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齊舟又問:“那‘日冕’裡都有些什麼人?”
韓衝道:
“至於‘日冕’裡面有些什麼人,這麼和你說吧,我估計整個甘肅也只有我一人,連夏桐都不是!
除了你師父,我只知道兩三個‘日冕’的人,我們都有能力快速地傳遞消息,當然用的多是暗語,也有能力去做一些事情,而手下辦事之人只是服從命令,並不清楚是在爲‘日冕’辦事。
這些其實都是向‘月影’學的,也只有這樣才能和他們抗衡。因此並沒有多少人知道‘月影、日冕’的存在。
據說‘月影’以十二天干爲代號,盤踞在大齊各地,都是像雙尾蠍那樣呼風喚雨的人物,他們一般通過官驛、商旅甚至軍中的偵騎來傳遞命令和消息,暗地裡不知道控制了多少人。”
“那我們呢?”
“你師父創辦的組織,當然大部分時候是用道觀了,到處都有道觀和遊方的道士,不過現在這種方法不太好使了,主要是太慢了,還有,‘大將軍’的勢力已經滲透進一些宮觀了,所以像我這樣,有條件的話,也想辦法利用官驛傳遞消息。”
“還是不知‘月影’背後主腦是誰嗎?”賀齊舟問道。
韓衝道:
“或許只有找到‘大將軍’才能揭曉迷底吧。與其說他們對付的都是擁護楊徵之人,但真正的目標是消滅擁護削藩之人!
這幾十年來,天下良田都要被皇室佔盡了,像西河侯那樣的人還不滿足,如果不削藩撤封,大齊早晚會變成後梁!
大將軍自從提出削藩策之後,就處處受到掣肘,呸、呸!我說的這大將軍是指你義父,那個代號叫‘大將軍’的人着實讓我噁心。
‘月影’背後不用想就知道是皇室中人,現在的皇帝一心想要北伐,雖然支持削藩,但遲遲不敢有所動作,可是如果不趁着老皇帝在位時將“大將軍”挖出,我但心日後他們還會坐大!百姓的日子將更加難過。”
“那我們就把‘月影’背後的‘大將軍’叫大王八!”賀齊舟憤然道。
“些議甚妙,以後我們就叫他‘大王八’。好了,有什麼話等會再說吧,先看看來的都是些什麼人。”韓衝道,兩人已走上天台,看向東南方。
齊舟發現客棧院牆四角三十丈外各燃起一大堆篝火,加上月光明亮,五十丈內所有靠近客棧之人都將無處遁形,一百餘匹訓練有素的軍馬整齊地停駐在東牆外避風處,原先的油車和馬隊都被拉到了院內。
四邊牆上每隔數丈就站了一名執弩的士兵,每側五人一共是二十人,南北院內還埋伏着六十餘人,約有一半持盾,一半握矛,所有士兵都是輕甲覆身,身後揹着一把直刀,神情凝重。
客棧南門十餘丈外,一名長矛手挨着一名弩手,共二十人交錯着一字排開,隊伍的前方一人傲然挺立,正是親衛營指揮使夏桐,而他的對面十個着黑色連帽披風的高大漢子正沿緩坡緩緩走來,他們的十匹馬被棄在身後數十丈外的官道邊。
夏桐見來人快接近十丈時高聲喝道:“來者何人?客棧已爲軍方徵用,速速退去!”
十個黑衣人並不理睬,依舊緩慢前行。
“再近一步,莫怪弩箭無眼!預備……”夏桐擡起左掌,身後十名弩手同時舉起硬弩呈瞄準狀。
那十人聞聲果然停住了眼步,然後整齊劃一地從背後取出一面小盾,默默地用左手將圓形的小盾擡至胸口,居中的一名黑衣人開口道:“看來我們是來晚了,你是夏千戶吧?我們來找韓將軍,如果他在的話請通報一下,讓他出來說話。”
“你們沒有晚,是我們早到了,你還沒有說過你們是誰。”夏桐道。
“我們不和下人說話,如果再不讓開我們就自己進去了!”黑人衣漠然開口。
“那就來吧!”夏桐緩緩抽出掛在腰間的直刀,因爲他只有這一樣兵器,所以並不像其他士兵那樣是背在身後的,他的左手還是高高地舉着,就等對面的那夥人先動起來。
那夥人好像並不急着出手。軍弩並不輕,特別是親衛營的弩是軍中單兵最硬最重的一種,一直擡着難免會手痠,繼而失去準頭,而他們似乎也不太害怕親衛營直接發射弩箭。
夏桐暗暗有些後悔,應該再叫十個弩手出來的,這樣就有輪射的機會,但現在將軍在院內指揮,他如果不開口,自己只能以目前的兵力應敵,那十人單個看來都不算太強,但站在一起,如石頭般紋絲不動,自己居然感受不到對方任何一個人的氣機,也沒察覺出一絲殺氣。
對方如此沉穩,反而令自己有了一股強大的壓迫感,不敢貿然命令弩手進擊,好在經過三個月的整訓,他現在對自己的手下已經有了充分的信任,八斤重的弩,就算端半個時辰,也不會有一絲抖動。
賀齊舟忽然想起什麼,和韓衝說了一聲後飛奔下樓,一會上來時已經背上了弓箭,還從房中取來長劍,一手又將被封住穴道的雙尾蠍提上了天台。
剛剛射出去的那些箭都已從前院那些屍身上拔了下來,連血跡都未及擦去,因爲來去匆忙,套在長劍外的布袋都是到天台上纔去掉的,只是光看劍鞘,這把劍也是夠寒磣的。
韓衝並不關心在天台上忙着擦箭鏃的賀齊舟,也沒有指示夏桐什麼時候動手,只是雙手負後,靜觀其變,在院前和敵方對峙的士兵還有院內、院牆上的士兵都讓他頗爲滿意,無論是士兵還是將軍,沉得住氣,就是一種實力!
