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醒過來的時候, 白玉堂還沒有醒過來。
展昭有些迷糊,但是他還是明白的,自己腰上有一隻手, 想來是白玉堂的, 他也沒有怎麼在意, 畢竟白玉堂和他同牀共枕早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早就習慣了。
揉了揉眼睛, 再看過去,滿眼的紅色,讓他想起來昨晚上的事情。
洞房花燭夜……
當然, 還有那個因爲自己不小心而讓人特別覺得尷尬的親吻。
“貓兒……”白玉堂不知道夢到了什麼,蹭着枕頭低低喃喃喊了一聲, 展昭的想法難得的不單純了一下子, 竟然在那個一下子回想起昨夜裡那個意外的親吻。
白玉堂的嘴脣挺軟。
本來, 展昭還想將白玉堂好好地看看,雖然他們同牀共枕已經有些日子了, 但是因爲自己挺懶,基本上都是白玉堂比他起得早得多,他是個貪睡的人,所以一直沒有機會好好看看白玉堂睡覺時候的樣子。
但是,這個想法還沒有實施, 門已經被敲得很響, 將睡着的白玉堂吵醒了。
“你們起來了沒有?快點去看看, 那個兇手姑娘割了腕子, 留了相當多的血……”粗獷的敲門聲, 帶着粗獷的嗓門,不用說是陷空島上的徐慶徐三爺。
三哥真是, 這個時候竟然還來把好不容易睡着的自己吵醒。
白玉堂很不滿,最晚上因爲那個差點讓他擦槍走火的親吻,他折騰到很晚才睡着,現在才什麼時候啊,三哥就來這麼嚷嚷,不知道鬧洞房的人會被驢嫌棄的麼?
“割腕?”展昭倒是將徐三爺的話聽進去了,翻身下了牀,但是找不到自己的衣服。
本來,這會兒案子已經破了,他就不用再穿那身累贅的女裝了,但是因爲要保住這個秘密,煙雨樓中很少有人知道“菲兒其實是個男的”,也因此沒有人給他送男裝進來。
難道今天還要他穿女裝不成?展昭默默地黑了臉。
“貓,其實你穿女裝還是挺好看的……”
白玉堂一句話,讓展昭的臉更加黑了幾分。
“好了好了,你先穿我的衣服吧,反正身形也差不多。”白玉堂翻開了自己的包袱,他有些輕微的潔癖,通常身上穿的衣服都會多帶一些,“可能你穿白色還要好看些。”
好看不好看什麼的,展昭並不在意,總比女裝好些。
於是,他也就欣然接受了。
當看到展昭和白玉堂一起出了門的時候,徐慶有些愣神,展昭不是習慣穿藍衣服的麼,怎麼穿上了自家五弟喜歡的白衣服?質地看上去也是差不多的……
伸手上去拽了一把,手上絲綢熟悉的滑膩感告訴他,其實就是白玉堂的衣服。
“怎麼……”
“沒事,就是這貓在房間裡找不到自己好穿的衣服,所以借用了而已。”白玉堂說的很理所當然,而且自覺理由很充足。
自己媳婦穿自己的衣服,很正常。
“唉,先不管這些了,那個女人最晚上割腕自殺了,現在大嫂在給她治,不知道治不治得好,你們先去看看吧!”說着,也就不再糾結衣服的事情,而是一伸手將兩人拽走了。
展昭一個踉蹌,感概,徐三爺力大無窮,果真名不虛傳。
柴房流了一灘的血,經過一個晚上,已經變成了暗紅色,與柴房中的柴火以及其他有些不堪入目的東西放在一起,總覺得有些猙獰,展昭扭過了臉:“那……花梨姑娘有沒有事情……”
“還在昏迷,還好割得不是很深,不然就真的不行了,現在還沒有醒過來呢。”徐慶回答得很老實,“不過,就算她不自殺,你們帶她回去開封,她還是活不了的吧?”
