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升街上,寧儀誠正往寧府莊子的方向趕路。
近日,他一直在調查寧盧氏真正的死因,他一直都無法相信,身體健康的寧盧氏,會突然的暴病而亡。
今日,他查得了一絲線索,原來寧盧氏以前的貼身媽媽佟媽媽被打發到寧家京郊的莊子裡去了,他便想着去找佟媽媽問上一問,看看能不能從佟媽媽那裡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雖然天色已黑,但是寧儀誠心急如焚,哪裡還能等到第二天?
是以,他便連夜從寧府出來,去京郊的莊子,找佟媽媽。
隆升街上已經沒有什麼人了,寧儀誠一人在隆升街上疾步行走。
經過珍瓏棋館的時候,他突然看見珍瓏棋館院牆的牆頭翻過兩條黑色身影,這兩條黑色身影還各背了一個人。
就在這時,他聽到珍瓏棋館院牆之內有人發出了淒厲的叫喊。
“出事啦,救命啊。”
寧儀誠心裡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珍瓏棋館出事了,這兩個穿着夜行衣的人應該是從珍瓏棋館劫了人出來,所以纔會揹着人從牆頭翻出來。
他不知道他們劫的是誰,看身形,好像是女子,他也不知道這被劫兩人當中,有沒有寧儀韻。
寧儀誠腳步一收,不及細想,便立刻掉轉方向,朝那兩條身影追了過去。
——
珍瓏棋館竹林之中。
梅香雪看到倒在地上的丫環瑞珠,嚇得面如土色。
而那永寧侯府的婆子,驚慌的不停喊叫:“救命啊,出事了,出事了,救命啊。”
夜色裡,淒厲驚慌的驚叫,把整個珍瓏棋館的人都驚動了。
蘇承庭和住在棋館中的夥計都趕到了竹林。
戚初九帶着戚圓豆也趕來了。
蘇芝如也從自己的屋子出來,趕到竹林裡。
蘇承庭看了看躺在地上不醒人事的丫環,問道:“究竟是什麼怎麼回事?”
梅香雪穩了下心神,把事情的經過說了出來。
最後,她說道:“我們是到竹林裡來找儀韻和溫小姐的,卻看到這個丫環倒着竹林的小道邊。”
“那儀韻和溫小姐呢?”蘇承庭問道。
梅香雪顫着嘴脣說道:“不見了。”
蘇承庭心裡一沉:“不見了?”
這時,地上趟着的瑞珠“咳咳”咳嗽了兩聲,幽幽的醒了過來。
永寧侯府的婆子立刻衝上去問道:“小姐呢,小姐在哪裡?”
“小姐,小姐,”本來還有些迷糊的瑞珠,突然睜大了眼睛,“寧姑娘正帶我們穿過竹林,從偏門出去。寧姑娘說,這麼走的話,距離近,出了們就是沁雅齋。
我們進了竹林……之後……”
“之後,什麼?”那婆子急問。
“之後,突然出現了兩個人,兩個穿着黑色夜行衣的男子,他們衝了上來,衝了上來……婢子眼前一黑,再之後,就,就不知道了。”
瑞珠說的斷斷續續,終是把事情說了清楚。
“什麼?小姐定是被兩個黑衣男子擄走的,一定是的,一定是的,”永寧侯府的婆子面色慘白,她不再高聲呼喊,卻是喃喃的說道:“出事了,出事了,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小姐出事了。”
蘇芝如腿腳一軟,整個人失去了支撐,跌坐在地上,她嗚嗚咽咽的說道:“儀韻不見了,儀韻被人擄走了,要是儀韻出了什麼事情,我也不想活了。”
棋館中的夥計婆子們俱是十分焦急。
“我們立刻出去找人。”
“京城那麼大,去哪裡找?”“那我們也不能這樣乾等着。”
蘇承庭見竹林裡已經亂成了一鍋粥的衆人,深深吸了口氣,說道:“事已至此,慌亂也無濟於事。”
他轉身對梅香雪說道:“香雪妹子,你和戚初九一起去一次京城的府尹衙門報案,請京城的府尹衙門出動衙役捕快尋人。”
