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口福街口,下了車,看着眼前光景我心裡就一沉,我知道我的猜想終究還是沒有出錯。
那時候已經深夜十一點零幾分,正常商戶早已關門打烊,但眼前這條不那麼長的巷子卻是燈火通明。甚至就連街口的早餐店燈都亮着,店家將窗簾撥開一個小小的縫隙臉色發白的在往巷裡面瞅。
同樣做法的,滿條街上比比皆是。
“叔,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兒了?”
“我不知道啊,剛纔好像聽到誰家炮炸了...不對啊,那也忒響了,怎麼感覺像是哪裡打槍了呢...”
“哎???誰家小孩啊你?快快、別湊熱鬧了趕緊回家去。”
五金店的老闆詫異後緊張的催促着,卻不知聽到“槍”這個字眼的時候我的臉已經白的跟紙一個色。那時候彷彿都聽不到店老闆一臉焦急的在跟我說什麼,只是雙眼瞬間失了神采,嘴脣發白,行屍走肉一般向數十人矚目的巷子深處挪步而去。
爸...你沒事吧...
老爸你們沒事吧!??距我上次過來不過兩天時間而已,你們怎麼可能出事...你們不能出事!特麼的不可以!!!
心裡的念想匯成一股令人壓抑憋屈的力量壓得我直喘不過氣,只知道自己的腳步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眼睛也在不知不覺間就發紅起來!最後驟然發出一聲咆哮,撿起地上不知哪兒來的磚頭就飛也似的在這一幫大叔大媽緊張擔憂的觀望和勸喊聲裡衝進了巷口。
“爸...”
“爸你個嗎,爸爸在這,爸爸特麼的弄死你!”
“我去你個棒槌!是小千,你個兔崽子!”
結果一衝黑漆漆的深處,轉過轉角嘴裡剛焦急的吶喊一聲,瞬間就被藏在邊角不知誰的胳膊給死死勒住了脖子。那人一邊勒還一邊罵,一邊罵還一邊用膝蓋頂我的肺!所以掙開他後我馬上就想一板磚送他進精神病院總統套房,卻沒有下手。
因爲勒我的是子謙。
雖然這巷子深處不知爲什麼燈全被關掉了,但藉着月光還是能看到子謙清秀裡透着張揚的輪廓;但此刻除了張揚他卻跟清秀撘不上邊,因爲他整張臉已經被打的跟豬頭一樣,頭破血流的。
“額、小千?你怎麼回來了??”
“小千你回來幹嘛!??該死的,現在不是你回來的時候啊!”
“...”
“現在不是我回來的時候,那我特麼的什麼時候該回來!???參加你們祭禮的時候嗎!??”
“我爸呢?我爸在哪兒?特麼的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木叔情況比子謙也好不到哪兒去,倒不是臉上受到啥明顯的傷害,只是藉着月光我看到他膀子那裡一片黑漆漆的顏色,那有光照的話,就肯定是一大片血跡無疑。
“對、對不起木叔,我...”
“總之你胳膊咋了??”
木叔叔倒是沒因爲我暴躁下的失言發火,只是自個也覺得說我這時候不該回來是不太對的——畢竟我大小也算個男人、大男人的家裡人出事兒了躲起來還算個爺們麼??
爺們這個稱謂啥時候有大小之分過??
那會他就只是搖搖頭跟我說沒事,然後就貓腰俯下了身,彎腰的同時眼睛已經變得像要吃人的狼一樣犀利,貼着牆根就繞了出去。
也就在他啥話沒說就走掉那會我瞳孔就一陣收縮,因爲我清清楚楚的看到,兩手裡緊緊攥着一把黑黝黝的槍...
出事了...真的出事了!而且還是大事兒!!不然彪叔那暴性子帶槍還不足爲奇,但總唸叨着自己已經金盆洗手,甚至從也未跟子謙坦白過過往的木叔叔,除非鬧到能要人命的地步是不可能在子謙面前被逼的
總而言之那會木叔繞到巷子前面去,過半天又跑了回來,神色猶豫下就扯着嗓子喊了聲老彪,喊着說沒事了,應該都撤了,把電閘開開。
老彪...
