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

庶女生存手冊 晦暗 木魚哥

外宅的風雲就算再詭譎,未嫁的女兒家,也只能起到寬慰父母的作用。

如果以大老爺的智慧都想不出什麼妙招,七娘子也不覺得她能爲楊家的政治立場做些什麼。

只是從外偏院出來時,眉宇間到底還是染上了絲絲縷縷的憂心。

半晌才舒了一口氣,不去想這些煩心事。

橫豎天塌了也有大老爺和大太太頂在前面,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與其憂心這些,倒不如煩惱晚上是不是該多吃一碗飯。

就和董媽媽一長一短地嘮着家常,進了通向內院的甬道。

正好和三兄弟撞了個正着。

“大哥、二哥、三哥。”

兩邊忙見了禮,駐足寒暄。

“又去外偏院服侍伯父呀?”敏哥笑微微的問七娘子。

七娘子笑着應了是,也關心敏哥,“幾個哥哥剛從外頭回來?”

敏哥笑,“是,有幾個同學要啓程回原籍去了,我們去吃踐行酒。”

蘇州文名很盛,尤其是山塘書院,更是連着好幾屆都有進士,也就吸引了天南海北的學子過來求學,不過鄉試卻是要回原籍去考,過了年,衆人也就陸陸續續地上路回鄉,敏哥幾兄弟忙着四處吃踐行酒,已有好一陣子沒和姐妹們碰頭。

寒暄幾句,也就沒了話,默默地並肩往堂屋走去。

敏哥一路上好幾次欲言又止,看了看弟弟們,卻還是沒有開口。

七娘子當然注意到了他的舉動。

心中就不由一動。

說老實話,對這個堂兄,她的評價並不低。大老爺、二老爺或許在很多事上意見相左,但在幾個孩子的教育上的確是很用心的,敏哥幾兄弟迴歸的時候,就看得出他受過良好的教育,胸有城府。在山塘書院的這幾年,也是越發歷練得沉穩。

這樣的人,怎麼會不知道現在把二太太的事再翻出來,對自己一點好處都沒有?

不是想翻案,查證往事,爲的是什麼?

又是這樣心急,做得這麼明顯,現在連兩個弟弟似乎都不想避諱了,一臉的文章,連弘哥都留意到了……

該不會是有求於自己吧?

七娘子就若有所思起來。

以兩房冷淡的關係,九哥與三個堂哥貌合神離的疏遠,敏哥要用自己,軟語相求的成功率當然不高。

會想到要挾,也是很自然的事。

不過,敏哥能有什麼事要求到自己頭上?

兩房都分家這麼久了,他的親事也都定了……還有什麼事,是自己能爲敏哥做的?

給大太太請過安,三兄弟就一道回了餘容苑。

七娘子本來也要回玉雨軒,卻被大太太留下來一道用晚飯。

到了快吃飯的時點,連六娘子並幾個姨娘都來請過安了,還不見五娘子的身影。

都開上飯了,穀雨才姍姍來遲,“五娘子吩咐奴婢向太太請罪,她身上不舒服,今晚就不來請安了。”

卻是一臉的委屈。

大太太哪裡聽不懂穀雨話裡的意思?

吃了幾口飯,就擱下了筷子向七娘子抱怨,“你說你三姨也是的,都什麼時候了,還沒上門提親——小五等得都成什麼樣了,真怕再等下去,等出病來!”

還是那樣的一廂情願。

七娘子只好也放下碗寬慰了大太太幾句,“……您就放心吧,以眼下的形勢,許家是一定會上門提親的,恐怕還深怕籠絡不住我們呢……”

就添添減減的把牛二爺被提拔的消息告訴了大太太。

這種公開的消息,大老爺是從來不瞞着大太太的——也瞞不過去。

想來沒有幾天,也就會告訴大太太知道。

七娘子也樂得用這樣的消息向大太太賣人情。

大太太果然就費起了思量。

儘管這位貴婦人在家政上的確沒有幾分長才,但政治眼光卻相當敏銳,不過尋思了一會就笑,“你說得對,現在深深自危的,恐怕也不止我們楊家,許家心裡,怕是更不是滋味吧?”

前幾年太子地位不牢固的時候,要不是平國公父子的邊境大捷,恐怕現在東宮已經換了主人。

可現在太子一有動作,第一個提拔的居然不是許家、秦家人,而是皇后的孃家牛家……大家都站在太子身邊,並不代表內部就是鐵板一塊。兩個養母之間,更不可能沒有矛盾。

許家自然要抓緊楊家,好增強自己這一方的實力,爲將來可能的同室操戈做準備。

“難怪你三姨近年來又提起了親事,甚至不惜把你表哥派到江南來。”大太太豁然開朗,“我們人不在京城,很多消息就是咂摸不透,比不得許家身在局中,冷暖自知……”

飯也顧不得吃了,連聲叫人撤了盤碗,換上新茶。“既然不是看不上小五,看不上我們楊家,做什麼還不派人上門提親?”

