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羣傻瓜,你們這羣自以爲是的傻瓜,我瑾諾在你們眼中便這麼無用嗎?需要靠齊傾墨你一個女人來挽救嗎?傻瓜!”瑾諾披頭散髮躺在無憂宮中,一聲一聲地罵着傻瓜,直到眼角泛着淚光。
而在已經遠離了宣遙國的遠方,兩匹健壯的駿馬正在飛馳着,祭語追在後面問着前方的齊傾墨:“公主,我們不是去羲國嗎?”
“是去羲國,不過在那之前我們要先去另外一個地方。”齊傾墨脫下了那華麗的長袍,一襲簡單的常服,利落乾爽,頭髮也梳了起來,向來比之尋常女子要英氣許多的長眉更是飛揚入鬢,透着無端的桀驁,祭語有一瞬間還以爲自己又看到了天寶閣的那個女子。
當時的她那麼驕傲,驕傲得連天下間最傑出的三個男子也不曾多看一眼,處處不讓鬚眉。她不該叫傾墨,該叫傾城,或者傾國。
“好吧,不過我們得抓緊時間了。”祭語笑了一下說道。
“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很漂亮?”齊傾墨突然回過頭來對祭語說。
祭語愣住,旋即笑道:“哪個女子敢在齊小姐你面前自稱漂亮?”
“不,你真的很漂亮,如果你喜歡瑾諾,就應該告訴她。”齊傾墨笑望着她,祭語常年作男兒打扮,勁裝長褲,但修長筆直的雙腿,矯健英挺的身姿都是普通女子不曾有的,墨七也十分英氣,但祭語比墨七更多一分沉穩,或許是她多年來一直跟隨在瑾諾身邊的原因。
祭語突然傻住,呆呆地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你肩上有一個紋身,是一個瑾字,昨日你扶我的時候我看見的。”齊傾墨說起來,這世間真心相愛的人,或者說真心愛着另一個人的人,這份真心,該讓人知道纔是,不然一個人藏着,多辛苦?
祭語神色尷尬之後只剩下落寞,強自笑道:“齊小姐別打趣我了,主子不會看上我的。”
“當年墨七也這麼說,我不希望你跟墨七一樣,至到最後才能與蕭遙在一起。還有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齊傾墨突然正色起來,認真地看着祭語。
“公主請說。”
“不管我遇上什麼樣的情況,你都不可以爲了救我而犧牲自己。我的命已經不值錢了,活不了太長時間,而你不同,你還可以活很久很久,拿你的命換我的,這筆買賣不划算。而我齊傾墨,從來不做虧本生意。”
齊傾墨說罷,也不等祭語再說什麼,一揚馬鞭便急馳着離去,只餘祭語深思着齊傾墨的話。
暗子嘛,從小被人灌輸的思想就是爲了保護主人要隨時準備死去,他們連犧牲這個詞都用不上,最多是擋箭牌,肉盾,死了也是無聲無息的。跟個影子一樣,永遠沒有個正式的身份。
齊傾墨突然這樣說,卻讓她十分觸動。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齊傾墨是那種很多人都想殺死的人,但也有更多的人願意爲她而死,有時候她想不清原由,突然之間她就明白,因爲齊傾墨把身邊的人當人,把他們的命當命,所以換回來的回報是,他們也願意用性命去對齊傾墨好。
“我知道了,我會愛惜自己的性命的。”祭語望着已經遠去了的齊傾墨,低聲說道。
就在齊傾墨與祭語趕赴往不知何處的時候,柳安之一行人經歷千辛萬苦也趕到了豐城。
回到這座久違的城池,衆人心中各有感概。這裡的路上依然車水馬龍,繁華熱鬧,繞城河邊依然有許多漂亮的姑娘和英俊的男兒郎,從街上打馬而過的鮮衣少年郎不知是誰家的孩子長成了大人,只是恐怕有許多人已經忘了,這座城中,曾經有三座冠絕京華的樓閣。
金風樓,細雨閣,南風樓。
人們的記憶總是有些偏袒的,會偏愛那些好的事情,對於那些無聲無息消失的人或物,選擇性遺忘有時候是個很好的習慣。
柳安之的那座神醫館如今開起了酒樓,生意似乎還不錯,門口的小二笑迎着來往的賓客。柳安之想起在這裡第一次遇到齊傾墨,不禁會心一笑。
曾經細雨閣也做起了別的營生,是一家脂粉店,倒還是與女子有關的。
至於金風樓,改成了一個大院子,豪華得緊,卻只住進了兩個人。
顏回和泠之繼兩人坐在屋頂上曬着太陽,有一搭沒一搭的扯着閒話,無非是感嘆一下往日的時光,再想想以後的路該怎麼辦。
顏回望着這天上的雲朵聚了又散,散了再聚,沒個盡頭,飄來飄去的,感嘆着這天還是一樣的天,只是這味道卻少了一些味道。
這般感嘆着他便往後倒去,想靠在泠之繼身上找一找那失去的味道,卻不曾想撲了個空,他也結結實實地從屋頂上摔了下來,要不是他輕功好,非得斷幾根骨頭不可。
“我說泠之繼,你下來也不知道說一……”
“師父!”泠之繼沒來得及跟顏回吱呼一聲就跳下來,直直奔向的是那個許久許久不見的人,他們的師父,站在那裡像一柄劍一樣師父,莫百衍。
顏回也顧不得罵泠之繼的不夠意思了,連忙衝過來,手忙腳亂的不知該怎麼迎接,呆呆愣愣地跟着叫一聲:“師父,你終於回來了。”
莫百衍不苟言笑的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來,點了點頭說:“嗯,回來了。”
泠之繼瞅見後面跟着的葉凌奚,連忙叫了一聲:“師孃!”
