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標?那還用問嗎?這毫無疑問的是對於我們家族的一種挑釁!這是一個蓄謀已久的計劃,不,是陰謀!”
格斯爾紅木製造的堅實桌面發出了一個沉悶的轟隆低鳴,不過更大的由人類發出的吼聲隨即便將之湮沒……巴特卡普·馬洛裡·克蘭福爾侯爵的面孔顫抖着,鬆弛的臉頰肥肉和皺緊的眉毛,半張着的嘴,以及有些凌亂的被頭油粘在額頭上面的頭髮,還有那從喉嚨深處迸發的低沉吠音,讓他看上去彷彿一頭意圖擇人而噬的虎頭犬。
於是,在圓桌後面,被他那蘊含着瘋狂之意的黃眼睛掃過的,十幾位衣冠楚楚的先生們一時之間有些面面相覷——似乎不大相信這位一貫會在臉上掛着一個有點噁心的笑容的族長大人,那位以克蘭福爾的森蚺這個外號著稱,向來善於掩飾表情,安靜而又肥胖的人物,竟然也會露出這樣扭曲的面容,發出如此歇斯底里的聲音。
實際上如果仔細想想也沒有什麼可奇怪的——僅僅就是一天一夜之間,這位可憐的族長大人就損失了三個兒子——
一名大貴族要想成爲世世代代傳承不衰的名門望族,保證自己的家族興旺發達的依靠是什麼?
通常來說,標誌性的答案就是更多的領地,更多的領民,更多的財富……還有皇帝陛下的恩寵,等等等等……不過,這只是一個閾值之前的答案,當然,這並不是說這些東西就不重要,只是對於象克蘭福爾家族這一類已經幾乎佔據了南疆的大貴族來說……優秀的繼承人才是最爲重要的財富,對於族長來說更是如此,爲了保證自己在於家族中的地位,一批優秀的繼承人是必不可少的。
原本,巴特卡普是根本不需要擔心這個問題的,這個肥胖而狡猾的貴族中的代表,自然也擁有着一名貴族通常具有的,豐厚的慾望本能——他在這個方面上的名頭,算是家族中遠近皆名的……在他將近七十年的‘狩獵’生涯中,光是夫人就有過三任,給他帶來了六個可以用來延續血統的男丁,更何況他還有爲數甚衆的侍女和情人,被各種官方系統證實了其血脈身份的私生子就有不下十人。即使刨去其中只知道玩弄女人揮霍家產的蠢貨和平庸無能,在貴族圈子裡戰戰兢兢埋首度日的廢物,他也擁有着好幾個可以用來繼承他族長地位的精英子嗣。
可是現在,這一股突如其來的厄運卻讓他在一天之內莫名其妙的失去了三個子嗣,而且都是他最爲優秀的繼承人候選……一名優秀的繼承人可不是在將種子播撒到女人體內之後便能夠產生的,那需要長久的歲月來進行各種的測試,智力,心性,判斷力……良好的教育和正確的引導,以及至少十年的考察,然後才能夠判斷出一個人究竟有沒有能力承擔起一副重擔——這是傳承所必須的條件。所以換算起來,可憐的巴特卡普無疑在這一天內就失去了將近六十年歲月的努力成果。
族長大人憤怒的語聲在會議室之中落下,喧囂的聲音也開始從各個座位上蒸騰起來,咒罵,猜測,分析和宣稱將整個會議室塞滿了……不過如果擁有一雙最爲銳利的眼睛,或許就能在這些開始反映出一臉憤激咒罵着那個可惡對手的先生們的眼中,看到那種隱藏的異常深邃的喜悅和思索。
巴特卡普觸手幾乎遍及了家族利益的各個層面,此前,這個老而不死的胖子已經牢牢的將所有的利益都操控在了自己的手中,但是現在,他最爲粗壯的三條觸手忽然從根上被折斷了——這代表了家族內原本已經穩固了多年的利益關係開始動搖,新的穩固的基點或許會在其後被確立起來,但是利益的重新分配勢必掀起一場新的廣大的風暴。
至於說什麼找出兇手,確定敵人,或者類似的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誰管他呢,如果可以的話,這位兇手大人再做上幾次類似的事情,說不定還更符合在座大部分人隱藏在心底的心思。
