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光束透過窗櫺上的薄紗,在寬大的書桌上映照出明亮的光斑……光線在一些散碎的小晶體之間跳躍着,帶出七彩的光輝……
康斯坦丁隨手拈起其中一顆晶瑩的晶體,將之塞進的右手中的一根細細的短小金屬桿頂端,然後,他捻住這支古怪的刀刃,讓金剛石在那貝裘裡寶石的表面上逐漸移動,小小的碎鑽帶出細微的吱吱聲,隨着他手指的細微動作,那微微放射着藍綠光澤的寶石上,便出現了一道細微的刻痕,少年的手指關節凸起,皮膚有些發白,看得出來耗費了相當的力氣,只是即便如此,他每一次的手指動作,也不過只能讓那上面的刻痕微微加深少許而已。
幾次的重複之後,一條短而扭曲的符號終於達到了一個恰當的深度,不過實際上也只有頭髮粗細……少年握着寶石的手指顫抖了一下,一道肉眼可見的細微波紋在空氣中成型,然後慢慢的漾進寶石表面。寶石的光澤流轉了一下,繼而消失無蹤,而此時這塊細小的寶石表面,已經遍佈着幾百道這樣的細微刻痕。
“這見鬼的差事真是累死人!”將手中的寶石和刻刀扔下,少年長出了一口氣,活動着蒼白的手指,低聲抱怨道。
“你應該感到慶幸,作爲一個靈魂的容器,貝裘裡寶石的硬度已經讓這個法陣被大幅度簡化了!因此需要的精神力相對來說算是少的!如果是一塊劣質的墨晶的話,以你的能力,根本就無法將之刻畫完成!”雖然此時公爵府寬大的書房之中空無一人,但是少年也並非自言自語,他的話音剛落,哈特迪爾無喜無悲的音調,便已經在少年耳邊迴響。
“廢話,我說的就是這見鬼的硬度!這貝裘裡寶石的分子結構到底是怎麼構造的?竟然比鑽石也軟不到哪裡?難怪你會讓我在凡爾納那裡拿了一袋子碎鑽!還有,你開始的時候給我看的法陣可不是這樣的!我記得那要比這個簡單的多!你不是說已經被簡化了麼?怎麼還會有這麼多曲裡拐彎的?”康斯坦丁不耐煩的摘下掛在左眼上的水晶鏡片,站起身走到窗邊。
長時間進行簡單的重複工作,對於人的視力真的是一種嚴重的傷害——雖然他很清楚矯正視力的辦法,不過十幾年眼鏡男的經歷讓他對於那種東西早就厭煩了。
“和你所學的咒語一樣,這些符號是爲了連通魔網之中相應的魔法能量的。而一個魔法陣的功能就是由這些集聚而來的能量的大小,種類和順序而定的。我不是鍊金術師,因此對於這些符號只能進行大略的修改,不過我又加上了一些新的結構,這樣我才能藉助它使用一些新能力……否則的話,只能看見景物和施展靈魂通道,在面對一些複雜的事件的時候,還是沒有多少應變的能力……畢竟,你不肯變成我,我也就無法使用力量。而在你與我的契約是小之前,我也沒有能力在找到一個新的身體。”
巫妖一如既往的有些絮叨的抱怨,不過這卻讓少年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那魔法陣的組合方式豈不是很多?能起到的作用也很多嘍?”
“那是當然,有記載的魔法材料就有幾百種,而鏈接到的魔網層數與派系就有七八十種,有些還包括了各種神力。再加上控制能量大小,流向,時間的法咒,組合數量是無窮無盡的。現有的魔法陣都是前人在無數次失敗的基礎上總結出來的。”
“那麼,簡單一點的,能夠讓某種東西旋轉的法陣你知道怎麼畫嗎?”