“師什麼娘!”顏回拍了下泠之繼的腦袋,說道:“這是公主!”
葉凌奚連忙擺手,羞得一臉通紅,模樣煞是可人,跟未出閣前的小閨女一樣:“沒事沒事,師孃也挺好聽的。”聲音小得都聽不見了,若不是這裡幾人的耳力好,根本都聽不見後面細若蚊鳴的幾個字。
“你看,就你事兒多,師孃。”泠之繼好不容易佔了回上風,得意地望着顏回。
顏回白眼兒一翻,不跟她一小女子一般見識,再往後看了看,便看見了柳安之:“柳公子,你也回來了?”
重遇故人心情總是大好的,柳安之也難得的笑着點了點頭。
“你們都回來了,那齊小姐怎麼辦?”突然泠之繼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氣氛便立刻沉重起來,大家都不再說話。顏回又拍了下泠之繼的腦袋,惱道:“哪壺不開提哪壺。”
泠之繼委屈地揉着小腦袋,心想着她這問題也沒怎麼出格啊,這些人都回來了,那宣遙國可不是隻剩下齊小姐一個人了,鵲應還昏迷着呢,連個照看的人都沒了。
“先不提這個,進去先坐着。”顏回讓泠之繼引着衆人進去,自己去了大門口查看了許久確定沒有人跟着了才關上大門,上了門栓,又用以前金風樓常用的鈴鐺拉成一條線圍着院門繞了一圈,這樣只要有人一爬上來想要竊聽點什麼,鈴鐺立刻會作響,他們也就知道有人在跟蹤。
葉凌奚懷有身孕,長途跋涉中又提心吊膽的,難免困頓,大家也覺得這難得的相聚時光還是再多留一分好,於是顏回備下了一桌酒菜,除了先去睡下的葉凌奚,四人喝得好不開懷。
“這酒居然是梨花白?”莫百衍有些詫異,梨花白是當年金風樓獨有的佳釀,千金一杯亦難求,所以格外珍貴。原本以爲金風樓散去了之後,這酒的方子也就丟了,不曾想顏回居然還藏有幾壇。
“師父你最喜歡喝這酒了,我跟泠之繼一直留着等你回來喝呢。”顏回給莫百衍又滿上一杯。
其實往日裡莫百衍對這二人頗是嚴厲,他生性本就不多話,爲人又很嚴謹,所以顏回和泠之繼一犯錯總是免不了他一頓責罰。但這兩人也是他教出的徒弟中最出色的,雖然性格各自有些小毛病,可是做起事卻是一等一的要靠,要不然也不會讓他們一直近身跟蕭天離身邊。
閒談中聊起過往,四人都有些唏噓,尤其是說到蕭遙的時候,更是一片沉默。
“爺……皇上現在還好嗎?”莫百衍暗自苦惱,這口頭語一時半會兒還真改不過來。
“說不上好不好,總之,我覺得我都有些不認識他了,有時候挺懷疑是不是換了個人。”顏回傻笑兩聲說道,但眼眶有些發紅,靠笑容來掩飾着自己的難過和心酸。
莫百衍與柳安之對視一眼,都想起齊傾墨那番話,當了皇帝的人,或許就會變得你們都不認識。
或許,他們這一趟來羲國,真的是送死來了。
“我想進宮一趟。”莫百衍說到正題。
顏回和泠之繼停了手中的酒,對望一眼,又看着莫百衍和柳安之:“你們是有什麼事兒嗎?”
“對。”這一回說話的是一直未開口的柳安之,他看着顏回和泠之繼說:“我們有事找他,不管他是蕭天離,還是皇帝。”
顏回想了一會兒,像是在仔細斟酌着,這讓莫百衍看着心中有些發涼,若換以往,自己要找爺,顏回他們何許如此爲難?不是他們變了,是蕭天離真的變了,所以顏回他們纔不敢貿然帶自己進宮,不是怕他們怕丟了小命,是擔心自己會不會掉了腦袋。
“好,我帶你們去見皇上,什麼時候?”許久之後,顏回終於說道。
“越快越好。”莫百衍說。
“行,我下去準備一下。”顏回打定了主意便不再猶豫,先行退下準備晚上的事。
這邊泠之繼舉起杯子對柳安之和莫百衍說道:“雖然不知道你們找皇上什麼事,但萬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