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二

若胭疾步衝過去,撥開花叢,赫然發現慧姐兒躺在一塊平坦的石頭上,眼睛閉着,一動不動,嚇得幾乎尖叫起來,梅映霜卻沒有若胭的定力,大聲喊了出來,“慧姐兒!”,不遠處雪菊聽到聲音飛快的跑來,其他哦丫頭婆子也從各處趕過來。

若胭小心的走過去,顫抖着將手指湊到慧姐兒的鼻孔前,然後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這妮子,敢情是睡着了?輕輕的抱起來。

慧姐兒睡在石板上,身體清涼,突然得了若胭溫暖的懷抱,便倍感舒服,將頭使勁的往若胭懷裡拱,還嗲聲嗲氣的喚了聲“母親——”

若胭冷不防聽到這一句,嚇得險些鬆手,到底胳膊抖了抖,好在雪菊正好趕到,忙忙的接過去,激動的當即就哭了出來,連連向若胭道謝,慧姐兒換了地方,不安的扭了扭,後面的婆子麻利的將披風裹住慧姐兒,一行人匆匆離去。

若胭也長吁一口氣,還好慧姐兒只是睡着了,也對,這個時辰正是該孩子午睡了,萬幸無恙,若是真有個三長兩短,自己是最先發現的,只怕也脫不了干係,就算不一定就惹出一身羶來,一時半會總平息不了閒言碎語,倒要感謝梅映霜情急之下喊出一嗓子,也叫人知道自己是發現後再走近的,當下又感謝這個小妹妹,親熱的挽着她,兩人往涼亭裡去。

“聞香亭”,三個鎏金大字在陽光下閃耀光澤。

剛上亭階,就聽身後傳來呼喊,“若胭——”緊接着一道杏黃色的人影一閃,就見雲歸雁俏生生的站在面前,笑得歡快。

“歸雁!”若胭大喜,兩人相視一笑,然後激動的拉手跳起來,“我等了你半天,可算將你等到,你若再不出現,我就該返回了。”

雲歸雁拉了若胭的手,滿心歡悅笑道,“還好我來啦,要不然還見不到你,上次你匆匆下山,我這幾日可是天天想着你呢。”

若胭也笑,“上次事出緊急不辭而別,我至今深感歉意,猜想着今天能見到你,果然沒有失望。”

若胭又介紹了梅映霜,雲歸雁就狠狠的誇讚她長得可愛,長大一準是個美人,惹的梅映霜粉面紅的滴血,若胭則哈哈笑起來,三人就在涼亭坐下閒聊,雲歸雁看了看一旁的梅映霜,動了動嘴脣,顯然有話卻沒說,只道,“聽說你這段時間家裡有事,要不然我前幾天帖子都寫好了,準備邀請你來我家玩呢。”

若胭就猜出她剛纔肯定是想說雲三爺代爲轉達問候的話,礙着梅映霜在場,怕人誤會,心想歸雁雖看起來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其實心細得很,就順勢點頭,“確實有事,要不我也早約了你。”

兩人才聊不到幾句,就聽到嘰嘰喳喳的笑語聲由遠而近,剛要回頭,就聽有人喊,“六妹妹,你竟在這裡。”

竟是雲歸瑤、閔嘉芙等人來了,一時間,小巧的涼亭裡奼紫嫣紅、紅裳綠裙,竟比那些花兒不輸豔麗。

閔嘉芙拉着若胭低聲笑道,“想不到你真的認識雲六小姐,連今天穿的衣服顏色都相似,真是巧了,倒是我小瞧你了,你別介意,我只是認爲你身居閨中,和梅太太一樣很少參加宴會罷了,我們幾個性子相近,想必都能成爲好姐妹,你回頭可引薦一下。”

若胭就指着雲歸雁笑,“確是一面之緣,不曾說謊,她現下就在眼前,大家都聊的歡,何用我引薦,我也瞧着你們倆性子近,必是能親近的。”

