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到

庶女生存手冊 俱到 木魚哥

許鳳佳的確是在小湯山過了兩夜纔回的京城。

他是個忙人,能在小湯山陪着許夫人住兩天,已經算是破例,等回到京城,恨不得有一百個人同時找他出門。七娘子早上起來和他一起進樂山居給太夫人請了安,纔出了屋子,許鳳佳就被二門上的婆子請了出去,“衙門裡有事請世子爺過去說話。”

這一出門,就耽擱到了半夜三更纔回明德堂,中飯時派人回來說,“在宮裡吃,不回來了。”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報信的,世子爺被幾個進京述職的戰友拉去飯莊子裡喝酒,叫少夫人別等他一起吃飯了。

在當時的大秦,男人們應酬越多,越是說明有本事,其實和現代社會也沒有太大不同。大家公子要是長年累月地呆在家裡,沒個人約出去放歌縱酒,那是會被人恥笑的。許鳳佳既然是個很有本事的男人,應酬當然也少不了,七娘子只好在燈下等到了二更,纔等到了一個半醉的許先生。

“唉,次次出門,不灌上幾鍾黃湯,你也不甘願回來的。”七娘子忙上前幫着立夏等人爲許鳳佳脫了外袍,又招呼了兩個中年媽媽來服侍許鳳佳進淨房洗澡,好在世子爺雖然一身的酒氣,但神智也還清醒,等到洗澡出來,除了臉上還紅撲撲的,倒也沒有多少不堪的醉態。

他喝酒進門,小廚房自然預備醒酒湯,七娘子親自坐在許鳳佳身邊監督,見他喝了幾口,就拿調羹攪着湯汁不往下喝,不禁就嗔道,“這湯就是趁熱喝才醒酒呢,你現在不喝,一會涼了就是喝下去也沒有用啦。”

許鳳佳大着舌頭,衝着七娘子吹了一口氣,語氣裡依然帶了幾分醉意,“黏糊糊的,我不愛喝,索性直接睡了也罷!”

七娘子忙按下他來,皺眉道,“不行,我有正事要和你商量,也是拖不得——你要不想聽也就罷了。橫豎明兒早上起來,你又沒有空了。今晚不聽,我也就索性不提。”

她說有正事要商量,許鳳佳畢竟還是當一回事的,世子爺甩了甩頭,將一頭溼發上的水珠,搖了七娘子一臉,才拉了七娘子,口齒不清地道,“那你餵我。”

七娘子一下燒紅了臉,掃了丫鬟們一眼,見幾個丫鬟都捂着嘴不言聲地退了出去,才別開眼,半推半就地被許鳳佳拉到了腿上坐着,拿過醒酒湯來,舀起一勺又吹了吹,才送到許鳳佳口邊,輕聲道,“你啊你啊,我好歹是一房主母,在丫頭跟前也要有點臉面……”

話尤未已,她的脣已經被許鳳佳封住,濃烈的酒氣頓時就竄上來,倒鬧得七娘子也有幾分醺然,他才依依不捨地退了開去,就着七娘子的手,喝下了那勺醒酒湯。

七娘子怔然望着燭光下這個微醺的男人,望着他微微燒紅的雙頰,被酒意點綴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她一下有些失神。

半晌,七娘子才掩飾地別開了眼,輕輕地推了許鳳佳一把,怒道,“可惡,湯都抖到我裙子上了——你老實點!”

好容易哄着許鳳佳喝了大半碗醒酒湯,間中還要不斷將他試圖潛進衣下的手給拍開,這一頓折騰完,七娘子自己都有些醉了,氣息不勻地埋怨,“你到底還能不能商量正事了……不行!以後只要你喝酒了,就不能做!”

許鳳佳的酒意似乎一下消散了不少,他訝異地瞪大了眼,質疑,“這是做什麼?你就這麼討厭我吃酒?”

七娘子白了他一眼,才道,“我現在在吃固元補氣的方子,鍾先生上回給我把脈,說我體質有改善一些……雖說還不大容易有身,但畢竟,也不是沒有希望。可母體本來元氣就弱,要是受、受孕的時候你還是酒後,孩子很容易先天不足,或者會是癡呆,或者會有殘疾,都是難說的事。”

許鳳佳神色頓時一整,餘下的一點酒意也就跟着不翼而飛——這男人其實千杯不醉,只是很喜歡放縱自己沉醉在半醉半醒的微醺中,可一旦受到刺激,剎那之間,似乎就可以將酒精帶來的影響,排斥不記。

“還有這樣的事?”他略微吃驚地提高了聲調,旋即又沉吟了起來。“是鍾先生告訴你的?”

