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聚

這樣又過了三天,曉萱來彙報情況,說是墳已修好,並與附近一戶農家說好,每年十兩銀子,請他們代爲看守,逢節祭奠、上香燒紙之類,若胭非常滿意,略放下這樁心事。

雲歸雁不像除夕之前那麼成天不知蹤跡,幾乎天天往瑾之跑,拉着若胭海闊天空的瞎聊,兩人一同去了一次三房那邊,不是兩人主動,而是李氏邀請,說是雲歸暮夫妻回來又是一喜,大家趁着春節再聚一次、熱鬧一次,人人欣然,連雲歸宇夫婦也帶着孩子們都來了,可見雲歸暮的人緣還是相當不錯的。

這次三房設宴,雲歸雁拉着若胭一道,連雲懿霆也甩開了,兩人帶了幾個丫頭直奔過去,這卻怨不得若胭丟下雲懿霆,也是因爲雲懿霆臨時有事走不開的緣故,自打初六那日從齊王府回來,這幾天連着出門好幾次,並不是去的齊王府,但若胭明白,事情必與齊王有關,雖是提心吊膽,也只咬着牙笑看他出出進進。

因爲人多,女眷開了兩席,大夫人、二夫人和三太太帶着靖哥兒、婉姐兒和永哥兒一桌,單在暖閣裡,其餘的姑嫂幾個一桌,又用茜紗屏給隔了一層,有云歸宇和雲歸暮兩個聯袂,再加上雲歸雁的爽快、雲歸雪的嬉鬧和何氏的起鬨,席間熱鬧的很,唯王氏面色有些恍惚之色,因她素來內向寡言,大家也沒有在意。

若胭雖是吃着素食旁觀,心情也不錯,只惦記着雲懿霆,忐忑不安,直到中途曉萱悄步進來,低語告知“主子已歸,正在外廳入席,特令奴婢來請三奶奶安心”,這纔將心放下。

這一頓席,姑娘們都沒吃什麼,盡是說笑了,待到席散,雲歸暮邀請衆人去她屋裡坐坐。

她在出嫁前也有自己的小院,與雲歸瑤的小院相距甚近,因姐妹倆親近,她索性讓這位四妹妹搬到自己的院子一起住,後來雲歸暮出嫁離京,雲歸瑤也一直住着三姐姐的院子沒有回去,倒把自己的院子閒置了,每次雲歸暮回府探親,不過數日,都是與雲歸瑤擠在一處,卻將夫婿謝裴然支去前院暫居。

這一次又不一樣,是準備長居,故此雲歸瑤堅持要搬回自己院子,仍騰了地方給姐姐、姐夫,雲歸暮笑道,“也罷,一日兩日的擠着倒熱鬧,既是拖家帶口的長住了,還是單住個院子好,四妹妹也別來回挪,左右你原來的院子也一直空着,我與你姐夫過去就是,也省了兩邊折騰。”大家都妥當,於是這兩天雲歸暮也忙着收拾、佈置,今兒纔算差不多,故請姐妹們過去一觀。

大家都歡顏前往,婉姐兒在裡面聽到也跑出來要同去,雲歸暮大笑着拉住在前面帶路,若胭依舊與雲歸雁並肩而行。

初一那天因去的文心院,碰巧趕上一起“妻妾之爭”,被雲歸雪無辜牽連進去,提前離開了,雲歸瑤本有意邀請去她那邊,最後也作罷,不管怎樣,都是一家子的人,自己嫁過來已經數月,卻連幾個小姑子的住處還沒進過,總有些情感欠缺,因此大家在雲歸暮新收拾的院子轉了一圈,又提議去雲歸瑤那,若胭亦欣然同行,雲歸瑤的院子婉約精緻,這與她本人性情頗爲相似,只是雲歸暮纔信佈置的房間倒叫若胭有些錯愕,再想不到她那樣女漢子一樣的性格,屋子裡所用、所飾之物件,不論大小、用途,無一不盡顯女子之嫵媚、柔情,只得暗歎,女漢子也有少女心啊。

