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走了兩日,一行人倒是不着急,權當遊山玩水。
“等到了杭州,先去天顏樓看看?”把玩着路上收的小玉如意,水弄亭突然想起了佑冥的四大樓在杭州也有分院。
右使荀佑冥,負責探聽天下消息,執掌“望聞問切”四大樓。
聽這名字好像是醫館,其實不盡然。
打探消息也分這四種:
望,觀望,明裡暗中的洞悉一切。酒樓和錢莊是最好的掩飾,所以望樓在揚州山雨欲來的風滿樓安插了汪二;在邊陲要鎮那鐵樹銀花的金滿樓換了掌櫃的。
聞,聽聞,江湖上一切風言風語都能聽到的地方,就是青樓,所以在水弄亭的幫助下成爲杭州名妓的柳夢瑄執掌閉月羞花的天顏樓。
問,詢問,看不到聽不到的秘密,那就去問,不管旁敲側擊還是理筋疏脈,反正千方百計地也要問出來,所以佑冥執掌最能問盡一切卻不遭人懷疑的金陵百草千方懸壺樓。
切,切入敵人內部,掘地三尺也要得到情報。此樓無樓卻有樓,太湖的白樓是也,由擅長易容的溫香坐鎮。
可謂佈置巧妙功能齊全。
“那柳夢瑄的妹妹可是你派去長安的?”聽到水弄亭提到柳夢瑄,佐幽突然想起長安的那驚豔一遇。
“是,我拿了地圖,卻有所懷疑,軒兒又不好對付,所以派了她去暗中盯着,不會影響到你。”
“嗯。”微微頷首,佐幽換了個姿勢,舒展下筋骨,都在這馬車裡窩了兩日了。
“弄亭,我有些事想和你說。”佑冥啜了口濃濃的熱茶,趁溫香出去透氣順便看看阮玉傷勢的時候,對水弄亭嚴肅道。
“如果我這次真的撩撥了鄧瀟寒帶我回去,你千萬看好溫香,別讓她跟來。這次不比上次,她一個女孩子家又不會什麼武功,我怕……”
“嗯,你考慮的也是,可是你身子弱,總得有個照顧你的啊,比如這斟茶。”
佑冥一向茶不離口。
“還是不要了,突然換了隨從易惹他懷疑。而香兒去我又不放心。”水弄亭聽他這話,有些不贊同,卻又沒有辦法。
“小冥……”
“閣主,已經到杭州地界。”溫香興奮的聲音突然打斷了水弄亭呼之欲出的話。
“罷了。既然小幽都不管你,你說什麼是什麼罷。”說着,水弄亭還看了看旁邊若無其事的佐幽。
“坐了兩天車,我們下去騎騎馬吧?”水弄亭就是愛玩。
“好。”而左幽佑冥也樂意陪着他。
於是,三個人從馬車中出來,跨上一路空載的三匹駿馬。
別看佑冥身子弱,穿越之前也學過些防身術,身體還算靈活,騎馬更是厲害。
“駕!”三人一齊發力,夾緊馬肚子,駿馬也通靈性,飛一般地奔出去,轉眼就超過了馬隊的頭馬,消失在杭州那煙花的薄霧中。
風滿樓之所以只換了店小二而老闆不變,全是因爲揚州乃是江南要地,來往的武林人士衆多,門派也多,所以若突然換了掌櫃,又恰好經營得人聲鼎沸,實在招眼,若深究起來恐怕還能查到是聽水閣派去的。而若只換個神奇的店小二,人們也多半隻會認爲是風滿樓運氣好請的人聰明,不會深究。
而金滿樓地處邊陲雖來往人也不少,常駐的人卻少,店家換主人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可以大大方方地易主。
不過這易主之時,倒也差點惹了麻煩。