閔嘉芙就歡喜的笑了,果真自去找雲歸雁攀談。

若胭也由她去,倒是其他人見她果然和雲六小姐認識,遠遠的就見兩人在亭中相談甚歡,想來交情匪淺,也就圍坐過來套話,若胭深感無趣,就拉梅映霜說是陪着去更衣。

雲歸瑤則拉着梅映霜的手不放,把她拉到自己身邊,笑道,“你且快去快回,我和四小姐說會話呢。”

若胭無奈,只好叮囑梅映霜跟着雲歸雁,自己便出了亭。

隱約記得剛纔過低牆時曾見着不遠處就有更衣室,再回到牆下卻遍尋不着,復走遠些細看,才發現這低牆綿延甚長,每過十餘丈便有一道小門,如此自己也不知道剛纔進的是哪一道門了,只好沿着低牆一路往前走,彎彎曲曲的也不知拐到了何處,總算是見到更衣室,解手出來,卻又不辨方位,繞來繞去,陡然發現不遠處一堵牆頭藤蘿蔓蔓,不知名的小花如繁星般點綴綠葉之間,迎風搖曳,木門輕掩,隱約可見花木扶疏,榮華紛縟,猜想其中另有美景,一時興起,輕快的跑過去,小心的推開門,悄悄的閃了進去。

果然花開燦爛,卻不如想象中別有洞天之奇觀,也就有些意興闌珊,思及自己在外做客,還是不要亂走爲好,又悄聲後退,剛到門邊,忽見門外人影閃過,嚇得步子一滯,心忖門外有人,我不如先留片刻,等人走開在出去,也免得被人看見從裡面出去,生出什麼疑心,那就百口莫辯了,又躡手躡腳的往裡走,一排小院並着三間,看上去倒是雅緻清靜,想來無人居住,又見門上無鎖,就緩緩開門,四下張望,確實屋裡無人,這才放下心,大膽的走進去,剛要猜想這是什麼所在,陡然後頸一涼,整顆心提到了嗓子口。

一柄雪亮的長劍抵在若胭脖子上,有男人的聲音在身後低聲喝道,“不許喊叫!不許回頭!”

若胭竭力讓自己冷靜,輕聲道,“我不喊叫不回頭,你可別嚇我。”

身後沒有回聲,倒是右側間傳來低低的聲音,“別嚇着她,把她帶進來吧。”

原來裡面有人,若胭暗恨自己魯莽,大戶人家隱私多,若是自己見到什麼不該見到的,說不準要被殺人滅口,那自己這條小命也難保了,上次輕生,得上天垂愛,給予再世爲人,自當小心惜命,怎肯輕易喪生,忙心思飛轉要如何應對,已被身後人推着往裡去。

側間一榻,榻上側臥一男子,錦衣華服,頭戴玉簪,彰顯其非同尋常的高貴身份,只是面色有些白,目光倒是溫和,看不出殺機,隱約有些面熟,一時心亂也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卻見那男子看到若胭,輕輕的“咦”了一聲,“竟是你——”

“你認得我麼?”

若胭納悶,心悄悄的往下放了放,既是熟人,應當不至於痛下殺手吧。

那男子笑道,“有過一面之緣,當時小姐從樓上下來,險些跌倒。”

若胭恍然笑起來,“原來是你啊,我想起來了,當時是你扶了我,若不是你,興許我現在還躺着牀上養傷呢,上次匆匆離去,還沒向你道謝呢。”

笑容綻放,眉梢清揚,一雙眸子閃亮如夜空中的北斗,晶瑩璀璨,稱着一身杏黃色的衣裙,整個人都籠罩着淡金色的光芒,彷彿那次初見,亦如此刻,輕盈如夢。

男子明顯看的有些出神,身後那人出言提醒,“主子,時間緊迫,恐怕他們要找到這裡來。”

男子點頭,神色有些凝重,正要說話,突然身體一顫,趕緊用手捂嘴,接着就看他指尖溢出暗紅色的血來,若胭大驚失色,一步衝上去,想要幫忙,猛地想起男女有別,尷尬的縮回手,站在他面前,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這才隱隱覺得脖子傳來清涼之感,用手一摸,手指上竟有淡淡血跡。