“噯,好好,我們這就去,這就去,”梅香雪和戚初九一起應道。
蘇承庭又轉向永寧侯府的婆子:“這位媽媽,你趕快回沁雅齋,告訴你家夫人,溫小姐在珍瓏棋館被人擄走,讓永寧侯爺和夫人想法子儘早找人。”
婆子像是被人突然敲醒了一般連聲說道:“對,對,對,我這就去。”
蘇承庭指了一個珍瓏棋館的婆子說道:“你送這位媽媽從竹林附近的邊門走。”
“噯,噯。”
珍瓏棋館的婆子帶着永寧侯府的婆子往邊門走過去。
隨後,蘇承庭轉向蘇芝如:“姐姐,你放心,承庭如論如何都會把儀韻找回來了,姐姐,你先回房等消息。”
戚圓豆走到蘇芝如身邊,圓乎乎的小手拍了拍蘇芝如的手:“蘇嬸嬸,別擔心,儀韻姐姐一定會平安回來的,圓豆陪着蘇嬸嬸。”
蘇承庭嘆了一口氣,安排了一個珍瓏棋館的婆子把蘇芝如和戚圓豆送上了二樓。
隨後,蘇承庭對餘下的衆人說道:“剩下的人,便到棋館周圍四處找找。”
“是,是。”餘下的夥計婆子紛紛應了下來。
——
蘇承庭在衆人走了之後,便立刻出了門。
他要去另一個地方求救。
夜色中,蘇承庭在隆升街上疾步快走,一路走到了定安侯府。
蘇承庭知道定安侯府在大楚朝的勢力極大。雖然他不知道具體有多大,但是既然定安侯和盧丞相能在大楚朝並稱爲兩個最有權勢的人,那麼定安侯的權勢定是極大的。
蘇承庭心道,既然權勢那麼大,那麼力量定要比府尹衙門大上許多。
找人的話,定安侯府也一定會比府尹衙門更快,更得力。
蘇承庭在市井摸爬滾打多年,知道那些吃公飯的衙役捕快,多少有些懶惰,也多少有些看人高低的惡習性。
而他們只是平頭老百姓,這三更半夜的,府尹衙門的捕快衙役一定不會盡心盡力的幫忙找人,只要稍稍瀆職懈怠一下,就會貽誤救人的時機。
若是,定安侯府願意出手相助,那麼尋找寧儀韻,希望就更大,時間也會更快。
只是,定安侯府願意嗎?
定安侯不僅救過自己,還幾次三番到珍瓏棋館來找儀韻,和寧儀韻的關係非常熟稔。
而且蘇承庭總覺得定安侯和寧儀韻之間,有些不同尋常的地方,而定安侯待寧儀韻也有些不一般。
他不清楚二人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到底有沒有男女之情,但是事到如今,他也顧不得去細想這些。
他只希望定安侯能看在和珍瓏棋館又交情,和寧儀韻又相熟的份上,可以出手幫忙。
蘇承庭很快就走到了定安侯府門口。
定安侯府的大門極大極寬,人需得走上好幾步路,才能從門的一側走到另一側,需得仰視,才能看到門楣處“定安侯府”四個藍底燙金大字。這四個大字,雖不知道是誰的墨寶,但龍飛鳳舞,氣勢宏大,極具名家風範。
門上一對銅製鎏金獅首,怒目而蹬,口含銅環。
蘇承庭自不敢上前用這銅環去敲門的,他尋到了旁邊的邊門,找到了守門的護衛。
“護衛兄弟,我是珍瓏棋館的掌櫃,勞煩兄弟跟定安侯通傳一聲,說是珍瓏棋館蘇掌櫃求見,珍瓏棋館的寧姑娘被人擄走了。”
那護衛冷聲道:“這裡是定安侯府,速速離開。”
蘇承庭說道:“我知道這裡是定安侯府,我同定安侯相識,被擄的寧姑娘也同定安侯相識,還請兄弟幫個忙,通傳一下。”
“什麼寧姑娘,掌櫃的,當我們定安侯府是什麼地方,當我們侯爺是想見就見的?”護衛道。
“可否通融一下?”蘇承庭道,“事從緊急。”
“每日裡要求見侯爺的人,不下幾十人,莫說你只是個普通百姓,就算是朝中官員,世家子弟也有不少,”那護衛說道,“你可有定安侯府給你下的帖子?”
“這……”蘇承庭結舌。
“你既沒有定安侯府給你下的帖子,我也沒有收到命令,要給一個掌櫃通傳。我是決計不能爲你通傳的,你快離開吧,”護衛說道。
“兄弟,你幫我通傳一聲,說是珍瓏棋館的寧姑娘出事了,說不定定安侯會傳見我的?”
