘇也一直銘記於心,在沙場上多次救過劉邦‘性’命,二人在行伍間惺惺相惜,建立起了十分深厚的情誼。
經過一年攻伐,扶蘇等人終於藉助項羽之力,將狕獸殲滅殆盡。隨後,各路諸侯也紛紛再次起兵,趙高無法,只得派章邯、王離,領大秦僅存的‘精’銳部隊,繼續同義軍周旋。可此一時彼一時,熊心不愧爲懷王之後,盡得天下民心,將如同散沙般的各路義軍重新組織在了一起。此時的義軍,早已不似先前那般各自爲戰。
項羽剛愎自負,過於殘暴,在義軍內部也引起了不小的非議。爲了削弱項羽的實力,懷王採納了扶蘇的建議,命劉邦領兵西征,而讓項羽前去抵擋尾隨在義軍後面的章邯大軍,扶蘇作爲懷王的親信,來到項羽軍中做監軍。
在圍剿狕獸的戰鬥中,由於沒有解‘藥’,項羽軍已經減員了不少。即便如此,他卻仍領軍在鉅鹿大敗秦軍。之後秦軍退至漳污固守,雙方相持了約半年時間。扶蘇畢竟是秦人,在軍中看得章邯軍拼殺得日益艱難,屍橫遍野,心下不忍。如今章邯遲遲不進攻,想來也身心俱疲,於是扶蘇便決定冒險潛入秦軍大營,勸說章邯投降。
剛進秦軍大營,扶蘇便看到滿地堆着各種久未擦拭的兵器甲冑。章邯號稱還有二十萬秦卒,此時卻只見營內秦軍三三兩兩地圍坐在篝火邊,滿面愁容。整個大營內,糧草短缺,士氣低沉,沒人巡更,也沒人放哨。除了憑藉大營前的拒馬、滾木外,幾乎沒有其他任何措施,可以抵擋義軍前進。
扶蘇見秦軍竟已淪落至此,便也不再躲躲藏藏,徑直奔向了章邯的營帳。章邯正在帳內飲酒,見有人闖入,也不擡頭,卻端起杯子道:“果然還是忌怕我三分,形勢已然如此,竟還要派此刻前來暗殺?”
舊日裡章邯同‘蒙’恬走得較近,扶蘇與他也算熟識,見章邯竟如此頹廢,扶蘇深受觸動,再也憋不住話開口道:“章將軍身爲主帥,竟也已毫無戰意,爲何還要再替那趙高賣命?”
章邯聽聞此言,這才擡起頭來,見面前所立之人竟是扶蘇,登時便騰地起身,快走兩步單膝跪倒在扶蘇面前:“公子,你果然沒死!不過章邯心中頗爲疑‘惑’,公子究竟爲何要起兵,將始皇帝陛下的社稷江山斷送於那羣楚人手中?!”
扶蘇伸手將章邯扶起,垂目道:“將軍覺得,如今小人當道,即便沒有義軍,大秦氣數還能長久嗎?”
章邯思慮片刻,還是搖了搖頭。扶蘇道:“既然如此,扶蘇不起兵,或早或晚,也會有其他人起來反抗。與其這樣,不如由我親自動手,打開一個新的局面。只要能夠儘快除掉趙高,讓天下重得明君,又何必在意究竟是否是我贏氏的天下?只是如今義軍以項羽軍勢最衆,扶蘇卻深知他絕難成爲一屆明君,故而望將軍能夠投誠前來,傾囊相授,助扶蘇一臂之力!”
章邯聽扶蘇如此一說,再次跪倒在地:“末將願聽公子差遣!末將也聽聞,那項羽及手下兵士行事狠辣,於鉅鹿之時竟不惜自絕後路,就如趙高手下的狕獸一般,沒有人‘性’。末將只求公子,能保我營內二十萬降卒‘性’命,不要讓大秦的弟兄們落入那賊人手中!”
扶蘇點頭道:“如今楚軍均須得聽從懷王號令,懷王同我乃是至‘交’。你率軍投誠於我,諒那項羽也不敢輕易對你不利。”
“如此便煩請公子先行回營,將此事回稟懷王,命那項羽這些日內不得進攻邀戰。待我準備妥當,便拔營來降。”
扶蘇回營後,懷王果然命項羽按兵不動,並且答應,楚軍絕不會對降卒不利。項羽聽聞後勃然大怒,說降卒太多,萬一再次倒戈不堪設想,當即用率軍離開要挾懷王,讓熊心下旨,僅同意將部分降卒歸於扶蘇麾下,西進同劉邦會和。而其餘的大部分秦卒,則被當做俘虜關押了起來。
出於大局考慮,懷王答應了項羽的要求。扶蘇心中雖有不甘,卻也知道項羽如今擁兵自重,所言擔心也不無道理,無計可施的他只得答應在攻入咸陽之前,暫時將秦卒關押在營內。但他仍說服了懷王,在攻入咸陽之後,便讓這些本是農民、工匠的降卒返鄉。
三天後,章邯親自拔營,領着二十萬放下武器的兵士來降。次日,營內又收到了劉邦發來的戰報,說已經攻下了析、酈等地,即將抵達咸陽的最後一道屏障——武關。
扶蘇大喜過望,立刻領着數千投誠的秦卒,日夜兼程地向咸陽進發。
經過一路的急行軍,八月中旬,扶蘇便已順利同劉邦會師武關。
武關位於東西向要道之上,關隘北鄰少習山,南至武關河,兩道天塹讓整個關隘易守難攻。可此時咸陽城內早已大‘亂’,武關守軍雖重,但所有人的注意力,均集中於攻秦義軍身上,卻恰好是能渾水‘摸’魚,‘混’入咸陽的大好機會!
扶蘇在營中觀察了一夜,果然如他所料——武關守將將所有兵力均集中到了關隘之上,而由於山高路窄,大隊人馬完全無法通行,原本應有兵士駐守的少習山上,此刻沒有一堆篝火,直到天明,也沒有見到上山換崗的兵士。這讓扶蘇的腦中浮現出了一個大膽的計劃,他打算趁天明後劉邦大軍總攻武關之時,翻過關北的少習山,孤身一人潛入咸陽王工。扶蘇並沒有說明自己的惻隱之心:如今趙高龜縮咸陽城內,已再無可退可守之處。若是此計成功,或許這場曠日持久,席捲整個大秦的起義,便能夠隨着趙高的死而劃上句點。而關內和關外的這許多將士,也不必再無謂地獻出他們的生命。
劉邦雖對扶蘇這鋌而走險的辦法不能贊同,但見扶蘇執意要去,也只能由他。
扶蘇見劉邦答應,也便不再多敘離別,帶上廻魂罍、和氏璧與隋侯珠,連夜啓程翻過了少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