男子顯是也發現了她受傷,眉頭緊蹙,朝那執劍隨從輕叱,“如此遲鈍,傷着小姐,還不快取傷藥,向小姐賠罪。”

執劍隨從急惶賠罪,掏出一瓶藥,若胭不要,這種東西帶在身上多有不便,一會萬一掉出來被人發現更加不妙,就將衣領輕輕往上拉,盡力將傷口掩蓋。

那隨從也不理會若胭,只上前小心的服侍那男子擦去血,着急的道,“主人,我們沒有時間等了,若是被發現……”

男子目光在若胭臉色留戀而過,笑道,“不必等了,這也是天意。梅小姐,令尊是國子監司業梅家恩梅大人?”

若胭不知他何意,謹慎的點頭,“是。”

“趙二往日與令尊並無往來,不過,也聽說過令尊之名,也是個通達之人,六品之位有些委屈了。”

“趙二?”若胭喃喃,這是個什麼怪名?

那隨從低聲喝斥,“放肆!還不快拜見齊王殿下!”

齊王?

若胭猛然反應過來,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之人,如今是趙氏的天下,能這樣自稱“趙二”的,可不就是二皇子齊王了,自己目睹齊王受傷藏匿在此,只怕不妙,他剛纔又提起梅家恩,莫不是要拿整個梅家要挾自己不許外傳?這樣人命關天的大事,給自己十個膽子,自己也不敢說出去半個字啊,何須要挾?當下躬身行禮,“小女拜見齊王殿下,適才多有無禮,請殿下寬恕,小女因迷路誤入小院,不過是看花開正盛,並未見着任何人,現在告退,不必敢提及此處半個字。”

“慢着!”

趙二阻止,“你來到這裡,也是天意,趙二欲迎娶小姐爲側妃,請父皇擢令尊四品之位,求小姐相助,如何?”

若胭詫異的將他打量,笑着搖頭,“殿下無非是想讓小女爲今日之事保密,殿下放心,殿下肯留小女一命,小女敢不領情?絕不泄漏既是,這側妃還是不必了,小女高攀不起,家父之職,自有朝廷考覈。”

趙二怪異的看着她,沉默片刻,誠懇的道,“想必小姐也看出來了,趙二不慎遭人暗算中了毒,只是身份特殊,不能讓人知曉,而太子正帶人四處尋找,應該很快就會被找到,故而懇請小姐相助,逃過此劫。”

若胭恍然,竟是中毒麼?堂堂皇子竟然也會被人所害,足見朝政紛爭陰毒,齊王中毒躲避,太子帶人追尋,多麼顯而易見的儲君之爭,自己小命一條,並不想攪入其中,不過看現在的情形,已沒有退路了。

“小女若能爲殿下效勞,也是榮幸,至於側妃和封職之事,就不必再提起了。”

趙二再一次沉默,再啓齒居然有些臉紅,語言也似有些艱難,“非是趙二自恃身份強娶小姐,也實乃爲小姐聲譽着想,小姐請想,此時此地,趙二還有什麼方法在太子面前掩飾中毒之事?唯有……上天將小姐送到趙二面前,這是天意,今日趙二酒醉,一時糊塗,玷污小姐,自當承擔責任,迎娶小姐爲側妃,小姐放心,一應禮數俱全,絕不至於讓小姐被人看輕,就是小姐過門之後,趙二也必定……”

“不必說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就是個傻子也聽出來了,趙二這是要自己與他假作一場歡愛之戲,瞞人耳目,就是太子找來,看這香豔場景,總不至於現場驗毒,而趙二,作爲皇子,最多被人戲說一陣風流,事後再娶回去,反倒成了一段佳話,的確是好計。

“我不同意!殿下若只能想出這一個法子,小女倒不妨送你一個法子,你只管將小女殺了,再說是小女行刺傷了你。”

趙二的臉變得極是難看,他吃驚的看着若胭堅決冷厲的目光,覺得胸口越來越沉悶,是毒發作了麼?

執劍隨從外出探聽消息返回,焦急的道,“主子,太子帶着人已經到了聞香亭,很快就會找到這裡。”

“寧願死?”趙二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