於是一場註定無果的討論便在令人頭痛的喧囂之中迎來了結局——暴跳如雷的巴特卡普在結束之前終於找回了平日的冷靜和陰沉,做了一番象徵性的總結,其實不過就是讓所有人提高警惕,動用一切手段之類的廢話,然後,族長大人不再理會開始了新一輪的議論的家族高級成員,轉身進入了內宅,只有不復往日穩重,甚至有些踉蹌的步伐讓他的背影看起來彷彿蒼老了十歲。
穿過長廊,他揮退了兩個提醒他需要進餐的僕人,帶着一臉沉鬱的神色走進了浴室……雖然附近隨侍的幾個僕人對這種明顯有害於身體的舉動憂心忡忡,但是卻沒有人敢於提出什麼——在家族中服務了幾年的經歷足夠告訴他們,這位族長大人有着不願意清洗自己的習慣,即使是早年間在與女子們交歡時也是如此……如果他主動走進了浴室,那麼就是他心緒極端煩躁的證明,在這個時候打擾的結果,通常就只有在不見陽光的礦窯或者充滿腥臭液體的地牢之中選擇一個。
浴室是豪華的。
這裡原本不過是一處家族的別館,當然不能夠和已經成爲了皇宮的可蘭黛堡相媲美,不過那精美的設施仍舊能夠讓大多數的中等貴族們嗔目結舌,足可容納十人共浴而有餘的浴池佔據了半個房間,用產於特拉特山的整塊青葉牙石鋪設的地面光潔而不失溫暖,像個小瀑布一樣激流洶涌的石雕噴口將蒸騰而潔淨的熱水噴到大池之中,兩個僅僅圍着一條短小浴巾的美麗的女輕搖慢款走出氤氳的水汽,以最溫柔的動作卸除老者身體上的服飾,服飾着那具遍佈着斑痕的肥胖軀體侵入到熱水之中。
然後,她們除去了身上裹着的浴巾,輕輕滑入了大浴池中,將充滿彈性的胴體貼上了那具肥胖的有些噁心的老人身軀,用柔軟的手掌非常有技巧的按動老人的身體。
“看來你的推測出現了錯誤,那幫傢伙什麼都不知道。不過我想你也不可能通過他們來尋找到你想要找的東西。”一個冰冷,煩躁,似乎帶着蓬勃怒氣的聲音在房間的一角響起,隨着聲音,匯聚在那裡霧氣翻卷着,給那個包裹在褐色長袍之中的人影讓出道路。
“那些傢伙當然不可能爲了我的損失做出什麼……他們本來就只會在心中竊喜,像一羣飢餓的野狼一般緊盯着無主的飼料盆之中,鮮嫩的肥肉。”
坐在水中的巴特卡普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睜開了眼睛。那雙黃褐的眼睛之中看不到任何慾火或者渾濁的頹唐,而是閃爍着一種特別的警醒。臉上凝聚起來每一條皺紋再也沒有了幾個沙漏刻度之前那種衰老的味道,反而再次充滿了種老奸巨滑的勃勃生機。
“至於說讓你去驗證他們的想法,只是一種保證罷了……那本來就是個概率極小的猜測,只不過我還是很希望事情能夠在這裡得到解決。否則這件事情就很麻煩……我討厭這種麻煩。更討厭的是,如今看來這麻煩無法避免。”
“你就如此確定,這件事情一定是家族之中的人出的手?”長袍中的人物冷笑道。
“沒有熟悉所有人周圍習慣的人的幫助,不可能有人能夠如此準確的把握住他們三個的行蹤,繞過各自三重以上的防護,再用那些近乎完美的手段殺了他們。雖然下手的人一定是個精通於魔法的人物,不過如果是敵對的魔法師通常應該選擇更加直接一點的手法,而不是如此煞費苦心的遮掩。”老人的目光之中多了一點黯然:“排除了一切不可能之後,那麼剩下來的必然就是正確的答案,哪怕他看起來再荒誕不經和匪夷所思。更何況,這個答案看起來更加順理成章,並不奇異。”
“筵席上的毒酒和靜夜裡的匕首……就連荒野中的野蠻怪物也不會使用的手段,卻你們這些貴族最擅長的勾當……真是令人噁心。”長袍人的聲音更加寒冷,在語句的末了加上一個厭惡的呸聲:“那麼,你是要讓這個小鬼領略一下地獄的景象嗎?”
