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聽到太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會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我那會就這樣,下意識就問凱子我是不是聽錯了,你是說,三十萬???
他的沉默,讓我心驟然僵冷。
那是三十萬…那可特麼是三十萬!!
就算是丁子那種壕之子特麼攢了兩三年多生活費也就攢了六萬塊錢,還幫鯉魚媽媽還賬全花掉了不然小野那時候也不至於逼的要賣車幫我跑路了。就我和凱子這消費層次,就我倆加起來特麼在三中上兩年書也花不了這麼多錢啊???三十萬,他怎麼欠的!??
當時我臉就陰沉下去了,我說,是不是曹四給你加利息加的?
那會凱子就搖搖頭,苦笑着說了句讓我有點明白他爲啥對曹四那麼忠的話——他說滿三中欠曹四錢的都加利息呢,但這三十萬只是本金,曹四從來沒跟他加過利息。
本來下意識突然覺得曹四也許沒我想的那麼壞,但我又想想,凱子是跟他混得,按高強說的那都沒加利息;就算這個數額大的離譜,凱子現在等於是孤兒了,他就加了也沒用啊,沒錢還啊?
呵呵,這樣不加反而能博得凱子對他死心塌地的忠誠,曹四這種人,不打沒有利益的算盤。
驚愕過後,最大的疑問就來了,我問凱子,你幹啥了啊欠曹四那麼多錢?臥槽這對學生而言簡直是不敢想的天文數字!!
凱子那會的臉色更加難看了,眼裡透着悲傷和一絲怨怒。我也就越好奇了,但看他這麼難受我反而沒有了問的勇氣。
結果凱子沉默了會,還是自己跟我說了。
他說,這錢明面上是借曹四的,實際上,其實是欠他***的。
平靜又擔憂的聽凱子說了半天,我才把事情徹徹底底的明白。也在頓悟的那一剎那,氣得把水杯都給摔碎掉。
凱子,和我一樣是單親家庭。他是他媽外面和別人***生的私生子,生了他他媽就跟他丈夫離婚了,他媽和他跟那個和她***的人一起生活,也就是他爸。
說單親其實也不算,凱子上初一的時候他爸還在呢。但有跟沒一樣甚至更糟,因爲他爸是個爛人——沒工作,酗酒、家暴不斷、賭博…甚至是吸毒!
這錢,就是爲這個爛人還的。
凱子媽跟她前夫離婚的時候還是分了一棟房子的,也是有這套房子跟了個爛人才不至於去外面要飯吃的地步。其實他媽完全可以踢掉這個累贅單獨撫養凱子生活,但爛人,一般就是特麼的嘴甜!懂得怎麼討女人開心,討女人可憐!而且一般都長着張人模人樣的臉。
那爛人就一直跟凱子他們生活着了…
直到,他偷了房產證在曹漢那抵押了四十七萬一晚上賭紅眼全輸光了以後,他纔在留下條不負責任的短信後,一個人偷偷的跑路掉。
錢,就是這麼簡單的欠的。但事情遠沒這麼簡單!最離譜、最離譜的還是凱子的媽媽!!
凱子媽前夫是個好人啊,曹漢催債催的沒辦法她就去找她前夫借錢,她前夫也真的給她借了十七萬!凱子媽跟曹漢還賬的時候,央求着賴着不走也要曹漢把房產證還給她,理由就是她那小會計的工作一輩子也換不清這債!那就只能靠房子:把房子租給他們公司高層當辦公樓,一月租金七千多,加她的工資三四年就能把債款還清!到時候凱子也長大了和她一起努力工作五六年也一定能把剩下的利息都補上,只要把房產證還她就能做到這點!
放板的認錢不認人,凱子媽以前是在北京住的,我們縣城沒啥親人可以訛詐,光一張房產證沒本人簽名同意房子也是賣不了的;
你說告法院,他曹漢放的是高利貸,他見不了光!死壓着就只是拖時間而已。曹漢只想要錢,也是親自到場看着凱子媽把房子收拾乾淨、公司的高層裝潢重修搬進去的,放心了,也就同意了把房產證給她去籤租憑協議了。
但知道發生了什麼嗎?
房子是重新裝修了,高層是搬進去了!但直到有一天凱子媽留下一萬塊錢的銀行卡和一張便條失蹤的時候,曹漢才特麼搞清楚,那房子特麼不是租!是凱子他媽直接賣給他們公司了!!!
