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事與願違

【青年離衍 家中】1981年09月26日10:37

在醫院臥牀了半個多月,離衍才基本恢復過來。回家繼續休養的他,隨後便陷入了長長的等待。看着其他孩子都陸陸續續地拿到了錄取通知書,繼而紛紛入學,他心中最後一絲微弱的希望,也隨着日子的一天天過去而緩緩破滅——看來錄取是沒戲了啊!離衍心中充滿了不甘,父親的遺願,不知是否還有機會去實現?

“離衍……是住在這裡嗎?”院門外傳來了一箇中年男子的聲音,離衍在裡屋豎起了耳朵,聽見祖父開了門問道:“離衍是我孫兒,你們是什麼人?”

“我們是中科大高分子化學和高分子物理系的……”另一個人說到,聲音聽上去有些蒼老,似乎是個老人家。

離衍感到自己的心臟砰砰地加速起來:由於考試狀態不好,他的志願里根本就沒有填寫中科大,而這兩個人又是怎麼找到自己的?容不得自己多想,他趕緊從牀上爬起奔到院裡,大喊一聲:“我就是離衍!”。只見一位身着白襯衫的老人,與一位帶着眼鏡的中年人,正站在院中盯着自己上下打量。這個老人,便是給離衍人生帶來最大轉變的恩師——宇明導師。

宇明導師給離衍帶來了一個壞消息和一個好消息:壞消息是,由於離衍考試期間高燒,所以他的考分遠遠低於錄取分數線。好消息是,離衍在高燒期間,仍然考出了物理、化學兩門課的最高分,有幾道題目的解法甚至比標準答案更加清晰簡單。這個年輕人的天賦造詣讓參與閱卷的宇明導師頓感惜才之感,便不惜費盡口舌,終於說服學校網開一面,將離衍破格錄取。

這樣的大起大落讓離衍頓時淚流滿面,心中那希望之火在快要熄滅的一瞬間,被宇明導師小心地呵護起來,得以順利地繼續燃燒下去。他擦乾眼淚,問道:“這個系……畢業後能進中科院嗎?!”

老人和中年人相互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來,離衍不知道他們爲什麼會覺得好笑,便板着臉又問了一遍:“這個系能進中科院嗎?”

老人笑着回答了離衍的問題:“我們學校……可是中科院唯一的直屬院校啊!”

【青年離衍 學校】1981年09月30日09:25

“下面我向大家介紹一位新同學……”班主任伸出一隻手,邀請離衍進教室。離衍昨天晚上特地洗了個澡,頭髮梳得整整齊齊,身上穿着自己唯一一件已經有些泛黃的“的確良”襯衣,配着一條深色的卡其布褲子,走進了教室。

“大家好,我叫離衍……”離衍還是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作自我介紹,他感到自己的聲音都在微微地顫抖。不知是九月底還未消退的暑氣,還是心中的緊張,讓襯衣已經溼答答地貼在了背上。

“離衍同學之前由於身體原因,沒有及時加入我們的集體中來。”班主任解釋道:“現在請大家用最熱烈的掌聲歡迎他!”

禮堂裡爆發出無比響亮的掌聲,自從父親去世後,離衍突然覺得在這一刻,多年來壓在自己和家族身上的冤屈,都已經平反昭雪。他兩眼不由得有些溼潤,微微仰起頭來。就在這一瞬間,他看到了後排有一雙熟悉的眼睛,正充滿好奇地盯着自己看。正是這雙眼睛,自從上次住院後,便經常出現在離衍的夢中——那雪白的病房、嬌豔的黃花、明媚的陽光,讓離衍久久無法忘懷。

這雙眼睛,屬於一個面龐白皙的女孩,後來離衍知道了她那動人的名字——百雨。

一眨眼,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年光景。自從高考大病一場後,離衍便經常在晚上感覺氣短胸悶,非要出去跑上幾圈纔會覺得舒服。這天他又去操場慢跑了半小時,正躺在操場邊上的水泥看臺上休息。可是那種莫名的胸悶卻沒有緩解,反而越來越厲害。他忍不住猛地坐直,乾嘔了起來。

“身體還沒有恢復呀?”清脆的女聲突然在身後響起,離衍轉頭,竟是百雨在自己身後嫣然一笑。

“還……還好……跑了幾圈嗓子有些難受。”離衍答道。

“喏,這是我衝的酸梅湯,還沒喝過,給你吧!”百雨遞過來一個白色的搪瓷茶缸。

離衍有些不好意思,並沒有伸手去接。百雨卻將茶缸放在離衍剛纔躺着的地方:“記得把缸子還給我哦!”接着她便岔開了話題:“對了,你畢業後有什麼目標嗎?”

“我……”離衍覺得百雨這樣沒來由的問題,自己根本不想回答,但是心中卻有另一種想要傾訴的念頭逐漸佔了上風。於是他邀請百雨坐下,就這樣在操場上將自己前20年的人生從頭到尾說了個遍。

“我要進湖心島上的高分子化學和高分子研究院!”離衍堅定地說道。

“我聽說,明年系裡有機會可以去實習,說不定還能留在那裡——這可是下午我從教研室旁經過時偷聽到的!你如果真的可以進去工作,可要好好感謝我給你提供這個信息哦!”

“我答應你!到時候送你一大束那種黃色的花!”離衍激動地說着,興奮得快要跳起來。

女孩開心雀躍着離開了,離衍的一雙眼睛卻怎麼也無法再從她的背影上挪開。

【離沉嶽 神農架?遺蹟】2018年04月10日15:43

離沉嶽從窺靈瓏中慢步走出,彷彿已經被熬幹了精力一般,身上的液體介質都沒有擦乾淨,便躺倒在一邊的鋼絲牀上喘着粗氣。離沉嵐快步走過去問道:“如何?”

