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何這麼說?”
“你想想徐海汪直兩個一直以來想要的是啥?說白了就是朝廷應允開港通市唄!眼下朝廷已經封了那兩個番王爵位,他們就是我大明的藩國。也就是說只要周可成頭上頂着這兩頂帽子,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與我大明貿易,朝廷還在中左所劃了這麼大一塊地給他泊船囤貨,連修建碼頭倉庫的銀子都是官府替他出了,只需要送些木材,打打倭寇就行了。那中左所就是個聚寶盆,周可成又不是傻子,放着好好的銀子不賺,砸了自己的聚寶盆作甚?”
“這麼說也有道理!”徐渭點了點頭,突然他心中靈光一閃:“可卿,你怎麼對內情這麼清楚?難道你也與那周可成——”
“不錯!”吳可卿也不隱瞞:“我與這位周先生關係匪淺,團防局裡我便是替他說話的,要不然爲什麼我一紙薦書他便如此待你?文長兄,我知道你也想做一番事業,可是你想過沒有,即便你明年考中了舉人,又能如何?當今之世,朝中若是沒有恩主人脈,即便你滿腹經綸又能如何?你若是在周可成那裡做的好了,至少閩南當地的縉紳都會對你另眼相看,便是再去走仕途,豈不是勝過一次次去硬考百倍?”
“哎,我明白了!”這一次徐渭終於被吳可卿說服了,他嘆了口氣,起身向吳可卿做了一個長揖:“吳兄此番苦心,徐某一定銘記在心,我現在就回中左所去,在周可成那裡好生做事!”
“嗯,這就對了!”吳可卿笑着扶起徐渭:“文長兄,以你的才具,在周可成那裡很快就會脫穎而出,到了那個時候,兄弟我還要多多仰仗你呀!”
徐渭拜別了吳可卿,便一路往泉港而來,當時已經是下午時分,他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不願在泉港耽擱一晚,便徑直去碼頭上找去中左所的船。走過幾個碼頭,船伕都說時間太晚了,去了中左所回來就晚了,不願意去。徐渭正全力爭辯,突然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這不是徐先生嗎?您怎麼在這裡?”
徐渭回過頭來,說話的卻是小七:“我去了趟泉州,託朋友送一封信回老家,報個平安,剛剛在碼頭上找回中左所的船!”
“倒是巧了,我也要回中左所,徐先生便一同回去吧!”小七笑着招呼了一聲,兩個隨員搶過徐渭身上的包裹,便拉着徐渭向不遠處的一個碼頭走去,一邊走一邊指着不遠處一條海船說:“徐先生,您以後在泉港看到這種樣式的船,便可以直接過去亮出號牌就行了,基本是我們蘭芳社的船!”
徐渭順着小七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碼頭旁靠着一條單桅船,船首尖利,船身狹長,除去船身的主桅外船首還有一根向斜上方伸出的桅杆,與他過去見過的海船樣式果然大不一樣,心裡不由得暗自稱奇。他看到水手們正忙着將幾口肥豬趕上船,隨口問道:“小陳頭領,這幾口豬是要運到島上去的?”
“嗯,我師傅明天要請人吃飯!”小七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我這趟來泉港便是爲了這件事情,買了不少家禽和酒,還從惠豐樓裡請了幾個大師傅去掌勺!”
“哦,島上明天要來什麼貴客不成?”徐渭好奇的問道。
“客人是不少,不過貴就說不上了!”小七臉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那些客人馬上就到了,他們待會就搭這條船去中左所!”
徐渭看了小七一眼,卻沒有追問,上船之後他留了個心眼,沒有入艙休息而是站在艉樓上假裝看風景的樣子,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他便看到一行人三三兩兩的往這邊走過來,小七站在船旁,笑容滿面,伸手延請。徐渭站在艉樓上看的清楚,這些人個個皮膚黝黑粗糙,手腳骨節粗大,言談舉止粗魯,他知道小七在蘭芳社中地位頗高,卻要親自來迎接這樣一羣人,心中不由得生出了疑念來。
過了約莫半頓飯功夫,開船的時間到了,小七回到艉樓上,吩咐升帆開船,他擦了擦臉上汗水苦笑道:“下次這迎來送往的事情還是換別人吧?折騰死人了!”
徐渭笑道:“小陳頭領,你是東翁唯一的弟子。東翁讓你來恐怕也有看重來人的意思吧?”
“徐先生您真是明眼人!”小七笑了起來:“出發前我師傅還特地叮囑過了,千萬不能怠慢了!”
“東翁這般禮賢下士,果然是能成大事的人!”徐渭隔空拍了一記周可成的馬屁,話鋒一轉:“對了,這些都是什麼人?能得東翁這般看重?”
“主要是泉港周邊的有名鐵匠,也有木匠,還有幾個瓦匠,都是手藝聞名鄉里的。”小七滿不在乎的答道:“我七八天前就派人把帖子送過去了,這麼多人又不是住在一起,廢了我好大一番力氣!”
“鐵匠?木匠?瓦匠?”徐渭一愣,自己先前的疑惑被解開了,可又有一個新的疑惑生出來——周可成廢這麼大周章來邀請一羣匠戶作甚?他看了看小七,放棄了從其口中打探原因的想法,決定靜觀其變。
船跑的很快,申時剛過便考上了中左所的碼頭,小七向徐渭打了個招呼便忙着招待那些客人了。徐渭回到自己的住處,剛剛洗了把臉便聽到外間有敲門聲,他轉身開門便看到周可成站在門口,笑着說:“我方纔聽小七說你回來了,正好今天晚上我要宴請客人,一同去吧!”
“多謝東翁!”徐渭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笑着問道:“那些客人便是方纔船上那些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