就和七娘子商量,“我看,或者由我寫一封信,婉轉地催一催?”

七娘子有些訝異。“是不是顯得着急了些……”

居然要女方親自寫信去催問,實在是有些失了矜持。五娘子將來過門,難保就會因爲這個被人看不起。

“不能再等了。”大太太的態度出人意料的堅決,“否則等你父親開始動作,魯王會怎麼應招,是誰都說不清的事……家裡還有兩個沒說親的女兒,小五不把親事定下來,你們怎麼定親?”

七娘子恍然大悟。

自己和六娘子的婚事,根本不過存在於兩家的設想和默契中,一時半會是定不下來的。說來說去,大太太還是怕楊家在這場無聲的戰爭中落敗,五娘子身價大跌,說不到好人家。

她早就拿定主意,對五娘子的親事決不多說一句。

也就附和了大太太幾句,才告退出來,由得大太太琢磨着親筆信該怎麼寫,自己回了玉雨軒。

一進玉雨軒堂屋,就聞到了一股誘人的鮮香。

七娘子不禁深深吸了口氣,輕嚷,“好香!”

立夏也笑,“真香,怎麼,都說了姑娘今晚在堂屋吃飯了,誰還傳飯進來不成?”

上元笑盈盈地掀簾子出來,服侍着七娘子換衣洗手,一邊笑,“是乞巧提醒我的,她說姑娘每次在堂屋吃飯,回來了總要多吃幾口點心,可見得服侍人到底是不如自己吃得香,我想也是,索性就向大廚房要了飯,服侍姑娘再吃幾口是幾口。”

七娘子在外偏院幹了一下午的活,本來就餓,在堂屋才吃了幾口飯,就放了筷子,反而更覺得飢餓,正是飢腸轆轆的時候,聽了上元的幾句話,心裡自然熨帖。

乞巧這丫頭果然心細,服侍人,的確是一把好手。

她就笑着誇了上元一句,“難得你不貪功。”

又吩咐立夏,“你也快下去吃飯吧,別餓着了。”

才和上元一道進了平時慣常用飯的西里間。

“銀耳鮮筍鴨,燜了一下午,您最愛吃的,還有三鮮拌銀杏、白露姐送來的臘味雙拼、龍井蝦仁、清拌攪瓜……都是您愛吃的菜。”

上元笑嘻嘻地服侍七娘子用飯。

七娘子喝了幾口湯才問上元,“白露姐今兒過玉雨軒了?”

白露已是從玉雨軒被放了出去,一時還沒有辦親事,只是跟在樑媽媽身邊學習,等着成親後正式接手安排給她的差事。

還是三天兩頭的往百芳園裡跑,自然少不了進玉雨軒請安。

“嗯,今兒半下午過來的,您正在外偏院呢,我趕巧也不在,白露姐就留了幾句話給乞巧。”上元穩穩重重地回話,“本來打算等您吃完了再回話……”

七娘子卻已經住了筷子,“把乞巧喊進來吧。”

乞巧於是低眉順眼地進了西里間。

這丫頭到玉雨軒服侍也有一個來月了,還是第一次進玉雨軒的內室。

卻是規規矩矩,眼神飄也不飄。

“白露姐姐和我們說了好一會閒話,還讓我給您帶話,說是您交辦的事兒,她已經辦好了,對方心裡對您很感激,一提起來就直唸佛,說是感謝您的大恩大德,有什麼事,一定會盡心盡力的幫忙的。”說起話來,甜脆輕巧,條理分明,落在七娘子耳朵裡,倒叫她的心情都舒展起來。

“嗯。”七娘子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白露還和你們嘮了什麼家常?”

乞巧略微回憶了一會,側着清秀的側臉,越發顯得雙眸似水,“也沒有說什麼,不過是說起餘容苑的南音最近就跟在樑媽媽身邊學規矩,她進進出出都多了個人跟着,不大方便老往玉雨軒跑。”

“學規矩?”七娘子喃喃自語,“南音還學什麼規矩,就算要學,也該一批人一起來學……”

就有些不解。

乞巧略微抿了抿脣,臉上不知怎地,帶上了幾縷羞紅。

“姑娘……奴婢猜着,恐怕是……要給她開臉了,才讓她多學些規矩,免得……”

她聲若蚊蚋。

七娘子這才明白過來。

通房大丫頭和平時的二等丫鬟,待遇不一樣,要求當然也不一樣。

想到那個清秀的,機靈的小丫鬟,她卻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我記得上回見她,也就是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呢,看着身量都沒長全……”她喃喃自語。

敏哥該不會在這上頭,有不可告人的愛好吧……

“所以奴婢也覺得古怪……”乞巧燒紅了臉,“不過,奴婢聽白露姐說,這是大少爺自己挑的人,連太太都嫌南音太小,只是挨不住大少爺自己喜歡罷了。”