七娘子毫不猶豫地就把事情推諉到了權仲白頭上,“是瑞雲的哥哥和她閒聊時說起的,所以現在九哥是再不喝酒了。”

九哥的確是不喝酒的,不過只是因爲這孩子自制,卻與權仲白的叮囑沒有多大關係。

許鳳佳臉色一變,“那四郎……”

七娘子白了他一眼,嗔道,“四郎多聰明,難道你還看不到?”

她也不禁嘆息,“只可惜孩子學說話究竟是慢了一些……”如若不然,將來兩兄弟之間起爭執的可能就更小了。

雖然四郎的智商被證明了沒有大礙,但許鳳佳卻好像還心有餘悸,他隨手拔下七娘子食指上的青玉戒指,戴到了自己小指上,朗聲道,“以此爲約,孩子出世前,我再不喝酒了。”

“有時候戰友遠來,喝一點也不要緊的。”七娘子心下一甜,一時忍不住,又親了許鳳佳一下,纔在他耳邊輕聲道,“再說,鍾先生還是不大樂觀,說我要有身,總是要再將養兩年纔好。你也不必現在就做張做致……”

她的手,卻主動滑到了許鳳佳的衣襟裡去。

等到雲收雨歇,已近三更,許鳳佳卻依舊精神奕奕,他翻了個身,趴在七娘子身邊緩緩道,“我明天的確是不得閒,二姐夫要下廣州去,衙門裡事情多,估計一大早我又要進宮和皇上商量。什麼事這麼着急,等不到我回來?”

“你忙成這個樣子,誰知道出官署又被拖到哪裡去?”七娘子一邊調勻呼吸,一邊理順了思緒,“其實這件事你也插不了手,不過到底是要告訴你,讓你知道一下。”

許鳳佳不禁衝她曖昧一笑,又點了點七娘子的鼻頭,輕聲道,“你也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會記打,好!”

七娘子狠狠送了他一雙白眼球,才添添減減地將四少夫人所說的往事,告訴了許鳳佳知道。

“我已經應了四嫂,等明年開春,爲她在母親耳邊說幾句好話,讓她去四哥那裡。”七娘子徐徐地交待,“這件事畢竟關係到四房的**,你心裡有數,以後辦事,也知道避諱。”

許鳳佳已經是酒意全消,他枕着手躺在七娘子身邊,暗淡的燭影中依稀可見眼神閃爍,半天才淡淡的應了一聲。“我知道了。”

七娘子也嘆了口氣,喃喃地道,“從來都知道五嫂是個人物,只是沒有想到……”

七娘子雖然精於算計,但卻從來不會把一條無關的人命放在天秤之上,做一個可以交易的籌碼。

僅僅從心狠手辣來說,五少夫人勝她良多。

她強打精神,又把查賬的事,告訴了許鳳佳。

“我一向就有懷疑,五嫂在賬上有些不清不楚,就是昨天早上,祖母問我的時候,也顯得過於殷勤,反倒透了心虛。果然……”

這件事畢竟比較複雜,有很多關節不得不詳細解釋,等到七娘子說完的時候,紅燭都要燒盡了。許鳳佳先披衣下牀,換了新燭,才抱着膝蓋,坐到七娘子身邊,若有所思地撥弄起了她的長髮。

“也就是你這樣心細的人,才能抓得到線索了。”

他的語氣,倒居然是淡淡的。

七娘子一下就覺得有點不對勁。

從來她展現自己聰明才智的時候,許鳳佳的態度都是很正面的,語氣神態,滿溢的都是藏不住的讚賞。

可這一次,許鳳佳卻很明顯有所保留……

她慢慢地支起身子,和許鳳佳並肩坐在牀頭,一道望向了昏暗的牀帳。

“怎麼?是有什麼不對?”七娘子又解釋,“這件事我也沒有打算現在鬧出來,只是想要讓你知道,我們還有這麼一個籌碼可以用。”

許鳳佳沉默了一下,才搖了搖頭。“是我多心了。”

他換了語氣。“錯非你這樣心細如髮,的確是很難抓到五嫂的把柄——若她是個男人,說不定建功立業,成就不會在五哥之下。”

