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了數十里路, 沈翊一直擔憂空間悶熱,又引得璃珞哪裡不適,小心翼翼爲她呼扇着清風, 道:“你早些應允, 我還能喚來輛寬敞些的馬車給你, 免得你受這罪。要不是我執意多付銀兩包下這車, 你指不定要與什麼樣的鄉村野夫恭乘一駕呢!”
璃珞按住他的手掌道:“我是個大夫, 平日裡不需要照料的,若旁人見了定然不敢來找我尋醫了。”
“那就不當大夫!跟我回去。”
“……我真是不明白爲什麼會答應和你在一起。”璃珞好氣地蹙眉看着他。
沈翊臉不紅心不跳:“哦,難道你想年紀輕輕, 嫁個完人,跟他一起老僧入定, 那有何趣味?”
璃珞無可奈何地嘆一聲, 在他衣襟上掐了一把, 不再去理他。沈翊正想拉着她與她親近一番,馬車就在這時陡然停下, 將兩人險些撞到車門上去。
“喂!你這廝不會駕馬就莫要做這騙人的生意!”沈翊氣得拉開車門訓導着車伕,才一站穩就被眼前橫擋在路中間的山石給愣住了。
不單單是他們的馬車過不去,連對面也已經停滯了不少人馬。
車伕一面道歉一面解釋道:“大老爺莫氣!想必是昨夜的暴雨將這周圍的山石衝得鬆了,今兒就全滑下來了,擋了去路。”
“這可如何是好!”璃珞跳下車去, 看見巨石擋路無法通行, 焦躁的心浮氣熱。
沈翊勸慰地扶着她的肩膀, 問着車伕:“我們只能繞路麼?那樣豈不是要耽擱很多時日?”
“如果老爺夫人實在是要趕時日, 那不如就順着這山石小心些攀過去, 過了前面的山就是翼國境內了,跟着再繞回去的話肯定要多耽擱一日。”
車伕看出沈翊擔憂的臉色, 笑道:“老爺莫擔心,您看不是對面很多人也都攀過來了麼?這坡不陡的,況且這回山石是卡得嚴實了。”
沈翊點點頭,還未來得及問過璃珞就見她已經挽起褲腿準備要去爬。
“可以麼?”他扶住她的胳膊:“不行就莫要逞強,我們再繞回去便是。”
璃珞衝他比劃比劃小拳頭:“喏,我這些年可不是一個人白白練習爬山採藥的!”
“你再有經驗也只是個女人!”沈翊一想到她去那些個斷壁殘垣的地方採藥就心升後怕:“以後都禁止你一個人去採藥!”
璃珞衝他努努嘴巴,拍拍手熟練地攀上一塊巨石,三兩下子就躍了過去。沈翊看得呆了,急忙也腳蹬上一塊手裡抓着一塊,臂膀一撐,跟着上了那攔路的石身。望見璃珞早就站在下面笑嘻嘻地看着他,便一跳落地,還險些晃了腳踝。
“讓您堂堂曄國的國主,陪着我翻山越嶺真是委屈了。”璃珞偷笑着望望身後駕車離開的車伕連連搖頭:“就是這搭車的銀兩太過破費。”
沈翊臉色不好地爲她拍打着身上染得灰塵,又替自己拍打幾下,拉起她的手就向前走:“快些走快些回,到時候一定把你拎回宮去關起來,看你還再翻山越嶺!”
車伕說的不假,果然走了不到半盞茶時間就見着翼國的商隊整整齊齊地候在路旁,他們都是被突如其來的巨石阻斷了去路的。如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索性就耗在路旁,等候着朝廷派人來清路。
此處隸屬翼國國境,沈翊望着愁容滿面的通商百姓,不禁若有所指地嚷道:“這新上人的國君處理國事的效率真是有夠差,豈能讓子民等候着開路?”