姐妹幾個遠嫁的遠嫁,說來誰能這樣相聚一堂的時候還着實不多,難得今天這樣齊,大家都很高興,說說笑笑的沒停,若胭與雲歸雁同起同坐,忽見王氏面色微垂,似有心事,就悄聲問雲歸雁,可知原故。

雲歸雁先是茫然不解,想了想,又道,“我倒是想起來,初二那天聽曉蔓提過一句,因當時有事,別顧上細問,過後竟給忘了,你記得初一那天的朱姨娘的白貓驚了大嫂,二嫂氣惱之下讓慶春拎出去處理,慶春將白貓弄死之事了?那天曉蔓去大廚房取湯,聽到有幾個丫頭在嚼舌頭,說是二哥事後怒斥了二嫂,二嫂哭到三嬸面前,連三嬸也沒幫她,說‘初一殺生,因禍入門,於主不利,自該領罰’,倒沒說罰什麼,後來有一天我路遇二嫂,見她還好,就把這事給忘了,今天看上去確實精神欠佳,莫不是仍與那事兒有關?”

若胭早有預感白貓之事不會一帶而過,果然王氏受了責備,也不知朱姨娘又如何?正想着,又聽雲歸雁道,“待我找個機會問問二嫂。”

若胭道,“也好,今天卻不必,這裡這麼多人,二嫂必不肯說,若叫人聽去,她面上也不光彩。”

雲歸雁點頭稱是,又見雲歸宇過來拉兩人,說是“快去,還說什麼呢,你三姐姐給好東西了,都是你三姐夫爲政當地帶回來的土產玩意,再不去搶,就被那幾個貪的都搶沒了,那時候,哭也哭不來。”

兩人跟上去一看,果然見何氏和雲歸雪手裡各拿着個荷包,配色大膽鮮明,與京州女子慣用的配色顯然不同。

婉姐兒雙手各舉一個類似於波浪鼓似的玩具,看着又與普通的波浪鼓不同,更精緻花哨,說是“我幫靖哥兒也拿一個”,就連平時嬌怯婉約的雲歸瑤也笑吟吟的在一個包袱裡挑揀着什麼,果然親姐姐面前,又不同些。

雲歸宇笑着上前,指着包袱笑,“我就說了,你不管帶多少東西,也喂不飽這幾隻惡狼,這才一晃眼的工夫,就見了底了。”說畢,伸手從裡面摸了兩塊帕子,塞到若胭和雲歸雁手裡,接着又掏了個怪異的手鍊出來遞給王氏,笑道,“二弟妹忒拘謹了,你瞧大弟妹都拿了,你還顧什麼,就是誰說過不是,總有大弟妹在前頭頂着呢。”

大家都笑起來,何氏看一眼王氏,笑道,“哎喲我的大姑奶奶,我知錯了,將這荷包送二弟妹如何?”作勢就要將手裡的荷包往王氏懷裡塞,王氏目中閃過一道複雜的光芒,連訕笑的後退。

雲歸宇就分開兩人,笑道,“罷了,你自己拿着就是,二弟妹已有了手鍊,可沒的說我回到孃家來,幫着二弟妹搶大弟妹的東西。”

大家又笑,直走走停停、站站坐坐、吃吃喝喝,到了掌燈時分纔算散場,期間雲懿霆讓曉萱過來問過兩次可累,不如回去,都被雲歸暮拉住不放,“三弟妹,你且在這玩,偏叫老三想念,磨磨他的心氣,竟是一刻也離不得你了?”