雖然只是一句不關緊要的話,聽到後也讓我心裡一鬆,因爲這代表着彪叔也沒出事。
話音剛剛落下,蹭蹭幾聲這小半段街兩邊的燈就全都涼了起來,也在那時候我倒抽了一口涼氣。
因爲剛纔那麼黑我還沒看到,現在燈一打開我馬上就發現這裡已經是一片狼藉!兩邊商鋪前臺鋪的桌椅遮陽傘全東倒西歪橫在地上,木叔那還沒正式開張的新海鮮館兩面大玻璃窗全被敲掉了,牌匾上的霓虹燈也碎了一地;甚至就連旁邊的商戶都被殃及,那捲閘門都像被大鐵錘擂過的一樣深深凹陷在裡面。
最重要的,卻是血...
好多的血!和好多人!
地上基本三兩步就能看到一灘已經凝固的黑紅血跡,在這些血跡的旁邊橫七八豎也都躺着很多不省人事的人。看到他們我本就被風吹的受涼的肚子立馬就一陣翻騰,哇哇的吐了出來。因爲他們的模樣實在慘不忍睹!要麼腦門被鋼管還是板凳硬生生砸的凹陷了進去!要麼那側着的臉上直接就被刀子砍得血肉模糊!
甚至有幾個倒在最大灘血泊裡的傢伙,面上雖然看不出有啥太嚴重的傷,但看着那瞪圓了,已經蒙上一層藍光的眼睛...
就知道他們已經是死了...
死了...
出人命了!!!
本還在爲中午在學校大發一通威風而沾沾自喜的我,霎時間,就覺得自己那麼那麼的渺小;人命,這麼這麼的脆弱...不管我們在學校裡鬧得再兇,跟眼前這景象的慘烈相比,根本不足一提!
這,就是黑道分子的火拼麼...
“cao你m的,滾開!!”
就在我完全愣住的時候,腳下突然有人大力推了我一把,低頭一看就看到一個滿臉被血糊住的傢伙正在使勁掙扎被我踩在腳底的手;那會我心理承受力本就瀕臨奔潰!當場嚇得六魂無主就跟見鬼了一樣,卻被木叔一把拽到身後面去了。
“...”
“你們到底帶了多少人?就你們十三個,還是還有人藏了起來?”
“幹你m的,有,當然有!還有幾百號呢,都等着特麼給你們擡棺材蓋呢!”
“你特麼的快給老子喊救護車過來,我要看醫生。告訴你們最好乖乖聽話,不然清爺再叫幾車人過來把你們全弄死在這巷子裡!”
看着抹掉臉上血跡後那囂張猙獰的臉色,木叔叔就沉默了。沉默半天剛想開口,身後卻突然有人把他推個趔趄衝了上來。
“叫救護車?給你看醫生?”
“老子特孃的送你見閻王!!”
“咔~”
“噗~~”
血灑半空,那時候我兩眼空洞、嘴脣發白,只是呆滯的看着眼前這傢伙伸向我們的手,被一把橫掄過來的片刀斜斜一切..
就整個,都被砍斷了下來...
那手拋飛到半空再掉到地上的時候,那手指頭,還一抓、一抓的...
“啊啊啊啊!!!”
“老彪!老彪!幹你m的給我冷靜點!不管是唐劍還是馬海清叫人做的,這些人都特麼是外地口音,剛跑掉那幾個不就是前幾年公安局通緝那幾個?”
“這特麼都死刑犯!都唐劍墳裡用錢挖出來的,死不開口的!事兒完了他們都能推得一乾二淨,但這是我們的地盤,人是死在我們這裡的!你別特麼事兒基本都擺平了,還給自己門口埋幾顆雷!”
“基本擺平了?你特娘給我說說什麼叫基本擺平???老子弟兄特麼死了四個!!點子中槍了不能往醫院送挺不過這會也得掛,你讓我冷靜??”
“我冷你個嗎!!老子特娘就讓他們人命債,人、命、償!!”
“噗~”
彪叔是個性格很極端的人,那火真要發出來的時候,誰也攔不住。
那時候已經完全懵住的我就聽到子謙喊了聲小心把我一把拽開,回過頭來看的時候,已經一臉煞白的,看到彪叔手裡那片刀,正死死的卡進地上那還想說些什麼的傢伙的喉嚨裡面...
而且他還沒就此停住,記憶中那時候彪叔的臉,就跟真正的鬼一樣,一隻眼血肉模糊,另一隻眼同樣被血水染紅,嘴裡呼嘯着不知道誰的名字,就騎在那人的身子上,一刀起、一刀落;一刀起、一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