“如果這一切都出自他自己的手筆,那麼這些事情倒也不算是什麼……事件編制得如此完美,不留絲毫破綻,時機也算精妙,一旦發動便沒有給任何人太多選擇的餘地,如果真是他策劃並實施的……那我非但不會生氣,反而會很欣慰,會給他更多的機會——這種手筆、膽量和頭腦如果是在這個年歲便能夠擁有,那麼他的才能就足夠讓克蘭福爾成爲大陸上的霸主。只是有點可惜……我擔心的是,這背後有個令人厭惡的影子,這種麻煩的事情會讓損失更加嚴重。”
“你不擔心他會取你而代之?要知道你們這些貴族可是從來都不會講什麼感情的……他超越了你,你自然也就會變成了他下一個獵物,而且很有可能,被吞噬的骨頭渣都不會剩下。”褐袍子中的聲音變了變,笑聲清晰了些,還帶着十足幸災樂禍。
“如果他真的有能力,能夠統領我的一切,實際上我也很願意由他來繼承所有……正如你所說的,貴族本就是比怪物還要噁心的存在,克蘭福爾家族族長的位置更從來就不是什麼聖潔的寶座,從出現開始它就一直被浸泡在無數失敗者的血肉之中,我也同樣是踏着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的屍體才登上了這裡,而爲了長久的佔據它,我也從不介意在這張椅子的下面增添更多的骸骨作爲基石……所以我也同樣早就有用自己的一切來滋養它,最終成爲它的一部分的覺悟。”
“可是,他還是太過年輕了……年輕人總是不懂得忍耐的重要,也不知道,世界上沒有任何一份免費餐點會只是讓人嚐嚐味道的。它一定會要求金錢之外地報酬……”老人深深地嘆息道:“你應該已經都知道了吧,幫我看住他,不要讓他再有任何這樣冒失又危險的動作了,必要的話,剝奪他的一切也無妨。”
褐袍人的身影在一個冷笑中消失了,於是老人再次闔上眼睛,享受着身周柔軟而香豔的擠壓摩擦——這是他在五十歲之後才養成的習慣,在時間幫助他拋去了那種浮躁的慾望火焰之後,這樣溫和的揉擠會讓他更加容易放鬆下來,當他動腦筋的時候,那舒適的感覺更能夠令他思緒敏銳。
利用那個天真的小兒子的不是家族中的某個勢力,那麼在現今的局勢下也就只有那位不甘心於失敗的女王陛下……但皇家密探被擊垮的現在,他們有進行了如此周密計劃的能力嗎?會不會是聖庫斯伯特的聖武士們?他們認爲換一個合夥人,能夠得到更大的利益嗎?當然最可能的,還是那個小子又忤逆了自己的警告,從那些魔鬼的手中藉助了力量,然而那些散發着惡臭的邪魔又是如何穿越了聖武士們重重地防護的?
