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某個角落裡,正喝花酒的衛尉霍斌忽然覺得脖子上涼颼颼的,然後就猛地打了個噴嚏。
妖嬈的歌姬蘭指捏了帕子掩口輕笑:「大人脖子怎麼了,是誰在惦記大人麼?」
霍斌獰笑着欺身將她壓在軟枕上,手裡已經扯開她腰畔絲絛:「誰敢惦記爺的脖子?今兒你可逃不了了,想好怎麼伺候爺了麼?」
「爺…」驚恐急促的嚶嚀。
「砰!」
房門猛地被撞開,霍斌還未發作,就見自己貼身隨侍一臉慘白跪拜在地:「大人,皇上宣召!」
…
九重宮闕里,龍顏正無比震怒,滿眼森寒冷戾,注視着下方爭吵的朝臣。
情勢已經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折,方纔還氣勢洶洶的郭越一黨,現在被秦相壓的喘氣的機會都沒有。且莫說,這二人針鋒相對已久,單隻郭越此次所犯之事,秦鴻謙也絕無容忍的可能。
脣槍舌戰、對罵角力,雙方誰也無暇顧想,怎麼皇上出去更衣一趟,回來態度就掉了個兒。(800)
實則,惠帝看似冷眼坐在御座上,心裡卻歡欣雀躍的很。
方纔從悅仙宮裡一出來,他就徹底想明白了。
這些年郭越一直鞍前馬後,侍駕有功,尤其用來制衡對付裕王,放眼朝中,也就根深葉茂的郭氏一族還有些分量。所以他明知郭越不對,還是下不了決心動狠手。
不過後來想一想,他又不甘心!郭越如此恃寵而驕,膽子越來越大,這回的事,簡直就是在國庫裡搶銀子,再這麼縱容下去,真是不知道將來大燕國要跟了誰姓!
是以,淺夕一席含淚痛罵,不僅深得他心意,還把他的不滿和擔憂的愁緒都推向了頂點。
坐回朝堂,他就開始聲援秦鴻謙,膽小的大司農看見聖意鬆動,也抖抖索索搬了冊子出來,將郭越的罪證一項項往外抖落。
看着秦鴻謙一路將郭越往死路上逼,惠帝暗自在底下掐着手指頭盤算:裕王出征都好幾個月了,魏人哪裡是那麼好對付的?裕王從此就被拖在西南戍邊也說不定。都說刀劍無眼啊!說不準哪日,這位皇叔就在沙場上英魂昭昭,青史留名了呢,哪裡還會回來煩他!
再說了,就算裕王這些年在京裡,他們倆也是相看兩厭,老死不相往來。裕王連朝都不上,只是手握重兵,教他有些發怵罷了…但是說實在的,這位皇叔真沒幹涉他什麼,全是放任的態度。
反觀郭氏一族,就有些討嫌了。事情沒做多少不說,今兒不是討個官,明兒就是要個權,搞得現在郭家、謝家、谷家結成一氣,盤根錯節,尾大不掉,連從國庫裡撬銀子都敢?真是反了他了!
事情偏偏就是這麼湊巧。
惠帝剛想到這兒,就聽見秦鴻謙在底下抖着鬍子細數郭家財富,一路刨根問底,追根求源…惠帝眼前立時出現了連抄郭、謝、谷三家的壯觀場面!
眼看着就又到年底了,他後宮裡的小嬌妃挺着大肚子還在爲過年費盡心思、儉約後宮開支,要是他狠狠地抄了這幾家的府邸,他敢不敢悄悄在西山安排一場絢爛的焰火,帝妃同慶,過個任性的快活年…
惠帝在這裡兀自天馬行空,那邊秦鴻謙的怒火已經達到了燃點,狂吼了郭越幾聲之後,就弓腰開始劇烈的咳嗽。
一見這幅光景,惠帝立時急了這麼要緊的關頭,是不是?您老怎麼能熄火兒、卡殼兒呢!
於是扶一扶自己頭上的冕旒,惠帝親自端了茶從丹墀上下來,一路顫巍巍道:「愛卿莫急,莫急啊…」
秦鴻謙正罵得口乾舌燥、頭昏腦漲,也沒看清是誰遞了茶過來,接着就是一通猛灌,倒也真止了咳。
挽着長長的袖子,惠帝一遍又一遍在秦相背後輕撫:「愛卿啊,您老是國之砥柱,朕之股肱,爲了朕,您也要好生保重啊…四喜!還不看座…」
「喏!」
轉眼三個小太監就擡了寬椅過來,秦鴻謙回神驚詫,連連退讓,卻被惠帝按進椅子裡:「愛卿爲了大燕社稷,鞠躬盡瘁!嘔心瀝血!朕都看在眼裡,疼在心上,愛卿只管坐下慢慢問,時辰尚早,不着急,不着急…」
一衆朝臣眼珠子都掉到了地上,郭越頓時心生不祥。
恰時,衛尉霍斌匆匆趕來。
惠帝一扭頭看見他,氣就不打一處。
一手叉腰,一手指定霍斌頸下的衣領檀色的中衣上隱約一個香豔的胭脂脣印兒,這種東西怎麼逃得過惠帝的眼睛!
痛心疾首,如同捉姦在牀一般,惠帝側臉望着郭越,一臉悽絕:「看卿教得好侄兒!先拖下去,杖責二十,再來跟朕說話!」
霍斌喊得殺豬一樣被拖了下去。
秦鴻謙呆木着一張老臉,好像今兒才認得惠帝。
「秦卿家接着問!」滿臉堆了諂媚的笑,惠帝又回身揮袖道:「殿外金吾衛何在?去把宮門都給朕關了,秦相今日定要將原委真相,都查個水落石出!」
九城宮門一關,郭越就是甕中之鱉。半點風聲透不出去,龐大的郭氏家族就像一個無頭獸,沒了五感和方向,還不任憑宰割?
此時此際,朝臣們全都明白了,今兒皇上根本是想要取了郭越的命惠帝向來暴戾絕情,他若下了決心,便是斬草除根!
一直在殿外聽壁根兒的尹榮,到了這刻也瞧明白了。
撒開腳丫子,第一時間奔回悅仙宮裡去報信兒。
淺夕一聽,笑得彎月般的細眼裡便閃過一絲狡黠:「難得皇上要做一次『明君』,去!趁着九門還沒關嚴實,給本宮向少陽侯谷夫人討一樣東西回來!」
說罷,召過尹榮,附耳低語。
「喏。」尹榮應得乾脆。
「回來!」
尹榮正要出去,又被淺夕叫住,沉靜悠遠的聲音已經帶了冷肅:「帶兩個身手好的宮女去!皇上何時不開九門,谷夫人便一步不可離開她內寢。若是走露半點風聲,本宮拿你的人頭去跟皇上交代!」
「臣明白。」打了個顫,尹榮狼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