提到五少爺,許鳳佳的語氣裡就多了一點淡淡的不屑。

的確,他的幾個兄長,大少爺專心打理生意,把許家的產業經營得紅紅火火,四少爺在邊關也是一號人物,唯有五少爺,說來也是而立之年,卻始終在京城打轉,掛了侍衛虛銜,其實一事無成。

七娘子這才安下心來,待要翻身躺下,心裡卻始終未能意平,她蹙起眉頭,又追問了一句。“多心不多心不要緊,你只管說說你的想頭,我不會生氣。”

或許是因爲她認真的態度,許鳳佳沉默了片刻,終於還是開口道。

“我只是覺得,以五嫂手段之縝密,恐怕……她未必會露出這麼多馬腳給你知道。有一些疏忽,按她的風格,倒顯得有些做作了。”

這句話一下就說到了七娘子心底,她彈起身子,迫不及待地贊同,“我也是這樣覺得!不說別的,只說張賬房家的……”

她沒有說完,就又搖了搖頭,“可我們不能因噎廢食,畢竟做過的事,總是會流露痕跡,不管是多是少,或許有些疏忽,也純粹出於巧合,自己嚇自己,就沒有——”

話說到一半,七娘子又住了口。

她的思緒本來已經連成了一條線,可現在似乎又錯亂了開來,無數的碎片在眼前飛舞,各種線索在腦中旋轉,原本已經確定下來的邏輯線,忽然間變得太脆弱。

是啊,以五少夫人的縝密,有很多錯誤,不像是她的風格!

老媽媽已經向她證實,出問題的這一部分賬本,的確是張賬房家的負責登冊,整件事似乎很清楚,是五少夫人、林山家的、彭虎家的、張賬房家的四人,分別從庫房、採買和賬房入手,裡應外合,虧空公款。

可如果是這樣,這三個下人和五少夫人之間,肯定有一條隱秘的聯繫線,五少夫人用得着明目張膽地支開自己,又在自己隨時可能進屋的時候,和張賬房家的說話?

那可是在樂山居的小花廳,不是五少夫人的慎思堂!

而小羅紋和張賬房家的之間的關係,任誰都能打聽得出來——這也不是什麼隱秘的事兒。如果五少夫人不是有心讓自己上鉤的話,她明知道自己已經目擊了她和張賬房家的密斟一幕,又何必故意把小羅紋調走,反而吸引自己的視線,讓自己注意到小羅紋和張賬房家的之間的親戚關係,從而產生疑竇?這可以說得上是越描越黑了。

再說,還有四少夫人說的數目,五萬兩……可不是採買上、庫房裡做一點手腳,能虧空得出的數字!

可賬本里的手腳,卻似乎並不是她故意留下來的破綻,再說,這都是幾年前的賬了,她難道從幾年前開始,就在準備着今天?

七娘子忽然整個人僵住。

四少夫人的話,又在她耳邊響了起來,彷彿春日裡的一聲響雷,炸得七娘子甚至有一些顫抖。

“張氏做事,從來都是深思熟慮,反覆伏筆。坊間話本所說的草蛇灰線,伏脈千里,我看形容她的手段就很合適。”

誰說那幾本賬,一定是幾年前的那幾本賬?

人是活的,賬是死的,死物,就可以作假!

七娘子隨便一想,就可以想出無數個以假亂真的花招,尤其是這樣細小的數據出入,很可能已經沒有對證,就算她之後發覺中計,恐怕也很難證明這本賬不是原始記錄。

這樣的破綻,就是爲了七娘子這樣的細心人準備的。

從她入門那一刻起,很可能整個陰謀,就已經準備好了!

先是故意露出態度上的反覆,時而傲慢時而恭順,又演得太過火,讓七娘子對五少夫人的用意產生懷疑。

接着暴露張賬房家的,小羅紋,一路順下來,讓七娘子猜測,五少夫人在賬務上的確有問題,有破綻,所以才着急上火地希望緩一緩自己接班的腳步,給她留下時間遮掩。

再方方面面地給她軟釘子碰,讓她對五少夫人興起惡感……在查賬的時候,自然會分外用心,玩弄手段,試圖發覺出五少夫人一力‘遮掩’的問題。

最後奉上這一本假賬,將整個佈局敲磚釘腳,差一點,是連七娘子本人都蒙過去了!

