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找不到了?你們這些個廢物!”
隨着一圈符文的閃爍,聲音通過水晶的震顫被還原在空氣中,而這水晶的製作者顯然擁有着完美的技術,發言者語氣中的憤怒也被傳遞的惟妙惟肖。讓站在水晶前面,全身籠罩在一件紫色長袍中的人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直到那個憤怒的咒罵停滯了幾個呼吸的時間之後,他才怯怯的開口道。
“可是,福克斯導師……那個傢伙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我們的防衛者被他接二連三的消滅,不,應該說是弄得不見了……現在佈置在各個通道之中的監視魔眼傳遞回來的畫面,根本就看不見任何的異常,有沒有可能,他已經逃出去了?”
“你的意思是說我設計的這個空間壁障法術帶有漏洞?”水晶中的聲音越發陰寒起來。
“不不不,當然不是這樣的,我是說,他們可能採用了比較原始的手段,比方說,索爾石行術……”紫袍人慌慌張張的解釋道,不過立刻就被粗暴的打斷了:“白癡!整個法師塔的外層都包圍在消融之霧中,除非我刻意開放護罩,否則他們只能在泥土中被活活壓死!”
“算了,你們這幫白癡本來也不值得指望……”似乎是爲了緩和一下自己的氣息,水晶中的聲音靜滯了一下,然後變得緩和起來:“好好看守住所有的通道!剩下的我來想辦法吧!”
“那個該死的老傢伙……”
水晶邊緣的符文閃爍了一下之後黯淡了下去,紫袍子這才發出了一個低聲的詛咒,然後轉向身後:“該死的!你們都聽見大法師的話了吧?給我瞪大眼睛看着,如果有哪個白癡看漏了什麼,我就讓他嚐嚐酸雨暴的味道,我敢發誓!”他怒吼道,像是要把剛剛積累的不滿全部傾瀉到聽他說話的人身上一樣。
“是的,科尼路法師……”一片怯怯的迴應聲在房間中響起——這是個並不大的房間,但是顯然和另外的房間有所不同,這裡不論是地面還是牆壁,抑或是天花板都是光潔的石質平面,纖細的花紋刻蝕其上,閃爍着微弱的光澤,一塊塊碩大晶瑩的水晶林立其中,每一塊水晶上此刻都飄散着一團朦朧的雲霧,一條條通道的景象,就被幻化在其中。而每一塊水晶前,都站着一個身穿長袍的身影。
“什麼消融之霧……那個老傢伙總是喜歡玩這種無聊的把戲,結果還不是被人輕易地破掉了,我早就說過,那些什麼神祗之類的根本就不可靠,法師們就應該遵循着知識指明的方向前進纔對……”悻悻的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名爲科尼路的法師低聲喃喃自語道。然後,他將視線轉向身邊不遠處那一道黑色的大門。“照這樣下去,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個該死的貓坑鼠洞啊……”
這個時候,伏在門口的一隻全身黑的發亮的豹子忽然擡起了頭,用力的抽動着鼻子,然後從俯臥變成爲警惕的蹲伏。“尼爾,怎麼了?”科尼路皺了皺眉頭,同時有些緊張起來——這隻黑豹是他的魔寵,擁有着相當不錯的嗅覺,但是通常如果沒有特別的事情,它是很少表現出如此的警惕的……
紫袍法師掃了一眼那個方向,但是除了那扇使用了堅固的精金鑄造的大門,他沒有注意到任何可疑的東西——但是他的魔寵仍舊奇怪地嗚咽着,睜大眼睛望着那個方向,脊背上的毛髮都豎了起來。似乎有着什麼強大無比的東西正在緩緩接近……
有什麼東西逼近?科尼路不可置信的搖了搖頭,這扇大門外面,有着多達二十餘個的各種亡靈,構裝,以及召喚生物防護者,還有着十餘層的法術陷阱,如果不是法師塔內部的人,根本就不可能靠近這裡……
“乒!”
一個沉悶的巨響打斷了法師的質疑,那扇混合着精金製作的大門驟然向他迸飛過來,就像是一個再也塞不住風箱峽口的木塞,大驚失色的法師連忙向一旁撲倒,於是那個寬厚的兇器翻滾着,撞出連串的隆隆巨響,然後在稀里嘩啦的聲音中和一大堆價值不菲的水晶碎片一起偰進對面的牆壁之中,撞出一個讓整個房間都顫抖的轟鳴,以及一大團嗆人的灰霧!
“見鬼!閃電……”
科尼路反射性的舉起手,他手指的戒指上,法袍上都帶有着法術序列,只要一個暗語或者輸入一絲精神力,就可以在瞬間迸發出幾個強力的防護和攻擊法術!