離沉嶽卻彷彿沒有聽見他的問題般,一隻手攥着胸口的玉玦,一隻手枕着頭,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離沉嵐回身與櫻子對視了一眼,臉上寫滿了疑惑。他又轉向離沉嶽問道:“小嶽,到底怎麼樣了,快跟我說呀!”

離沉嶽這才轉過頭,答非所問道:“哥,我越來越覺得我們可能走入了一個誤區——我們越是想改變某一結果,結果卻反而會導這一結果不可避免地到來。”

“你爲什麼會這麼認爲?”離沉嵐奇怪道。

“我雖然回到了老爹的過去,卻發現他遇到事情時心中所想,與我們知道的實際情況並不相符……

比如,老爹曾跟我們說過,**的時候,他知道爺爺被紅衛兵放回來時,激動得飛奔回家。結果卻發現爺爺已傷重不治,所以才聽從爺爺的遺言,努力進了中科院。可是……”離沉嶽吞了一口唾沫,又陷入了沉思。

離沉嵐忙催促弟弟趕緊繼續說。櫻子也索性搬了張凳子坐在一邊慢慢聽。

“可是我感受到當時老爹的想法,卻是無比的害怕——他每天在附近的街上閒逛,就是爲了躲避。因爲老爹心中一直擔憂,萬一哪天爺爺得以釋放,自己卻只能見上最後一面。結果事情卻真的這樣發生了……

還有,老爹高考的那一年摔壞了腿,居然曾經萌生了中途退出考試的想法!還有他第一次和媽媽暢談人生和理想,其實一開始他心中卻是膽怯和畏懼,他生怕在自己心目中近乎完美的媽媽,會譏諷他尚且稚嫩的想法!

如果所有這一切,老爹都按照自己原本的想法去做了——那麼他就根本不會參加高考,不會想進中科院,也不會博得母親的好感——也就沒有我們了啊!”

“可我們不還是好好的在這裡嗎?”離沉嵐有些不解:“照你這麼說,父親又是如何在最後關頭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呢?”

“……哥你問到點子上了!”離沉嶽解釋道:“之所以我們仍然在這裡,已經發生的歷史仍然發生了,也許都是因爲我!我通過‘窺靈瓏’回溯到剛纔的這些關鍵的時刻,並無意間讓自己的記憶影響了老爹的思維和判斷!就好比是老爹利用‘窺’看到了未來某個時間的末日,卻也陰差陽錯地將‘極晝計劃’所需的材料發明了出來,加速了造成末日的‘極晝盤’的建設進度!只不過老爹提前了原本可能會遲來的災難,而我卻是影響了過去的老爹——讓一切原本可能截然不同的事情,朝着我們已經與正在經歷的歷史方向發展!”

遺蹟內突然沉默了,離沉嵐忖了好一會纔開口道:“……這一切,只是你的推論吧——並沒有證據證明是你的影響,而不是父親自己做出了這些關鍵性的決定……況且,如果按照父親所說,意識是一股獨立存在的永恆能量,那小嶽你與父親便應當分別擁有兩股不同的能量,那你又是怎麼與父親以前的意識連通的呢?”

“哥!”離沉嶽突然跳起來:“無論是什麼原因,我都的的確確回到了老爹的過去!我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我自己很清楚!”

“可是我只相信證據……還是多試幾次比較穩妥……”

“好啦好啦你們兩個!”櫻子起來勸道:“小嶽從小就是這樣暴脾氣,沉嵐也僅僅是提出自己的疑惑罷了!你們兩個與其在這裡爭辯,不如多試幾次,事實勝於雄辯啊!”

【離衍單位宿舍】1990年01月04日19:16

臘八節,屋外正下着大雪,離衍拖着疲憊的身體從研究所回到了宿舍中。剛打開門,就看到百雨早已準備好的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百雨從廚房中探出頭來,笑嘻嘻地說:“快吃吧!先吃菜,臘八粥馬上就煮好了!”

離衍站在門口,使勁跺了跺腳,又把身上的雪拍打幹淨,這才走進屋來。他不忍讓身上帶進的雪水,將妻子費心收拾得乾淨整潔的屋子弄髒。

百雨很快就將一碗熱騰騰的臘八粥擺在了離衍面前,望着怕燙的離衍希溜希溜地啜飲着粥,她臉上溢出了幸福滿足的微笑,也拉開凳子在離衍身邊坐下,但卻沒有動筷子。離衍吃了幾口,擡頭問道:“你怎麼不吃呀?”

“我剛纔吃了一點,還不餓。”百雨道:“看着你吃我就已經很飽很滿足了。”

“不是生病了吧?”離衍說着便放下碗筷,伸手去摸百雨的額頭。百雨咯咯笑着躲開了:“沒事!不發燒,是有好事情,我高興得吃不下呀!”

“什麼好事?”離衍突然被勾起了興趣,妻子如此開心又如此神秘,一定是和自己有關的事情。突然他像明白了什麼,兩眼放着光興奮地問道:“難道……你……有了?!”

百雨有些羞澀地點點頭:“我上週去醫院就已經確定了,只是準備等過節的時候再告訴你。”

離衍一把將妻子摟在懷裡,親吻着她的額頭。兩人相擁着沉默了許久,離衍鬆開摟着妻子的手臂,鄭重地說:“我也有事要告訴你,也算是個好消息吧!”

百雨疑惑地看着他——丈夫最近半年一直加班加點,從不來不提自己在忙些什麼,她也從來不去過問。

“我準備辭職了,下海去創業!爲了你,也爲了肚子裡的孩子!”離衍說道:“這半年來我一直在進行技術攻堅和資料的收集整理——現在一切已經準備妥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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