“他們是鐵石金剛!別想着一刀一箭就能將人殺死!”南門前的對峙差不多已經過了半柱香時間,韓衝也能夠確定對方的身份了。
“弩手後退半步,矛手準備!”夏桐改變了陣形,二十人的隊伍在一瞬間完成了變陣,十杆長矛矛尖幾乎同時指向前方。
夜空中,韓衝的話音雖然不響,但字字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所有士兵似乎都警覺起來。
那十名鐵石金剛好像有些意外,最中間之人揮了揮手,兩邊之人依次往後退了幾步,由一字平行變成了楔形站立,與此同時每人又從後腰出拿出武器,短刀、短斧、短錘、短劍……都是一尺多長的短兵器,十個人居然用了六種武器,但相同的是每人手裡都有一面直徑兩尺的圓盾。
“鐵石金剛是什麼玩意?”賀齊舟見雙方再次陷入僵持,忍不住問道。
韓衝道:“在調任此地前我是靈州副總兵,常年到關外襲攏敵軍,與靈州隔長城相望的就是北周西京統萬城,那是北周城防最堅固的地方,也是僅有以步軍爲主的都城,他們的步軍中最精銳的一支叫黑石軍,而黑石軍中頂尖之人被稱爲黑石金剛,人數不超過百人。這十人遲遲不動手,應該還有後援,我們也再等等吧。”
“靈州至此超過一千里,他們是怎麼混進來的?”賀齊舟不解地問道。
韓衝看着地上的雙尾蠍,悲憤地說道:“你說你是齊人,爲何盡幹這種欺君賣國之事,你難道沒有父母兄弟嗎?你知不知道每年有多少百姓在周虜襲攏之下傷亡,有多少田地因此荒廢?殺了我真有這麼重要嗎?”
雙尾蠍重穴被封,血氣不通,仍是乾笑兩聲,擠了幾個字出來:“君不仁,爲何忠?民死,與我何干?”
“大將軍人在京城吧?”韓衝問道。
“嗯?”雙尾蠍不知對方爲何會這麼說。
韓衝平靜地說道:
“統萬城距此一千四百里,你們走得並不快,如果你是在蘭州派人通知烏石要在此處設伏,他們肯定能比你們先到達。
照我對‘月影’的瞭解,大將軍是不會把這麼機密的事情讓太多人知道的,所以是你把計劃彙報給了那個大王八,然後大王八一邊派人請周虜相助,一邊通知你再走慢點,否則從蘭州到這裡,就算你真是生病了也不可能走上二十二天。
而蘭州到洛陽,驛騎四天就能到了,一個來回是八天,消息再從蘭州經靈州到統萬城,一個來回是六天,或者加上烏石佈置要花上一天,你們接應再用去一天,那又是八天。
你們給他們提供了馬匹,每天兩百里,到此處差不多是六天!加以來正好二十二天,所以,我猜王八大將軍應該身在京城!”
“不用——費、費心了,別想套我——我話。”雙尾蠍艱難說道。
“看來是在京城了。”賀齊舟道。
“呵呵!”雙尾蠍譏笑了賀齊舟兩聲。
“你越鎮定,越說明韓將軍猜得沒錯,因爲如果大王八不在京城,你肯定會假裝露出慌張的神色,故意引導我們認爲這樣猜對了。相反,你越是面無表情,反而越是替我們證明了猜想,反之,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這樣表現的。”賀齊舟分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