可是他隨即發現,自己的聲音半途便嘶啞了,喉嚨中的乾澀的象是在沙漠中行走了多日的旅行者,哪怕是一滴水也能夠讓他感謝衆神。而身體周圍空氣如同凝固了起來,束縛住了法師的身體,讓他幾乎一個動作都做不出來。就只有呆呆地站着,看着施施然穿過那個大門飛出後留下的破洞的,灰色的身影。
黑豹發出了一個低沉的咆哮,向那個影子衝了上去!作爲一隻魔法生物,它的牙齒甚至可以洞穿鎧甲!力量和戰鬥力絕不遜色於任何的戰士,甚至猶有過之。接近的戰鬥中,一個施法者也必然會被打斷攻擊的節奏。而只要有那麼一點點的時間,就足夠幫助他的主人凝聚精神,掙脫束縛並發動致命的反擊!
想法很美好,可惜,現實卻是相當殘酷的。
科尼路瞪大了眼睛……黑豹閃電般的撲擊凝滯了,那個穿着灰色法袍的人伸出手,輕輕在它頭頂上拍了一下。他的動作輕柔的就像是拂過情人的面頰,可是噼啪的一聲輕響之中,魔法生物堅固的頭骨便塌陷了一塊,黑豹身體一軟,無聲地倒了下去。
召喚物的死亡立刻通過契約的聯繫反映到主人的身體上……法師如遭雷擊,原本用來對抗束縛他自由的魔法力量而凝聚的精神再一次渙散了,喉嚨發甜,腥鹹的鐵鏽氣味兒遍佈了口腔,然後被嗆咳的壓力噴出去,全身的骨頭都在哀鳴着,眼珠幾乎要突出眼眶之外……
但是這痛苦卻也讓他驚覺,他猛地再次聚集起全身的力量……因爲他知道,如果掙扎可能還有一線生機,如果畏懼,那麼迎接着自己的立刻就是滅亡。
然而那隻手,這個時候卻已經向他伸了過來……那黑色的金屬半指手套未端露出的五指纖長而白晰,完全沒有沾染上一點血跡或是污漬。但就是這隻看起來完全沒有一點力量的手,卻讓法師真真實實地嗅到了濃烈的死亡氣息!
“中了律令震懾還能發動反抗,素質實在是不錯啊……這裡就是中央控制室麼?”
科尼路點了點頭——事實上,紫袍法師並不知道所謂的中央控制室究竟是什麼,但是他似乎可以從詞彙中猜測出對方要表達的意思,他的喉嚨裡呼嚕呼嚕的喘息着,卻發不出哪怕一個詞彙,魔法的力量已經徹底控制了他的身體,哪怕是作出最微小的動作,都艱難得象是打了一場戰爭……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量,他才點了點頭!
幸好,他的動作被對方看見了……於是那個灰袍人用隱藏在兜帽陰影之中的眼睛緩緩的掃視過整個房間,那一雙瞳孔中一點純正的黑色,照進每個人的視野,然後,他微笑着開口道:“那麼,好吧,你們這些傢伙,自己選擇吧,到底是想要作爲那幾個老傢伙的工具死在這裡,還是回答我的問題,讓我把你們帶出去?”
本來,在那一聲巨響之後,所有身穿長袍的人都在第一時間開始舉起手,準備吟誦和繪製符文,抑或是拉動卷軸……可是當這個溫和的聲音響起的時候,他們的動作卻不由得集體停滯了下來——那個聲音或者是從那個灰袍底下發出來的,不過卻似乎是響在這房間之中所有人的耳邊,或者說,心中。
這個選擇其實是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的,按照剛纔的情況來看,他們之中最爲強大的科尼路也無法在這個神秘的人物面前發動哪怕一個法術,自己這些人即使全力以赴,也未必就能得到令人滿意的結果——律令震懾代表着的意思,在場的所有人都是非常清楚的。
更重要的是,不管是科尼路,還是站在這個房間之中的十來個穿着長袍的人,他們都不過是學徒而已。
所謂的學徒,從字面的意思上來說,是跟着某行業的前輩或者是老師一起學習東西的新手,只不過如果是在這個位面的一些法師塔之中,它還要引申出一些別的意思——比方說,它還代表着,沒有任何的自由,必須無條件服從導師命令的人,不管是危險還是雜亂,每天都必須像是勞工一般幹着許多的事情的人,以及在某些特殊的時候,比如說導師遇到危險或者有召喚血祭需要時,會被強制付出生命的人。
但是這裡卻又有一個矛盾的地方,那就是所有人心裡都很清楚的知道,按照自己的力量來判斷,自己現在已經是個法師了。
擁有自己的法術書,能夠抄寫卷軸,配置藥水……最重要的,是能夠釋放很多的法術,至少二三階的法術是難不倒他們的——擁有這樣的實力,事實上早就可以在整個大陸上隨意遊蕩,享受着大部分人的羨慕和敬仰,在某個貴族身邊得到一個高高在上的職位,隨便揮霍着大把大把的金幣,做自己想要做的研究……
但是現在,他們卻只能頂着一個學徒的名頭,終日把魔法的光源當成陽光,時刻忍受着陰冷和潮溼,鼻間終日縈繞着的屍體的腐臭。以及最爲令人唾棄的,那幾個所謂導師的辱罵和指使,沒有自由,沒有尊嚴。更別說是什麼財產。
“很好,看來沒有人有什麼異議……那麼,就委屈你們到一個地方安靜的呆上那麼一會兒吧……”
空氣波動着,在空間中盪漾出一串串輕微的漣漪,濃密的奧法能量凝聚起來,在空中勾勒出虛幻而又真實的,巨大的門扉。
法師們望着那個真實的幻影,驚訝於其中強悍的偉力,深埋在他們血脈之中的,服從於力量的天性壓制了他們心中所有的疑惑,他們放棄了包括疑問在內的所有的抵抗,按照順序走近那個巨大的門扉,再消失在一團團閃爍的光影之中。
沒有人注意到,在他們的腳下,那通往異界門扉之前,一層淡薄的黑色影子,覆蓋在每一個通過他們的人的身上,在光影閃爍的剎那,也從他們身體上拉出一道淺淺的,代表着靈魂的綠色痕跡,或者每個人都會在其後感受到錐心刺骨的巨大疼痛,但是傳送法術的光澤,卻讓他們的聲音只能在另外的一個空間之中盪漾,絲毫無法引起那些後來者的警覺!