七娘子一下回過神啦,只覺得手心冰冷溼粘,她微微一動,才發覺自己已經出了一脊背的冷汗。

五少夫人的確是她生平僅見的高手,這一招綿綿密密,潤物無聲,自己是一無所覺,要不是被許鳳佳一語點醒,恐怕現在的她,已經是一步錯,步步錯了!

“五嫂的確是玩弄人心的好手。”她不禁低聲呢喃。“這一招就是捉準我心細如髮……蒙的,居然也真就是我的心細。”

如果七娘子不是這樣心細,發現不了賬本中的破綻,她這一招就不再有用武之地……

不,不對!

她一下又繃緊了脊背。

許鳳佳在她身邊動了動身子,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怎麼,你想通了什麼?”

七娘子沉思的時間並不太久,是以許鳳佳也沒有感覺到太大的不對,只是他的話裡,依然帶了絲絲縷縷的不解。

七娘子深吸了一口氣。

這麼久以來,她還是第一次感到,在平國公府這個人事關係複雜、利益關係千絲萬縷的蜘蛛裡,自己清晰地把握到了整個局勢的關鍵點。

“這整件事,都是一個局!”她肯定地開口,將自己的思緒向許鳳佳解釋了一遍。“如果我錯信賬本里的線索,追查下去,頭兩個要得罪的就是彭虎家的、林山家的。”

上任伊始就得罪了庫房管事、採買管事,當然不是什麼明智的事,更別說這兩個管事,還對許夫人忠心耿耿,忽然遭到冤枉,又怎麼會舒服?就算不說和七娘子作對,但從此對七娘子離心,是肯定的事。

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只是爲了追查這一本賬冊中的不對,爲的,還不是給五少夫人難堪?偏偏鬧得風風雨雨,卻又沒可能查得出什麼,平國公知道了,心裡對七娘子的印象分,自然大跌。

更不要說全府上下的管事媽媽,又有誰是個簡單人物?一上任就擺了個大烏龍,以後這個主母,七娘子要怎麼當下去,才能服衆?

到那時候,毋庸置疑,五少夫人的機會,就又來了。她管過家,管得好,有管家的能力;她心胸寬大,主動把管家權讓給了世子婦,有管家的胸襟……再從中推波助瀾,恐怕這主母的位置,就又要換人坐了。

這,才真叫做草蛇灰線,伏脈千里。就是七娘子都沒有想到,這樣精巧的陰謀,居然也能被五少夫人編織成功!

許鳳佳都不禁被七娘子的分析,說得沉默了下去。

半晌,他才低沉地道,“算計雖然是算計到了極處,但此事既然已經被你看穿,想來你也是不會中計了——”

“不!”七娘子搖了搖頭,她咬住了下脣,又盤算了起來。

許久之後,她才幽幽地道,“如果是我,事情安排到這個地步,也不會只有一種手段,來引發最後的結果。就算當事人沒有中計,賬本里的疏漏畢竟存在,我要是她,必定會安排一招伏筆,把這疏漏嚷出來讓衆人知道。這個手段雖然粗糙,雖然會讓她暫時陷於被動,但卻一樣能讓我進退兩難。”

許鳳佳噴了噴鼻子,冰冷地接續了她的話。“不查,是你沒有膽量,家下人就會從心底瞧不起你。查……”

“查也自然什麼都查不出來,是我沒有能耐,管事媽媽們照樣會瞧不起我,更別說國公爺的不悅了。”七娘子語調冰冷。“五嫂煞費心思,是給我布了一個死局。事到如今,我查不查,都要中她的計了。”

因爲比較忙碌,現在雙開兩本書都要日更,還有一些家裡的瑣事,就不一一回復了。

寫到現在,兩百多章一直維持日更,當然也不是沒有痛苦的時候。最忙的時候存稿只有3章,每天還要安排時間日更,也是咬着牙一點點地把存稿寫回來的。每當這個時候,都是大家的留言和支持給了我動力,當然,我是個俗人,還有收益也是很大的動力哈哈。

雖然往後肯定還是會有很多困難,但是希望能夠堅持日更保質保量地把庶女這個故事說完,再開始說另外一個故事。也謝謝大家一直陪我走到這裡,希望我們能一起走過很多個故事~

今天不低潮,改文藝了乜哈哈,好啦不文藝啦,大家enjoy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