璃珞輕咳幾下,道:“聽聞昨夜大雨傾城,說不定此刻曄國皇城根下也有百姓在等着清路吶,聖上。”
沈翊不答話,只露出一抹邪邪地笑意,飛快在她的肩膀上咬了一口,不顧她氣急的模樣有多可愛,拉着她在道路兩側衆人異樣的眸光中繼續前行。
璃珞揉一揉被咬痛的地方,臉頰燒灼起來狠狠瞪着他,從來不知道這個男人何時變成這般無賴,自己當年是哪根筋搭錯會與他心動?
“楚楚?”
一聲柔美的呼喚突兀地飄入耳中。
“是你麼?”
璃珞站定,對於這個稱呼似乎分外敏感。她回身望去,見着一身粗衣裝扮卻難掩清麗容顏的芸桑正站在身後,略帶疲憊的臉色漾着無限驚喜。
“芸桑”
璃珞立即抽開被沈翊握着的手欣悅地向回跑去。
沈翊被她突如其來的丟開手掌感到非常不悅,但見是位女子,也就罷了。
“芸桑!你沒有事!你沒有事!”璃珞抱着她激動地大喊:“骨爺呢?蝶兒呢?你們都還好麼?沒出事麼?”
“我……我還好……”芸桑說着說着就紅了眼圈,幾日來的委屈一股腦的涌了上來:“我還好……”
“芸桑?怎麼了?出了什麼事?”璃珞想問清楚,卻見她止不住地流淚,便抱抱她安撫道:“別哭芸桑,我們找個地方慢慢聊,一切都太突然,我也有許多許多事想要告訴你。”
盼歸亭外生起騰騰霧靄,沈翊在下面來來回回地踱步,望見亭中又哭又笑的兩人,沉沉地嘆一口氣,看來要將璃珞帶回去,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還喜歡他麼?”
璃珞拉着芸桑的手,爲她抹掉淚痕:“如若他是無情之人,忘了也罷,如若他當真是有苦衷……就再等等他罷,不要那麼輕易就放手。”
芸桑抹抹眼淚笑一笑:“莫要說我了,我本是想藥王谷去,聽你這一說,蝶兒跟小北肯定還在王都等我,那骨爺會去哪裡了呢?”
璃珞失落地搖搖頭,未知骨爺的安危讓她幾日來不斷地心慌。
“我要回王都去,就算只找到小北他們也好,就能合力去尋骨爺。”
“我……”芸桑猶豫一番,兩隻手緊攢住衣襟:“我也隨你去,但是我……我……我找處村社住下來等你們,好麼?”
知曉她是擔憂再遇見司靖揚,璃珞點點頭,見她身着碎花棉布的小褂與裙子,現下又是因哭過而面頰通紅,笑道:“真好,我真高興,芸桑,你終於又回到我心中記掛的那個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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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以尋失散的爺爺爲名在距離王都不遠處的一處村落借居下來,兩間房,還算寬敞,村民對他們也非常熱情友善。
屋舍雖簡陋,但還算是五臟俱全。
清晨芸桑洗漱完畢,推開窗扇,見着沈翊揹着璃珞從後山上採了鮮果子回來。璃珞捏着幾顆紅果子想往他耳朵裡塞,沈翊就躲閃着撓她的小腿肚子,兩人的笑聲琅琅迴盪在這農家小院兒中。
芸桑從未見過璃珞笑得那般開心,根本不相信那個滿是寵愛目光的是曾經多麼狠心傷害過她的男人。
不禁回想,有個人也曾那樣背過她的。
芸桑坐在窗邊,多日不見,那個人難道又去送死了麼?前幾日聽聞司慕揚處斬了一批叛逆餘黨,她聽得是心驚膽寒,這會兒連他的生死都不知曉。嘆一聲,忘了罷,芸桑,忘了他罷!