這個過程非常迅捷,事實上幾乎不過是眨眼之間,小小的房間之中,便只剩下呆立在灰袍人面前的科尼路而已了。
灰色罩袍下的陰影隨着閃爍不定的魔法光源而扭曲着,勾勒出那蒼白的嘴角邊愉快的笑容……從迷誘魔靈魂之中抽取出來的,魅惑的能力,對於凡人來說實在是一種很可怕的力量,尤其是在表現出絕對的實力差距,在施法對象心中留下一個陰影之後……原本想要收拾下這十餘個法師,即使是術士也要耗費上一點時間,不過現在,只不過是個簡單的引導,他們便已經心甘情願的,自己走進了轂中。
“現在,還剩下你了……”因爲心情漸漸變得美好,因此望着眼前表情猙獰的法師學徒首領時,那個兜帽陰影下露出的笑容,也變得更加溫和起來:“本來呢,你要是可以跟他們一樣,就此獲得自由的機會的,不過啊,你剛剛竟然試圖攻擊懷着友好目的而來的我,所以,你暫時還不能夠享受到跟他們一樣的待遇。所以……”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怒斥聲從走廊之中傳來,隨着這個聲音,彷彿天使一般的人影已經衝進了房間之中,讓手中光輝閃耀的戰槌,帶着撕裂空氣的風聲,向着科尼路的頭頂砸落!
一瞬間,科尼路只能無助的瞪大眼睛,看着那白光向着自己落下,不過在被那刺目的光線眩暈了幾個呼吸之後,一聲沉悶的巨響,讓再一次體驗到肝膽俱裂感受的法師學徒首領發現自己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他的身體已經被一股大力拉響了另一個方向,那潔白的光槌只是深深地陷進了地面,撞出了一片厚重的灰塵。
“他們是研習亡靈法術的邪惡之徒!等待着他們的道路,只有在神聖的火焰之中得到淨化!你有什麼資格釋放他們?”一擊不中的女牧師狠狠地盯着那個灰袍中的人影。
“即使是罪人,也要受到審判才能夠明瞭他們的罪孽,也擁有選擇用自己的行動贖罪的權利吧……更何況,他們不過是一羣沒有任何的自由,被人操縱着的傀儡而已……況且,你又有什麼資格判定他們的罪孽呢?你以爲你自己是無所不知的神明嗎?”
術士的聲音帶着說不出的嚴肅。於是,女牧師的動作變得僵硬了……
康斯坦丁微微嘆息了一聲,這個女人實在不是一個適合合作的夥伴,雖然說培羅的牧師對於邪惡也確實厭惡至極,但通常一個有點智力的人似乎都會思考一下週圍環境的影響……幸好,這些直腸子的傢伙們還是很容易用大道理來糊弄一下子的。
不再理會被言語震懾的女子,康斯坦丁的視線掃過這個小小的房間,他輕輕的揮動手掌,於是那些水晶石便接二連三的開始消失在空氣之中。
空間稍微擴展了一些的時候,術士的動作停止了一下。
一塊碩大的水晶之中,此刻正映照出一副奇異的場景——那是一個巨大的房間,擁有着被打磨成爲遠比大理石切面還要光滑平整的地面,而無數血脈一般的線條盤繞着,在這鏡面之上構成無數環形的結構,大大小小的,爲人所不知名的圖形穿插其中,組成一幅神秘、詭異而又無比宏大的圖形。而在這圖形的中央,一片深邃的光澤在不住的變換着自己的形狀——那是一片吸盡了暗淡光線的陰影。
水晶映照出的畫面上,那團陰影,它的外表波濤一般,不住的、但又極爲規則的拂動着,但卻又固執的保持着一個大體的形狀——彷彿一團跳動黑色的火焰,一個巨大的繭蛹……或者說,一朵待放的花苞。隨着他表面每一次無規則的波動,暗淡的灰霧在周圍的空間升騰,這緩慢的動作彷彿擁有着無法想象的劇烈能量。
“那是什麼東西……”康斯坦丁的眼神收縮了一下,感覺自己的心臟開始莫名的加快了跳動的速度。
“那是……福克斯大法師在這裡的主要研究對象……據說,是一名神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