“我會的幾個法陣都是有關於靈魂容器的,畢竟鍊金術不是我的專長,不過我想,那個名爲凡爾納的傢伙一定很熟悉這一點。”
康斯坦丁興奮起來,他忽然想到,如果能夠做出一個旋轉的法陣,那麼似乎就會解決很多的問題——藉助一個簡單的傳動系統,就可以製作出類似汽車的交通工具……實際上如果加個螺旋槳和機翼,造出一架飛機來也沒有多難,即使不行,他還有飛艇之類的東西可以作爲後備選擇……這個想法無疑讓他的心情相當激動。雖然說他以後掌握了魔法之後,也可以施展飛行術,但是那畢竟還是要提升自己的能力纔可以的。而一架飛機在這個時代能夠起到的作用,可不是一般的強悍。
只要,環境上相對安靜一點……
穿過窗上的薄紗,少年的視線掃過院子裡兩個正在面無表情的來回移動的聖武士,不無諷刺地搖了搖頭——幾天過去,雖然自己身上的詛咒已經被消磨了小半,但是三神神殿抓捕行動據稱卻遇上了困難,儘管公爵府附近的異象仍舊是有發生,但是那隻該死的基佬吸血鬼就彷彿人間蒸發了一般。“不知道是不是由於多年的和平,神殿的聖武士們有些遲鈍了?……”
“他們不是現在才遲鈍的……那些傢伙本來就是些只會穿着亮閃閃的鎧甲、嘴上嚷着教義去賺取貴婦眼球的白癡……”作爲黑暗生物,巫妖絕不會放過任何詆譭三神僕人的機會。
不過康斯坦丁沒有興趣跟他繼續這個話題,他的思維更多的轉向了另外那個亡靈。
“我還會回來的……”這算是個相當耳熟的臺詞……康斯坦丁印象之中的無數影視作品裡,那些註定之比路人甲乙丙丁的小嘍囉們,常常將這臺詞掛在嘴邊。不過我們知道,凡事都有例外……比方說那個強悍而堅韌的,被活體細胞裹着的金屬骨架怪物,也是這種臺詞的愛好者……而他無疑是屬於BOSS級的。
少年現在頭疼的,就是跟自己說出這臺詞的傢伙,似乎也符合後者的等級。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啊……”康斯坦丁搖了搖頭,苦笑道。
然後,少年的視線忽然被窗櫺上的影子吸引了……一隻藍灰色的貓咪不知何時登上了窗臺,天鵝絨般油亮的皮毛在陽光下閃耀着油光,金銀雙色的眼睛卻緊緊的盯着小貴族。少年於是伸出手,揉了揉貓咪的耳朵,順便再撓撓下巴。除了一些魔化的變種之外,這個世界的貓狗馬匹之類的東西跟康斯坦丁記憶中沒有任何區別,當然或許個別種類要強壯一些。
但隨即他的眉頭皺了皺,不知爲何,與雙那狹長的獸眼四目相對時,他心中驟然感覺到一陣陰寒,那雙碧綠的眼睛中,似乎閃耀着……一種不尋常的智慧的火花?
“少爺,午茶的內容您有什麼具體的吩咐嗎?”老管家的聲音打斷了少年的臆測,那隻小東西這時卻無謂的發出了一個喵喵聲,蹭蹭耳朵之後便跳出了窗口……
少年的眼神卻凝了凝——雖然只是一閃,但康斯坦丁已經注意到剛纔那隻貓的頸下套着一條裝飾華美的皮帶,甚至還鑲嵌着一小塊寶石……“貴族的寵物嗎?”他搖了搖頭,起身走向房門。
……
“玫瑰花瓣,鬆餅,杏仁……爲什麼我非得要幹這種差事不可啊啊……”
幾個房間之外,穿着黑白相應女僕裝束的精靈少女,發出了拖長的抱怨。只是那聲音,聽起來更像是嘆息的語調。
習慣了自由的血精靈們,絕對不欣賞人類的那種生活步調,每天被綁在一個地方,十數年也沒有辦法改變一次。深刻在血脈中的自由天性,讓他們很難在一個地方停留,他們喜歡旅行,大多都是混跡在人類之中的冒險者。尋找調適自己的步調,自由漫遊的工作。但是現在妮爾溫卻只能屈從於那個小鬼的詛咒,這讓她感到異常的沮喪。更何況對於貴族這種集中了人類虛僞齷齪一面大成的傢伙們,她歷來的感覺便只有厭惡——一想到自己還不知道需要在這裡耽擱多久,夜鶯小姐就會覺得眼前的景色似乎都變得異常暗淡。一向喜歡的點心的甜味兒也沒法讓她感到愉快了。
不過幸好,由於壽命很長,血精靈喜歡以更寬廣的觀點看待一切事物,不會對瑣事鑽牛角尖。因此抱怨了幾句之後,她已經找到了一些讓自己愉快的事情——少女的手腕一翻,一顆碩大的紅寶石已經出現在手中。“找到辦法之前,老孃我一定要那個小鬼付足本錢!”那種殷紅的顏色讓那雙同色的眸子眯成了一道縫。一絲淺笑也在纖薄的嘴角浮起。
沉浸在小小幸福之中的精靈忽然一僵,纖長的耳朵顫抖了一下,妮兒溫猛地轉頭,將視線投向了房間的窗口!
