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過來時已經是晚上了,身上換了乾淨的衣衫,傷口也有被好好地處理包紮,眼睛被紗布敷着已經不像中午那般刺痛不適,而他現在正是在自己的帳篷裡面。身體一動,扯着傷口鑽心地疼。
“主子你醒了!”小茜正在一旁添置着炭火,聽到牀榻上有響動,激動地看着舞一夜,扶着他坐了起來,在他身後墊上一個枕頭,方便他靠着。
“小茜,你怎麼來了,爾城情況怎麼樣了?”
“主子,我接到了幽冥的通知就回來了,魯翼也趕了回來,主子放心一切都很好。”
“嗯。”他們定然是會回來的,他們不同於他,一切以鳳皓軒爲首位。是他把他們牽進了朝廷的事情內。“是夜王帶我會來的?”片刻後舞一夜又問道。
“是夜王帶主子回來的。”
“他現在在哪兒?”
“回主子,夜王臉色不太好,將主子帶回來後就一直待在帳篷裡到現在也沒出來,晚飯也沒吃。”今天下午舞一夜被送回來的時候已經昏迷,身上的傷口都做了簡單的上藥包紮處理,稍稍一想就知道,主子是男人的事,夜王已經知道了。
“是嗎?那些人呢?”
“都殺了,只有領頭的逃走了。”
“嗯。”那個人,莫名熟悉。
今天發現中計後幽冥沒有及時趕到,顯然負責暗中守護的幽冥已經遇害了。無論他們是誰,他都會替他們報仇。
“對了,小茜是誰幫我治療的?”
“回主子你的傷是小茜親自包紮的,但是藥是陳大夫拿的。”
“他有說什麼沒有?”
“他說,他只是一個醫生,只治病。”
“嗯…小茜,你下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是!小茜與魯翼就在外面守着主子!”
他知道發生了中午的事,小茜與魯翼短時間內是不會離開他的了,就由他們去吧。
這個陳大夫很明顯已經察覺了他是男人的事情,不過他既然如此說了也就代表不會張揚出去。明明是一個醫術精湛的人卻偏偏只呆在一個小醫館裡,想來也必定是有其原因了。
鳳皓夜,他不想來見自己嗎?
是啊,知道喜歡上了一個同性,正常人都會覺得是噁心的吧。曾經鳳皓軒不也是這樣嗎……
不,還是有些不同的。那時候鳳皓軒不僅受到了愛上男人的打擊,同時他也被自個兒無情的用言語逼着他怨恨自個兒,離開自個兒。其實現在想想,若不是當初話說得太狠,鳳皓軒也不至於氣極而羞辱於自個兒。只是當時身不由己,只能如此。
那現在呢?他們已經不在苗谷了,沒有了族規約束,是不是就可以了呢?
不對,不對,他不該忽略的,長久的等待,舞一夜只一心想着鳳皓軒若有一天愛上他就好了,他便能一生一世陪着他了。然,這裡可是古代啊,是大鳳王朝,而鳳皓軒是這大鳳的帝王。他們依然是沒有機會,沒有未來的。就算是鳳皓軒真的愛他,不在乎。他也不願鳳皓軒背上罵名,被他的子民辱罵。
愛比不愛,要更辛苦啊!
或許以前是潛意識的一直相信着鳳皓軒是厭惡他的,所以他雖然在期待着,但也沒有想過真有一天鳳皓軒會愛他。可是現在,那朦朦朧朧的確定,他突然就害怕了,或許,他的執着會讓鳳皓軒跟着執着,到時候鳳皓軒該怎麼辦?
他身負天下、身負萬民,難道要他成爲罪人嗎?
得不到的時候有勇氣去追尋,可以擁有的時候反倒害怕了吧,因爲擁有了就不想失去啊,不想愛成爲負累啊!
“皓軒……”
這一個夜晚落下了除夕夜前最後一場雪,忙碌的連城在夜晚好靜好靜,靜得那雪花落在帳篷上的窸窣聲音也分外的清晰。在天災之中能夠安眠,已是萬幸了。
舞一夜的眼睛暫時失明,躺在牀上,是一片黑暗,偶爾能聽到炭火崩裂的聲音,以及帳篷外小茜輕微地咳嗽聲,還有魯翼輕微地關心話語。
自從兩年以前救下小茜以後,這丫頭吃盡苦頭,一心跟着魯翼習武,愣是在短短兩年內突飛猛進,武藝比幽冥成員還要高上幾分,代價就是渾身地傷痛。也不知,她何苦這麼拼命。魯翼,是喜歡她的吧,十分內斂的喜歡。只希望有一天出了什麼事,艾麒也好,小茜也好總能有個依靠。
這一次回去後,他就要坦白一切了,鳳皓軒,是愛還是不愛,是應該知道了。苗谷也不能輕易回去,大不了最後隱於山林。
如果,鳳皓軒是愛的,如果,因爲愛會讓鳳皓軒背上千古罵名,他是不願的……
“小茜、魯翼,你們進來吧,外面下雪了,很冷。”
“主子你是郡主,這於理不合!”