傍晚,沈翊捏着璃珞給他找來的菜刀,爲難的看着案板上活蹦亂跳的魚發愁。璃珞挑開竈房的布簾探個腦袋進來叮囑道:“鱗要颳得乾淨了,當心莫讓它滑到地上去,還要小心你的手不要被它劃傷。”
沈翊應一聲,捏着刀卻遲遲下不去手。
璃珞彎起脣角佯裝生氣,道:“怎麼?是不會麼?還說陪着我什麼都可以呢,連區區一條魚都弄不來,我看吶,你還是早些回去當你的皇帝罷。”
“我會我會!”沈翊捏着刀拍拍胸脯:“誰說我不會了!我弄給你看便是!”
說罷,他便一手捏住那亂竄的魚,一刀就衝着魚頭砍了下去。
璃珞看着四分五裂的魚頭是哭笑不得,急忙走過去爲他擦拭着噴濺到衣袖上的血漬。沈翊緊張地拉着她的手擱在胸口:“珞兒,我不會你教我就好,就是別再生我的氣了。”
璃珞喟嘆一聲,從滕條上取來條圍裙爲他紮好,親自拿起到來爲他示範:“喏,做飯前要先圍好這個,這樣就不會濺得四處都是了。魚頭要小心剁下來,不要弄成現在這血肉模糊的樣子,我們就不可以煲魚頭湯來喝了。還有魚尾巴……”
沈翊站在一旁靜靜聽着璃珞耐心地說教,他第一次見她做飯的樣子,原來是這樣溫馨好看。居廟堂之高,有了璃珞,他更加期盼着這樣怡然自得的平民生活。
飯尚未做好,幾位村民突然帶着兩隻雞前來拜訪。
正擦拭着桌子擺着碗筷,芸桑聞聲擡頭見了,急忙喚了璃珞從竈房出來迎客。
“幾位,咱們村子連年受虎頭山一夥土匪威脅,眼看着秋收又來了,所以想了好個法子,能引他們出來弄個甕中捉鱉。希望能請一位姑娘幫幫我們的忙,只幫一天就行,能引他們下山來。今後隨便幾位在這裡住多久,咱們必當感恩戴德!”
“幫忙?幫什麼忙?還點名要姑娘家?”沈翊端着燒好的魚進來,一聽見要請個姑娘幫忙就煞是不滿:“要幫忙找我算了,女兒家嬌弱能幫你們什麼?再說了,要找姑娘幫忙怎麼不從你們村裡挑?”
領頭的村長爲難的一笑,道:“這位壯士,咱們是想着找個姑娘冒充娶親的媳婦,那些土匪一見有娶親了定然會來搶親,咱們好將他們引導祭壇那裡,已經挖好了陷阱準備將他們一網打盡。咱們村的姑娘家都不及兩位好看,想那些賊人也早都認得村裡有幾戶人家,一看眼熟就知道咱們蒙他們了。”
“娶……娶親?!”沈翊急忙將璃珞護在懷中:“我不同意!反正珞兒不準去!”
璃珞瞪他一眼,笑問:“若要幫你們的忙,我們會不會有事啊?萬一被搶走了去怎麼辦?”
“姑娘放心!”握着鋼叉的牛二拍拍精壯的胸脯:“這回他們是跑不了了!你只管安心嫁給我!”
“胡扯!什麼嫁給你!”沈翊虎視眈眈地盯着牛二:“你敢動她一點心思試試看!”
牛二被他一震,急忙憨笑道:“呵呵呵……這位壯士息怒,我是說演出戲,演出戲,爲了咱們村子嘛!”
“誰管你們村子!我們住你們幾日就要我賠個媳婦麼?我媳婦如花似玉,誰知道你們不是真打她主意啊?大不了咱們不住了!不住了!”
“要不然……我幫你們好了。”
芸桑低低的一喚,瞬間平息了幾家爭論。
“芸桑。”璃珞擔心地喚着她:“我不放心。”
“沒關係。”芸桑坦然一笑:“舉手之勞,咱們不能白白住了人家的屋子,真的有土匪來了,還要多求人家相助。楚楚,你有個人心疼就要好好珍惜,還是我去罷。”
我沒有人……會爲我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