一個影子此刻正輕巧的從窗臺上跳下,只是那並不是人,而是一隻貓——全身散發着深深地幽藍色澤,行動之間有種符合着貴族優雅的儀態,是那種貴婦人最爲喜歡的,有藍色天鵝絨之稱的種類。
但是妮爾溫並沒有放鬆,相反,精靈纖細的身體上,每一塊負責運動的肌肉都瞬間抽緊!她眯起了眼睛,血色的雙瞳緊緊地盯着那藍灰色的小動物,紅寶石早已在她手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四根銀色的纖細刀刃,刀刃於指縫間隱現,彷彿某種巨大貓科動物的利爪,在陽光中閃爍着危險地幽幽光澤。
“夜鶯啊,你找的棲身之所很有趣喵……難怪那羣笨蛋在城裡搜索了兩天……雖然大概肯定你沒有逃出去,但是卻也沒有找到。也對,這種地方他們那些傢伙又怎麼能夠進的來喵?”灰色的身影輕巧的跳下窗臺,一個輕佻的女聲已經響起,說出的言辭雖然帶着怪異的尾音,但毫無疑問的,那是通用語!
“這宅邸裡面有幾個不錯的傢伙,有個很厲害的傢伙……還有一個我摸不透的傢伙喵,如果不是我的能力,恐怕即使是卡林他們也沒有辦法悄無聲息的摸進喵。我倒是很好奇,你究竟是怎麼混進來的?”
這隻說着通用語的小動物隨即縱上一張矮几,兩隻異色的眼睛緊緊盯住血精靈,嘴角卻彎起了一個詭異的弧度。
“原來是你……”血精靈的語調微微放鬆……但是那種警戒的態度卻並沒有隨之降低,她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用一個不屑的嗤聲反問道:“你不在老大身邊玩絨球,跑到這個地方來幹什麼?自吹自擂你那變形術和隱匿氣息的結合,會讓你多麼接近一隻真正的貓麼?”
“你覺得呢喵?”說着人類語言的動物伸出爪子,撫了撫長長的鬍鬚:“如果不是某些笨蛋在榨乾了肥羊之後一去不回,老大又怎麼會派我出來玩兒呢?你知道的吧……如果說老大有什麼不喜歡的,就是掌控在她手中的東西丟掉喵……德克爾這兩天已經嚐了不少次九尾貓的苦頭了喵,如果還沒有找到你,他恐怕會被剝掉一層皮呢。”
“我有什麼辦法?我也不是不想回去啊?你自己也知道,這裡有幾個厲害的人物。而且那該被食人魔吃掉的小鬼給我下了一個詛咒!我現在根本就沒辦法離開他身邊!如果不按照他的意志行事,恐怕他隨意之間,就能要了老孃的命!”血精靈咬牙切齒的咒罵道:“我現在連一點自由時間都沒有,還要在這裡給他當傭人!你以爲我喜歡跟臭烘烘的人類呆在一起,還要侍候那個貴族小鬼嗎?”