就在老人開始逐漸拋開損失了三個兒子的傷痛,將思路梳理清楚,並考慮如何將損失減低到最少時,一個莫名的感受忽然打斷了他——身上那兩雙手掌移動方向產生了一些變化……他們從肩背一點點的移下,最終在溫暖的水底匯合,開始熟練而又無禮的向老族長髮動了一輪奇妙的挑釁……
驚訝的老人的眼簾睜開一絲,於是便注意到那些混合了蒸汽的空氣之中,彷彿散發着一種清甜的味道,而面前兩個侍女白羊般的軀體上被蒸騰的熱氣渲染上一層誘惑的粉紅色澤,那一雙正在望向他的潤澤眼睛就像是兩汪清泉,溼潤的脣瓣卻又彷彿若有若無的在訴說着心中的渴望……
還沒有等到老人想好究竟是不加理會還是教訓一下這兩個大膽生出逾越想法的小妖精時,他忽然又發現了一件事……
應該是感到驚喜嗎?自己的小腹下竟然開始升騰起一陣熟悉而又陌生的火焰,已經退役許久,宣稱乾涸的自己的雄性象徵,已經開始蠢蠢欲動……這讓老人驚訝的瞪大了眼睛,連腦中那些關乎家族前景的重要思索,在這一瞬都被拋到了一邊了……這是這兩個小妖精或者是哪個自作聰明的傢伙特別爲了討好自己而做出的局面?
不過這個思路也沒有得出答案……幾乎就是在則幾個動念之間,他發現自己已經像是那些蒙塵的記憶中一樣的活躍,甚至可以稱得上堅硬如鋼!
“你們是怎麼……”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應該驚還是喜的老人張了張嘴,可是隻吐出了幾個詞彙,一個侍女已經迫不及待的扭動着那蛇一般柔軟的腰肢,將他迎接進了那銷魂的柔軟之中,一層層的媚肉層層交疊擠壓着,久違的刺激讓老人陡然覺得身子變得輕盈了起來,一瞬間渾身上下如同着火了似地滾燙無比。浴池等水面很快便盪滌起激越的漣漪!
女子誘惑而令人酥軟的呻吟聲逐漸高亢起來……甚至竄出了堅固嚴密的浴室的門扉。讓守衛在門口的幾個僕人們面面相覷。
不過交換了幾個驚異的眼神之後,他們又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沉默——雖然匪夷所思,這卻也並不能算作是什麼大事,而且作爲男人,他們很清楚這個時候被打擾會產生什麼情緒,自然也就沒有人願意冒着生命危險去質疑這種反常的情況。
於是那種惱人的哀鳴就這樣一直持續着,直到接近兩個沙漏時之後——侍從們的情緒已經從開始的驚訝轉變爲嫉妒,直到驚駭了……即使是年輕力壯的他們,也很難做到這樣的強度,難道是喪子之痛的刺激,再一次激發了老族長傳聞中誇稱無敵的力量?
浴室的門扉在下一刻被猛地推開了!於是驚駭到達了頂峰——巴特卡普大踏步從浴室中衝了出來,他赤裸肥胖的身體上,還掛着一具潔白的軀體。
是的,掛着,那柔媚的女體軟垂着的頭微微後仰,雙眼空洞無神的望着天花板,但卻還是被侯爵的雙手箍在他的腰間,一片狼藉的粘液從兩人連接的地方淋漓而下,構成了異常詭異的情景。
“再找女人來!”用嘶啞的嗓音向侍從噴出兩個簡單的詞彙,老人一雙通紅的眼睛掃視着,尋找着發泄的目標……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驚訝的聲音從走廊的另一邊傳來。
“父親大人?您這是怎麼了?”
巴特卡普通紅的眼睛立刻轉向那個方向,對方的稱呼似乎有點熟悉……但他似乎已經不想去思考什麼了,因爲感覺自己的血液象沸水般翻騰……老人嗓子裡再次噴出一個咆哮,然後整個人就像一匹野獸一般向那邊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