“無礙,你們進來吧,一起說說話。”
小茜與魯翼進了帳篷,帶來了一股冷風,還有雪花的味道。
“坐下吧。”
“是!”
“小茜、魯翼,我們相識也已經兩年有餘了,這兩年你們的付出我無以爲報,還是隻有一句矯情的謝謝而已!”
“主子你別這麼說,兩年以前要不是主子,我早就被送進了皇宮,現在指不定在哪兒做奴婢,有命沒命還不一定呢。”
“說不定是皇妃呢?”
“主子你就別打趣小茜了,有些事別人不知,但我們跟着主子也還是清楚的……”
是啊,他的事,即使他沒說,他們也都瞭解,並還一心一意幫着他,聽命於他,不將他看做異類。
“魯翼,這兩年你打點着天使園,現在就連鬼魅樓與商行也全交在了你的手中,辛苦了。”
“主子是屬下佩服的人,屬下跟着主子是心甘情願。主子就放心去做想做的事,屬下會一直追隨主子。”
舞一夜的出現讓他們從鬼魅樓前長老黑暗的控制下襬脫出來,更讓鬼魅樓結束了殺伐血腥的十年。以前鬼魅樓被幾大長老控制時,是一段極其黑暗與恐怖的日子。鬼魅樓爲其他幫派所忌,不服者要麼死於長老手下,要麼被逐出鬼魅樓死於其他幫派。
這兩年舞一夜雖然是他們的主子,然而卻並不只是把他們當下屬看待。他可以爲了多救一個成員的性命自己多挨敵人一刀。哪怕是等級最低的成員他也從不在任務出現意外時放棄他們。
而且現在若有人不想再繼續殺手生涯,只要在脫離鬼魅樓前簽署一份終生保密協議,鬼魅樓會負責替他安排一個全新的身份放他離開,這在以前是聞所未聞。這一做法便是給了他們一個希望,而不是不管願與不願,一生都只能在殺手這一條路上走下去。年老時,終歸是死於仇家或者仇家的後人手上。
以前但凡是有孤兒被送進鬼魅樓都是被訓練成殺手、情報人員、細作甚至死士。現在舞一夜將他們全部送進了天使園,教習着他們防身的功夫,也教習他們知識與謀生的本領。在他們十歲那一年再讓他們自己選擇是否要走這一條路。
這對於鬼魅樓裡所有殺手來說是最好的心理慰藉,他們全是孤兒也渴望家庭的溫暖。殺手有了情並不可怕,有了情纔有血有肉,才懂得生命的可貴。把一個人培養成去殺其他人的冷血工具,是悲哀,舞一夜是做不來的。
“就快要過年了……魯翼,以後鬼魅樓、天使園還有商行、弄巧管你還要多上些心。小茜,你以後也多替魯翼分擔。魯嗔大哥一走就是小半年沒有音訊,也不知道怎樣了……”
魯翼與小茜疑惑地看着對方,都覺得今天晚上的主子似乎好生奇怪,怎麼沒事交代起這些來了,他們不是一直都是如此做的嗎?
“主子你放心我們會盡心協助主子。”
“嗯。沒有我你們也是能獨當一面的。”
兩個人更加面面相覷。
舞一夜其實也只是防個萬一,他想要跟鳳皓軒在一起,但是誰也不敢保證,未來是個什麼樣子。這個天下,能接受他嗎?
“天使園裡的孩子們很可愛,要照顧好他們啊……還有艾麒這個傻小子最近老是跟我賭氣,以後還是別讓他涉及鬼魅樓的事比較好。”
他能感受到艾麒身上殺戮之氣很重,或許是跟過往的經歷有關。他只希望艾麒可以簡單的活着,就如王媽交代的那樣,就是一個普通人的生活。
“主子你怎麼了?”小茜十分擔憂地問着。舞一夜的眼睛纏着紗布,今天他們都無法從他清明的眼睛裡看到他的心。以前舞一夜隨然也時常跟他們聚在一起就像是拉家常一般,但也不見他像今天這般感性得說着這些,總覺得有些奇怪。
“沒事,就是躺在牀上無聊了找點話說。哎,累了,你們下去吧。”
“可是主子,萬一,,”
“沒關係,他們不會來了,今天白天也是我大意了。魯翼,帶小茜下去休息。”
“是!”
魯翼制止了小茜,將她帶離了帳篷。
“別以爲我不知道,下去休息!”
帳篷裡舞一夜大聲地說着。小茜縮了縮頭,後背發麻,魯翼一臉好笑地看着她。還想偷偷守着,就知道她的小心思會被識破。
“主子說的、做的自有他的道理,小茜你別瞎捉摸,有些事,我們也只是看到了一部分而已。”
“我知道……”
她的主子此生第一個大劫或許就是因爲鳳皓軒了,她只能眼看着一天一天的靠近……師傅說了,只能看不能說……只有任其發展,纔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觀星者,知未來,未來並不一定就不可變,然,不可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