七娘子心裡只覺得相當的古怪。

就託着腮沉思了起來。

乞巧擡起眼看了看七娘子,略略抿了抿脣。

就起身站到了七娘子身邊。

“姑娘,這吃飯的時候,還是先專心吃飯……”

她嫺熟地爲七娘子布了幾筷子菜,“您看蝦仁兒,晶瑩剔透、攪瓜絲黃橙橙的,這湯香得連屋外都聞得到……”

七娘子本來已經喪失的食慾,被乞巧這麼一撥弄,又旺盛了起來。

她拿起碗,吃了一口飯,才注意到乞巧略略地鬆了一口氣,夾菜的手,也穩當了下來。

略一尋思,也就明白過來:這丫頭是怕自己反而怪她沒眼色,擅自服侍主子用飯呢。

心裡倒起了少許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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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七娘子已經夠戰戰兢兢,在這樣的深宅內苑,她也永遠不是最需要謹慎的那個人。

玉雨軒裡,就有七八個人靠着她的青眼過活。

誰不是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機會往上爬?

也難得乞巧有這樣的用心,服侍得人這樣舒坦。

話雖如此,七娘子卻並沒有露出讚賞,只是把這份殷勤,記在了心底。

第二天一早請安的時候,七娘子看着大太太神色間多出的幾分篤定,心下了然:大太太恐怕是連夜就安排人把信給送了出去。

怎麼說都是一家主母,揹着相公安排這樣的小事,也不算什麼。

大老爺卻顯得格外的疲憊,隨意應付了姐妹們幾句,聽說五娘子臥病在牀,也不過是吩咐叔霞請良醫上門,便示意大太太隨他進了裡間。

當家人有心事,孩子們自然也感受得到,九哥還好,匆匆忙忙出了屋子,趕着去山塘書院,敏哥臉上卻也已經露出了憂色。

達哥、弘哥更是直爽,纔出了堂屋,弘哥就拍了拍七娘子的肩膀。

“昨兒你在外偏院的時候,伯父就是這樣的臉色?”

連六娘子都好奇起來,盯着七娘子等她回話。

七娘子只好苦笑,“我也不曉得父親爲什麼事煩心……不過,的確是有些不高興。”

三兄弟臉上頓時蒙上了一層愁容。

以大老爺的城府,都要把不快形諸於外,可見一定是遇到了什麼難題。

弘哥和達哥嘟囔,“該不會是杭州那事……”

話語聲飄進七娘子耳朵裡,就讓她爲之一頓。

杭州慘案,大老爺都是昨天才知道,怎麼這三兄弟今天就已經談起來了?

她站住了腳,“杭州……杭州什麼事啊?”

一臉純然好奇。

敏哥頓了頓,才笑着回,“你們女兒家聽了會做噩夢的……況且,不過是傳聞罷了,我們也是聽人說的,當不得真。”

七娘子反而疑心更重,索性就認認真真地盯住了敏哥,“大哥,這事就連父親都是昨天才知道消息,你們的哪個朋友,消息這樣靈通,都趕得上父親了?”

敏哥本來還在笑,慢慢的,臉上就變了顏色。

站住思忖了一會,越想,臉上越難看,也顧不得搭理七娘子,就返身疾步回了堂屋。

達哥也面露沉吟之色,倒是弘哥,摸了摸頭,還正自納悶,“說起來也是,這事要是連伯父都是昨兒才知道的,那……”

連六娘子都皺起了眉頭,他才明白過來,露出了駭然之色。

兩兄弟忙也回身進了堂屋。

七娘子這才鬆了一口氣,繃緊的肩膀,一點點鬆弛了下來。

看來,這三兄弟的心,還是向着家裡的。

最怕千日養賊,養出了三個小家賊,那事兒可就真鬧大了……

她又站了站,見堂屋內沒有別的動靜,才和六娘子相偕,回了百芳園。

經過剛纔的那個小插曲,兩人誰都沒有多說什麼,氣氛一路沉悶。

直到了浣紗塢前,六娘子才問七娘子,“五姐?聽說她這回是真病了……唉!怎麼一過了年,家裡人人都變得怪怪的!五姐一下成了病秧子,母親的臉色又陰晴不定的……”

也不等七娘子回答,就拉着她的手,拐上了通往月來館的小徑。

七娘子待要措辭回絕,話到了嗓子邊,又咽了下去。

算了,五娘子也好。

比起朝局上的驚心動魄,她的那點小女兒家心思,反而不算什麼了。

mina桑都吃了嗎?吃得香嗎?

小香今晚仗着姨媽上身放縱了,吃了兩碗稀飯和好幾塊煎鹹魚,一根玉米~喵哈哈。

ps 謝謝櫻音君的長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