賣了三十幾萬但這錢她壓根一、分、錢都沒還給曹漢!就那麼的丟下凱子,一個人卷着錢…
跑了,隱約是知道跑回了老家北京去生活…
後面的話,凱子都是哭着說出來的,哭的連聲氣都沒有。我忍不住咒罵了她媽怎麼這麼不是東西老半天,他纔跟我說我不懂。
私生子沒有戶口本的孩子,帶出去養,那就是累贅!尤其在首都北京!那時候的政策是沒戶口本你就不能上學(小學可以)!不能去醫院看病!你要說上戶口行啊,但凱子這種私生子想有戶口就必須補辦準生證!可他這種情況想辦個準生證,那就得交很大、很大的一筆罰款…大到凱子媽寧可丟下他這個跟爛人生的、讓她後悔終生的私生子…
我特麼當場就哭了…真的哭了…
我一直以爲我是我兄弟裡,家境最慘的。我沒有媽,爸爸雖然負責,但因爲是殘疾人,當然過的也很吃力;直到那天,那一刻…
我才知道我跟凱子比特麼的根本就不算什麼!何止被他爸媽拋棄簡直就像被世界遺棄的孤兒!
但他跟我們一起時卻總是笑的那麼淡然,那麼輕鬆…以前看他笑心裡總很愜意,那時候看他哭着對我笑說沒事,我的心裡很難受,真的很難受…
最後凱子擦乾眼淚站起來,紅着眼像開玩笑又好像是認真的問我,現在一切你都知道了,我李凱,是個負債的人,而且可能是半輩子都還不起的債…牙籤,你真的還願意跟我這樣的累贅,做哥們嘛?
那時候我眼眶就更紅了,看着他的笑,只是狠狠錘他一拳把他抱在懷裡,哭笑着說,說什麼呢,不只是哥們…
“從今以後…我們就是親兄弟…親的……”
那一天,凱子淚如雨下…
掛了半天瓶子,聽凱子說曹漢找不到他媽就只能把債堆到他身上了,就算知道還款渺茫也只能這麼做——畢竟道上的人講道義,他曹漢放板,販賣人口掏心挖腎那種喪心病狂的事情,他可做不出來。
一放假就打工,沒跟我灘這麼多破事前中午、傍晚他也都會打零工,兩年時間已經還掉了兩萬的債款,現在就還欠二十八萬。
我默默把這數字記下,只是對自己說這錢,是兄弟,同患難,我就會跟凱子一起努力還;但這債主,曹四,我特麼照樣還會打!除非他不再找我的麻煩!
老六在外面賊兮兮聽了半天,聽到我們不哭了正常了才推門進來,他嬉笑着說他家做鋁合金門窗的,期末考試完我倆就能去他爸場子幫忙裁鋁合金,一個月包吃也能給兩千五左右。
那會就很暢快的笑笑,兩千五雖然不算多,但我們可是童工,錢多錢少不說你個童工去工地抗磚那工錢包工頭說欠下就欠下了,兄弟家裡做事情至少不怕這個問題。跟老六衷心說了聲謝謝,門外面,也就吵嚷了起來。
“誰做的??誰、特、麼、做的?!!”
“人呢??”
聲音很渾厚一聽就是中年人,而且特別暴躁憤怒。那會我們仨小屁孩心裡也難免有點慌啊。老六就說他出去看看,結果回來的時候,就說了句讓我和凱子臉都綠的跟屎一樣難看的話。
“是…曹四,曹四***一起的那幾個黑道的…”
他話剛說出來,外面已經傳來摔東西的聲音和護士的尖叫聲了。但我發青的臉色,卻不是因爲它。
因爲那時候,我們病房門被人推開了。一個人提着飯盒、小果籃一跛一跛的走進來,一邊往裡走還一邊嘀咕着在醫院裡兇什麼?沒素質…
短寸頭,一嘴巴絡腮鬍左邊臉上還有條蜈蚣一樣又長又猙獰的縫針疤。
粗壯的脖上一條看不出真的假的但我知道肯定是假的的金鍊子,黑牛仔褲,和黑色的皮夾克…
這個世界…我認知的世界裡大夏天會穿黑皮夾克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丁子,一個…
是我爸…
那會我的臉色,真跟吃了屎一樣的難看…
我cao……
爸…
“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