“快走,快走,都說了決對不會爲你通傳,你怎麼這般糾纏不休,若是再在侯府門口糾纏,別怪我不客氣了,”護衛雙眼一瞪,握了握拳,練武之人的氣勢,便散發出來。
蘇承庭心裡冰涼,本來抱着的幾分希望之火,驟然熄滅,取而代之的是絕望。
就在此時,定安侯府門駛過一輛馬車,這馬車外觀質樸簡單,看不出有任何特別之處。
這正是定安侯喬安齡的座駕。
馬車前的兩匹壯馬,蹄聲“嘚嘚”慢慢的放緩了下來。
馬車停在了定安侯府的門口,車伕德順收住了繮繩。
他看見邊門處有人正在和門口的護衛爭執。
夜色中,他看不清來人的相貌,只聽得說什麼:“珍瓏棋館,掌櫃,寧姑娘,出事了。”
德順也是個機靈人,他記得有一回,定安侯在珍瓏棋館待了許久,天都黑了,棋館都打烊了,侯爺也沒有出來。
當時,定安侯的貼身護衛言林,還跟他說,定安侯在珍瓏棋館待到多晚,都不要管、不要問。
德順雖不知道其中關節,卻也知道,自家侯爺和這珍瓏棋館定有不一般的關係。
於是,德順急忙下了車,走到車廂門口。
車廂的門,恰巧打開了。
德順看到站在車門口、正要下車的言林,便說道:“言護衛,門口有人在和護衛爭執,好像是珍瓏棋館的掌櫃。”
德順嘀咕道:“哦,好像是說什麼,寧姑娘……出事了……”
言林聞言,臉色一變,扭頭就道:“侯爺,珍瓏棋館蘇掌櫃來了,說是寧姑娘出事了。”
喬安齡剛剛從軟榻上起身,準備下車,突然聽到言林這麼說,心裡頓時一驚。
他神色一凝,急急忙忙趕到車廂門口:“人在何哪裡?”
德順看到神色凝重的喬安齡,也顧不得行禮,伸手向後一指:“在邊門的門口。”
喬安齡立刻跨下馬車,疾步走到邊門。
那護衛見喬安齡走過來,連忙拱手道:“侯爺”。
喬安齡簡單“恩”了一聲,便不再理會護衛,向蘇承庭問道:“蘇掌櫃,寧姑娘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護衛一聽喬安齡這麼問,心裡頓時慌了。
他沒想到這珍瓏棋館真的和侯爺有關係。而且侯爺神色焦急,語氣急促,顯然十分在意這“出了事”的寧姑娘。
若是因爲自己的阻攔,耽誤了事兒,以至於寧姑娘“出事”的消息沒能及時傳到侯爺這裡,那一旦查出來是他阻礙的消息,他這罪就大了。
幸好,侯爺正好回來,又同這蘇掌櫃在門口巧遇,及時知道了這個消息。
他偷偷瞟了一眼蘇承庭,若是這個蘇掌櫃在侯爺面前說上一句他的不是,那也夠他喝上一壺的了。
好在,這蘇掌櫃似乎正忙着跟侯爺解釋寧姑娘的事情,沒功夫提剛纔在門口發生的爭執。
喬安齡神色愈發凝重:“這麼說來,寧姑娘是從珍瓏棋館被人擄走的?”
“應該如此,”蘇承庭說道。
喬安齡心頭髮緊,遠山眉擰了起來,他思索了一息,沉聲道:“回馬車,去珍瓏棋館。”
德順和言林答道:“是。”
喬安齡又對蘇承庭說道:“蘇掌櫃,你也一同上馬車。”
“是,是,侯爺,”蘇承庭說道。
喬安齡有對德順說道:“儘快趕到珍瓏棋館。”
說罷,他便首先上了馬車車廂,言林和蘇承庭跟着也上了馬車。
“啪,啪”,夜色裡兩聲馬鞭,響徹天際。
兩匹壯馬同時擡起雙腳嘶鳴起來,馬蹄迅速落地,在夜幕之中,飛奔疾馳。
馬蹄聲聲,塵土飛揚,馬車便如離弦之箭絕塵而去。
守門護衛看到轉眼就不見蹤影的馬車,呼出一口氣,他心中只希望此事就此揭過。希望這寧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平平安安的,也免得他被遷怒。
馬車很快就到了珍瓏棋館。
喬安齡從馬車暗隔之中取出一顆夜明珠,迅速跳下馬車。
下馬車之後,他並沒有進珍瓏棋館,而是圍着珍瓏棋館的周圍走。
他一邊兒走,一邊兒尋找蛛絲馬跡。
言林和蘇承庭跟在喬安齡身後,也是左右張望着看看有沒有什麼痕跡。
喬安齡手中的夜明珠是番邦進貢的寶物,是大楚皇帝賞賜給他的,能在黑暗之中,發出強烈的淺色熒光,握在手裡,猶如握着一輪明月。