雖然是已經談好的生意,但是表面上的功夫還要做,畢竟落人口實的事,還是少做爲妙。所以金滿樓前任老闆按聽水閣要求在門外張貼了賣房子的告示。
結果反而惹了是非。盤踞西域的黃沙寨,也是中原武林成爲魔教的西域第一大派,偏偏也看上了金滿樓這塊地,硬要強買下來蓋分舵。
而因爲這邊已經和金滿樓前掌櫃談好價錢,所以聽水閣的汪十七也毫不退讓。於是兩派人馬從相互擡價到了吵架,最後升級爲武力對抗,終於讓汪十七得到了金滿樓,而因此也夜夜不得好眠。
這魔教的小頭目竟然夜夜騷擾而樂此不疲。終於有一天汪十七按耐不住心中的火氣,加之好幾夜不能成寐,修書給佑冥,求得一個陣,困住了那冒失的小頭目,才得以安生。
後來兩人打着打着竟然擦出火花。雖然現在兩派人馬相見仍怒目而視甚至有小衝突,卻在大事上,比如共同抵抗外敵、互相幫助除內奸上,還是很有默契。
而天顏樓則更加有趣聞。
水弄亭離開京城四處遊蕩的第二年,來到杭州,遇到那時還叫怡紅院的琴童柳夢瑄,那孩子犯了錯後無畏的眼神,吸引了水弄亭。
老鴇在水弄亭這大方的恩客面前下不來臺,擡手就要打夢瑄,被水弄亭阻止。
“小妹妹,你爲什麼彈錯了卻不認錯呢?”水弄亭俯下身,看着這個只有十一二歲的青樓小姑娘。
“我沒有彈錯,是譜子錯了!”這高傲的神態,唯我獨尊的樣子,讓水弄亭刮目相看。
“哦?可是哥哥也學過這曲子,譜子並沒有錯啊。”水弄亭笑笑。這小小瘦瘦的孩子竟然敢質疑這百年古曲。
“是錯的,這裡如果按譜子上寫的,宮調變爲羽調的話,就不能體現將軍歸朝時的悽美,反而這跳音會讓人感到歡快輕鬆。”
這孩子的感覺還真準,水弄亭也是在真正上了戰場之後,才發覺這譜子其實並不貼近戎馬生活,而這在青樓里長大的小女孩竟然能說得頭頭是道,真是了不得。
“你叫什麼?”水弄亭拍拍柳夢瑄的頭,“以後,我讓你當花魁,有改譜子的底氣,好不好?”
“好!”
經過了水弄亭的□□,柳夢瑄和妹妹劉夢琪開始學習琴棋書畫和一點點兵法,在她們十五歲的時候,柳夢瑄在杭州舉辦的花魁大賽中用驚豔的琴音和柳夢琪曼妙的舞姿協助,一舉得魁,成爲耀日王朝歷史上年齡最小的花魁。
一年後,柳夢瑄坐上了青樓老鴇的位子,長袖善舞的她雖然高傲卻仍有源源不斷的客戶慕名而來。怡紅院也在聽水閣成立後改名天顏樓。
而此時驚豔無比,閉月羞花的柳夢瑄柳老闆面前,坐着一位玩世不恭,眼角帶笑,倒滿酒放在嘴邊卻不喝,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的浮誇子弟。
“弄亭,有心事?”柳夢瑄垂下眼睛,在這人面前,她總是高傲不起來。因爲這個人太孤獨了,孤獨到她不忍在他面前擺架子。
“沒事。”水弄亭被她一問,從回憶中掙脫出來,然後又露出招牌的無賴笑容。
“各大門派到的怎麼樣了?”水弄亭斜靠在窗邊看窗外突兀的柳條,伸手把玩着剛剛放在窗臺上的夜光杯。
“少林方丈和武當掌門前日到的,昔流年的鄧教主昨日也到了,天山派掌門人閉關修煉,所以派大弟子曾沐清率衆來的,這次連湘地的七洞十三寨的寨主竟然也都到齊了,玉山派也遣了人來捉拿那叛離師門的沙於通。夢瑄只是奇怪,這沙於通在隱日山莊藏匿了一年半,並沒有路出馬腳,怎麼突然就被玉山派找到了?”