“那隻能說你的腦筋已經僵化了喵,嗯……等等,你剛纔說詛咒?”那隻貓躍到了血精靈身邊,微微抽動了兩下鼻子,似乎能夠通過味覺判斷什麼一般:“確實是有種亡靈法術專有的味道,那麼說,現在坊間的傳聞也不是沒有道理喵?有趣有趣,太有趣了喵……一個公爵的兒子竟然是亡靈法術和詛咒術的愛好者……難道說亡靈們又要準備捲土重來了?我倒是真想看看三神神殿那幫傢伙們露出的哭喪臉喵,喵哈哈哈哈……”
“你也不必那麼高興,我在這裡呆了幾天,知道的比你多得多,那小鬼和亡靈法師可沒有什麼聯繫,他不過是個術士而已……只不過是招惹了血鱗,被那隻吸血鬼報復罷了……這些根本不用我說,以老大的情報網,不可能不知道吧……”血精靈冷哼了一聲。
“喵……那樣嗎,也好……這樣吧,你就這樣留在這裡待命好了。正好老大需要一些獅鷲的情報。你只要小心不要露出馬腳……我會告訴老大,幫你想辦法的。”
“別對我用命令的語氣,這該死的小鬼!”血精靈小姐冷哼道:“而且,我也打聽不到什麼,那小鬼對我一直很提防,根本就不會讓我知道什麼!”
“那你就去色誘他啊?那不是你最拿手的喵?”貓臉上露出了一個嘲諷的表情。
話音落下,一道銀光已經喀的一聲釘在牆壁上,只是那隻貓已經離開了原來的地方,只留下釘在牆上的一支飛針。
血精靈的怒吼隨之傳來:“老孃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得多!用不着你這個小混蛋來教育我應該怎麼做!”
“組織裡面可沒有規定年紀大的傢伙就一定有發言權喵,如果你在意那種沒用的玩意兒,不如去找一隻烏龜,然後聽他的話好了喵!”貓咪發出了一個嘲笑的聲音,然後,它那張小小的面孔上,凝聚成了一個肅然的表情:
“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準備跑路的喵小老鼠!我們這裡可不是慈善堂,可以讓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也別以爲自己的手腳很乾淨,幹過的那些事情上頭毫無察覺……喵。只不過沒有這一次處理的很快,即使小意外惹出的麻煩,也被輕而易舉的抹平了,而你卻還沒有走出海頓,不然,我這次來可就是要帶走你那漂亮的腦袋喵……”
帶着古怪尾音的對話聽起來很滑稽,但是這隻貓同時做出的動作卻不是那麼好玩——支撐起身體的小動物端坐在血精靈身邊的小桌上,用一個優先的姿態舔着爪子,然後洗洗臉。彷彿剛纔的威脅並不是出自自己的嘴。
但是血精靈卻是心中一驚……因爲這隻貓本來並不在那裡。
是的,前一秒還不在。當她撐起身體時,還遠遠的坐在一張椅子上。但下一秒,這隻貓就像是突然間冒出來般出現在那桌子上!
碧綠與銀灰交錯的瞳孔冷得令人發寒,貓咪的目光在夜鶯小姐的臉上下打量。它一字一頓的說道,同時狀似無意地揮了揮那隻洗臉的小爪子。“你可千萬不要認爲我是在·開·玩·笑·哦?喵!”
這個看似不經意的動作,卻有着驚人的結果。
一邊的桌子上,一個純銀的水壺已經緩緩分開,其中的玫瑰花茶順着逐漸出現的裂縫慢慢滲出,隨後隨着瘮人的嘩啦一聲,那隻精美的銀器已經散成了均勻的五片!
如果剛纔這一抓是瞄向精靈那纖細的脖頸,恐怕她的頭此刻就已經飛上半空了吧,妮爾溫不自覺的後退了兩步,茶水滴滴答答的流向地面的聲音,在精靈敏銳的聽覺中,就彷彿血液噴濺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