雲歸宇也說,“無妨,你大姐夫在陪着他呢,你在我身邊,也擔心不成?一會我親自送你回去,也瞧瞧老三急成怎生模樣。”衆人一通大笑。

到底若胭也掛念雲懿霆,並未等到衆人散盡就回了,也沒真讓雲歸宇送,帶着幾個丫頭一路往回,出了月洞門進到侯府,就是諾大的一片林子,丫頭們提了燈籠前後照應,加上未消的白雪,很是亮堂,卻見前面遠遠的一人,大步流星奔來,正是雲懿霆。

若胭喜上眉梢,嘴裡卻嗔道,“好好的在林子裡喝西北風麼?既是別了大姐夫他們,就該趕緊回去暖着。”

雲懿霆哭笑不得,“天黑路滑,我不放心你,在這裡等你,你還不領情,可見今天是高興了,連家也不顧回了。”

若胭就趁着夜色主動去勾他的手指,輕笑不語,雲懿霆反手就將她握住,溫情脈脈。

到了次日,雲歸雁過來玩,若胭問她王氏的事如何,雲歸雁苦着臉搖頭,“我是問了,可二嫂一口咬定了什麼事也沒有,我也只好罷休了。”

若胭也糊塗了,不知是真的沒事呢,還是王氏怕事,怕三太太知道她往外說,要怪她四處宣揚,不過人家不肯說,自己也只好作罷,又問朱姨娘如何,雲歸雁仍是搖頭,“二嫂說很好,我倒是見了服侍朱姨娘的一個丫頭,看那丫頭笑嘻嘻的,當是無事。”

算了,看來真的風平浪靜了,又是自己無端瞎想罷,這就丟開來與雲歸雁玩耍,兩人沒拘沒束的戲耍了好一陣,才把雲歸雁送走,又去書房打發時間,挑了本書翻看,曉萱卻又進來說道,“三奶奶,請您迴避一下,容奴才們將書架安置好。”

若胭愕然,“什麼書架?這樣擺着不是很好嗎?”

曉萱笑道,“年前,主子令奴婢又做了書架,已經做好,今日送來,奴才們現在院子外面侯着,只等三奶奶示下。”

若胭這才恍然明白是雲懿霆的主意,自然也知道雲懿霆是見自己又拿回來杜氏的幾箱書沒地擱才新做的,卻沒和自己說,其實這麼多書,若胭真沒打算一一看完,心想着放不下就算了,收在箱子裡也未嘗不可,這輩子做個他手心裡無憂無慮的米蟲就很心滿意足了,何必非要做個書蟲呢?心裡卻是甜甜蜜蜜的,叮囑曉萱一應處理即是,笑眯眯的回去內室坐等,又喚了初夏進來,讓她取了些散碎銀子,一會好打賞幾個幹活的奴才。

果然纔回房,就聽到院子裡有動靜,卻只有男子沉重的腳步聲和曉萱的聲音,別無嘈亂,然後是沉重木器挪動的聲音,過了好一陣,纔是初夏出去代替自己致謝和打賞的聲音,接着腳步聲遠去,一切妥當,整個過程雖然聲音多、雜,卻無男聲,至少聽着頗覺安心,若胭不得不佩服曉萱,不,應該是雲懿霆。

隨後,曉萱和初夏就進來回話,說是新書架已經放好,請若胭過去看看,若是不合適,再挪動就是,又說奴才們仍在院子外面侯着消息,只等示下,若胭暗贊兩人心思細膩,毫不遲疑就去了書房,一時錯神,若非其中兩排書架空蕩蕩無書,與其他不同,自己幾乎沒瞧出哪個纔是新搬來的書架,只因這新的與自己的嫁妝書架一模一樣,尺寸、花樣、顏色無不相同,一時間扶着書架,心潮起伏,又驚又喜,滿滿的都是歡喜,兩個丫頭善觀神色,看出三奶奶滿意,就悄然退出,將院子外等候的奴才們都遣了。

若胭滿心激動的將書擺上,這時雲懿霆回來,倚在桌前笑問她“喜歡否?”若胭差點沒尖叫着撲了過去,抱着他使勁點頭,雲懿霆就揉着她笑。

兩人親暱一陣,一起收拾書,有說有笑的極是愉悅,卻又見曉蓮來稟,說是閔家二小姐來訪,若胭知道是閔嘉芙,忙吩咐曉蓮請進來,因守孝之故,若胭沒有去閔家串門,亦沒有下帖子請她過來,閔嘉芙也沒再來過,一晃已是數月未見,能不激動?就別了雲懿霆出去迎接。

雲懿霆道,“你陪着就是,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