夢瑄斟好酒,擡頭正好看見水弄亭望着窗外卻仍舊笑的得意,看來這消息,是他命人放出去的吧。
真是個削弱隱日山莊的好辦法。
“那個鄧瀟寒都帶了些什麼人來?”水弄亭又問。
“只是一些弟子。”沒有鄧雪溫?水弄亭仰頭一想,也對,如今這鄧雪溫也不是簡單角色,有他鎮守莊子,恐怕仍舊固若金湯。
“隱日山莊的人還沒有到。”
“快了,昨日他已飛鴿給佐幽,鴿子還讓我們給你們右使熬了湯。”
“如今,弄亭何時動身前往龍山島?”千島湖有幾千個小島,其中八大島可以住人,龍山島又是最大最有靈氣的,龍山派再此開山立派。這次就是他與昔流年商議,在此舉行武林大會的。
“明日一早吧,還要等等隱日山莊。”
“爲何?”
“因爲要讓鄧瀟寒生氣,哈哈。”
於是水弄亭下令聽水閣一干弟子在杭州城外安營,他們三個則悄無聲息地留宿天顏樓。
第二日,如同袁應軒傳書中說的那樣,一早袁應軒就一身鵝黃出現在杭州城外聽水閣的營地。
“侯爺。”阮玉在主帳外行禮。
“佐幽呢?”袁應軒上來不問閣主,偏找佐幽,引來一旁的溫香嬌笑。
“小姑娘,你笑什麼?”袁應軒轉頭一看,竟是張與阮玉一模一樣的臉,同樣一張臉,在阮玉那就是英氣十足,在溫香這裡就是嬌憨可愛,真是絕了。
“閣主與左使定下賭約,閣主猜侯爺您來了第一個先提到左使。”
“哦?”真是有趣。“那閣主與佐幽都在裡面麼?”
“在的,侯爺隨我來。”溫香一蹦一跳地進了大帳,給袁應軒撩起簾子。
“侯爺請。”
“謝謝。”僅這一句,就贏得了溫香不少好感,真是有禮貌啊,比那目中無人的鄧瀟寒好了不知多少倍。
提着槍一進大帳,袁應軒就聞到了佐幽身上的氣味,莫名的很懷念。
還沒等袁應軒適應帳中暗暗的光線,一道銀光就向他飛來。
袁應軒立槍一隔,使那銀白色的兵器偏了方向,“不錯不錯。”
這聲音,難道是?
“水弄亭?”袁應軒立刻怪叫,“你?”
“我什麼?”佑冥點起了燈,水弄亭又逢時地探頭到袁應軒眼前,無賴地問。
“真的是你?”袁應軒突然想起那日在滿是血流成河的雷家,看見的那熟悉而一時想不起是誰的背影。
“你真的是聽水閣主?”他原本以爲只是巧合,不過現在想想天下間姓水的本就不多,更何況重名。
“是啊。不像麼?”水弄亭收起他的銀白色槍纓的殺人槍。坐回到主座上。
“像,像,天下間光是能在太湖中央拔地而起個閣子的,除了你,就沒有什麼人了。”這人說好聽是個玩世不恭,說話不找邊際的無賴,說難聽就是瘋子,想起什麼就是什麼,卻又偏偏能力大得,只要想到的就能做到。
“呵呵。”水弄亭高聲嬌笑,彷彿袁應軒說了他最愛聽的情話般。“軒兒,你真可愛。”
軒兒……這什麼稱呼……袁應軒從八歲起就沒人敢這麼叫他了……
“佐幽,你輸我一件事哦,記得還。”水弄亭想起剛纔那賭約,笑的得意。
“好。”佐幽沒辦法,只得淡淡應承。
“既然軒兒來了,我們就一同上路吧?”水弄亭提議。
由於他是無賴,在場的人都知道,所以沒人反對。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向淳安縣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