喬安齡收到大楚皇帝的賞賜之後,並沒有將它束之高閣,而是把它放在馬車之內。
因爲馬車車廂搖晃,點了蠟燭,蠟燭也會東搖西晃,若是燭火搖的太厲害,打翻了,或者點着了什麼東西,那便要起火。所以馬車之中不宜點蠟燭。
一到天黑,車廂之內,就是一片漆黑。
是以,喬安齡把夜明珠置在馬車之內,用來夜間照明。
喬安齡手握夜明珠,在珍瓏棋館院牆外走着。
突然,他頓住腳步。
在夜明珠的瑩光之中,院牆邊的一顆灌木枝上,掛着一小片豆綠色的布條。
喬安齡疾步走過去,將這片豆綠色布條摘下。
這豆綠色布條,料子普通,喬安齡卻很熟悉,正是來自寧儀韻常垂在腰間的絲絛。
喬安齡知道她不像別的女子一樣會在腰間帶上環佩,而是會繫上兩條絹絲製成的絲絛。絲絛隨着她的腳步飄蕩,不會像環佩那樣發出聲響,也不會像環佩那樣阻礙行動,然而飄飄逸逸的,十分好看。
這豆綠色的布條,就是來自她常用的綠絲絛。
喬安齡一眼就把這碎布條認了出來了,遠山眉眉心凝的彷彿有千金重。
他把布條放入懷中,隨後,他以發現布條的灌木爲中心,繞着灌木,在灌木四周查看了一圈。
突然,他眼前一亮,只見不遠處街面的地上,又有一小片豆綠色的布料。
他走上前,迅速把這片豆綠色的碎布條撿了起來,確認了這片布條也是綠絲絛的布料,他便把這片絲絛布料也放入了懷中。
喬安齡凝重的眉心略微鬆散下來。
當喬安齡發現第三片布條的時候,他心中基本已確定,這布條是寧儀韻特地留下來的記好。
若是他只發現了一片布條,那麼還可以說寧儀韻只是碰巧被灌木勾了一下,勾走了一小片布條,可是一連三片布條,若再說是巧和,就說不過去了。
“言林,蘇掌櫃,”喬安齡說道,“若是我所料未錯,這碎布條應該是寧姑娘留下來的記號,我們沿途一路尋找這記號,應該可以找到寧姑娘的蹤跡。”
“是,侯爺,”言林應道。
“好,侯爺,”蘇承庭答道。
於是,三人便開始分頭尋找豆綠絲絛的碎布條,有誰尋到了一片布條,就喊上一聲,然後,三人再一起尋找下一片絲絛布條。
——
花開兩朵,各表一支。
寧儀韻被魯大揹着,出了珍瓏棋館。
之後,她很快就醒過來了。
醒來之後,她也有一瞬的驚慌,不過她立刻穩住心神。
她藉着晦暗的月色,看清了自己面臨的形勢。
一個穿着夜行衣的男人正在夜色裡,揹着她蹦跑,而在她的旁邊,另一個穿着夜行衣的男人,揹着溫明玉奔跑。
兩個男子均是體格健碩,身形靈活,看上去像是練家子。
溫明玉雙眼緊閉,應該還在昏迷。
寧儀韻心中十分疑惑,爲什麼會有兩個練武之人將她和溫明玉從珍瓏棋館裡背出來。
但現在也不是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她現在要解決的,是如何面對這個局面。
她被一個體格健壯的男人背在背上,若是要想要力敵,根本不可能的。更何況,旁邊還有一個同樣魁梧的男人,她根本不可能對付連個這樣的男人。
況且還有一個昏迷着的溫明玉。
既然不能力敵,就只能隨機應變。
她和溫明玉被人從珍瓏棋館擄走,被人發現之後,珍瓏棋館的人一定會來尋她們的,而永寧侯府的寶貝閨女不見了,永寧侯府定然也會着急的四處尋找。
然而京城那麼大,豈是件容易的事?
寧儀韻便想到,她可以給尋找她們的人留下一些線索。
思緒在腦中迅速翻轉。
寧儀韻便把手摸到腰間的兩條絲絛。
這兩條絲絛是由豆綠色的絹紗編製成的類似於飄帶一樣的帶子。
因爲絹紗質地很薄,所以這絲絛也是輕盈飄逸,是寧儀韻最喜歡的絲絛。
而絹紗的材質,很薄也很脆,是可以用手撕下的。
於是,寧儀韻摸到絲絛,輕輕的將絲絛一片片的撕了下來。
每撕一片,她就往地上扔一片,或是在樹枝上掛一片。
一直來到了到翠雲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