“嗯,身上背上了數條人命,按照大宋律法,是當斬的。”展昭點頭,“不過,若是她在回到開封之前死了,就是展某做事不當了,這種事情還是相當難說的……”
朝廷就是這樣,有些事情明明能夠很簡單就解決了的,但是在朝廷中就是需要繞一個圈子。
“走吧……”
白玉堂跟上展昭的腳步,倒是又想起了讓展昭早些退出朝廷這個和江湖一樣黑暗的地方的法子,展昭不適合混在那麼混亂的地方。
“放心吧,沒事的。”閔秀秀將事情說的簡單,“死不了,而且因爲這事情,這些日子她恐怕都會相當虛弱,我將她身上的力氣都搜走了,你們上路應該不會有什麼困難了,只要路上沒有人來攔截,她就死不了。”
“如此,多謝大嫂了……”
閔秀秀擺了擺手:“自家人,何必那麼客氣。”
當然,其實她對展昭非常順口的那聲“大嫂”還是非常滿意的,是個好現象,不知道昨晚上五弟將事情解決得怎麼樣了,有沒有將自己的心思跟展小貓說個明白。
看現在這樣,展昭顯然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閔秀秀有喜有悲,喜的是展昭對白玉堂的親近是出自真心的,而不是因爲那種關係被捅破了,悲的是自家五弟實在是太不爭氣,竟然到現在還沒有將人拐到手,他稱的是什麼“風流天下我一人”,不如早早改成“風流天下倒數第一人”,還沒有將師侄拐過來給她做親戚,太沒用了。
“既然沒事,貓兒,我們走吧……”白玉堂拽過了展昭的袖子,“陪我去買壺花雕……”
展昭想起來,之前白玉堂和他提起過,他的大哥生前最喜歡喝花雕酒,想來是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既然回來了,就去故人身邊坐坐,生者能爲死者做的,也就只有那麼一點點了。
“好……”
白錦堂死了已經有兩年,曾經認識他的很多人都已經忘記了,曾經有那樣一代驕子曾經在商場上混得如魚得水,但是白錦堂應該並不在意,只要自己生前疼愛的弟弟記着自己就好了。
或許會覺得遺憾,沒有機會去疼自己的孩子了……
白玉堂將花雕酒開了封,一杯又一杯,倒在白錦堂的墓前,臉上的表情淡然的,好像已經習慣了一樣。
展昭想起了葬在蘇州的那座山上的梨園後邊的竹林裡邊,和師孃葬在一起的師父,不知道在地府中,兩年時間,不知道師父有沒有找到已經逝去多年的師孃,也有可能師孃等不及了,自己先去投了胎?
展昭並不怎麼擔心,他的師父是個相當固執的人,就算是師孃真的暫時找不到了,他也會一直一直找下去。
“大哥,我把你將來的弟媳帶來了……”
展昭並沒有聽到白玉堂偷偷與冷冰冰的墓碑說的話,只覺得兩兄弟之間,應該是有些話要說,自己夾在中間其實並不是很好,但是白玉堂既然將他帶了過來,應該是有他的理由的,自己這樣走開也不是很好。
站在那裡,有些不知所措。
想起了小時候,下雨天的時候,自己躲在竹林後邊,看着師父手上執起一個酒杯,對着一個墓碑,一聲不吭地喝酒,沒有說什麼話,直到酒壺見了底,師父才晃了晃,然後隨手丟掉,但是酒杯卻被他小心地收好。
在走之前,師父用幽幽的聲音留下了一句話,“以後,這裡不要隨隨便便過來”。
到了最後,師父也氣數已盡,嚥下了苦澀的藥酒,說話的聲音帶了顫音:“昭,等我死了,和你師孃葬在一起,就是那個竹林裡的墓碑,記得啊……”
“貓,你什麼時候帶我去見你的師父?”
“等我爲師父報了仇,我自然會回去的,現在還不是時候。”展昭將湊到自己面前的臉輕輕地移開,他現在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心理,總是不知不覺就想起洞房花燭夜的時候,那個意外的讓他覺得很尷尬的吻。
其實,那根本算不上什麼吻,但是他就是很在意。
“哦……”白玉堂自然現在的展昭究竟在彆扭什麼東西,若是這個時候自己臉皮不厚一點,就像大嫂說的,或許這輩子都無法終成正果了,因此拽過展昭衣袖子的動作還是相當得利落,“走吧,我們回去收拾收拾,回開封去了……”
展昭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有將要說的話說出口。
有些捨不得,明明自己應該是獨來獨往的一個人,但是突然間要離開一個人,卻發現自己很捨不得。
展昭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個什麼心理,只是自己現在就是捨不得這個人離開,既然是這樣,就算了,等他自己想起來離開,再說。但是,展昭覺得,若自己不說,這個人應該是不會離開的。
其實,這樣也不錯。
確實捨不得。
這個世上最難得的就是有一個知己,顯然展昭是將白玉堂當做知己一樣的存在,他清楚自己有時候非常容易讓人不舒服,就像歐陽春曾經跟他說過的一樣,這樣的性子在江湖上混,很容易得罪人。
展昭一直是獨來獨往的,沒有人作伴,也是寂寞慣了。
但是,有一天,身邊出現了一個人,他陪着自己,很久很久,然後就習慣了,習慣了身邊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展昭不認爲自己是這麼會容易就養成一個習慣的人,或許白玉堂是一個特例?
白玉堂本來就是一個奇特的存在,所以在自己身邊形成一種特例也是正常的吧?
“白兄,已經過了三個月,你自由了……”
話並沒有說出口,跳到了嗓子眼,最後還是嚥了回去,捨不得說出口。
“玉堂,該回去開封了……”不知不覺就變了樣。
“嗯,回去開封,案子也結了,應該能放鬆一陣子了吧……”走在回去的小路上,白玉堂笑得特別開心,那從展昭口中念出來的一聲“玉堂”特別好聽。
一起回去吧……
這句話沒有被說出口,但是不論是在心裡說的人,還是說給聽的人,其實都是明瞭的,捨不得離開,捨不得讓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