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牛兒聽自家老倌發了急症,那還吃得下飯,慌慌張張就跟着孔雲搶了出去,師兄公孫正卻不慌不忙把碗裡的飯吃了,這才轉回住處從招文袋裡掏出了幾個小瓷瓶也去了老倌的房裡。
此時,黃老倌躺在牀上疼得面色如紙,可二孃和黃牛兒急得在牀前亂轉也沒什麼法子,公孫正一進門黃牛兒就瞧見了,忙道:“師兄可來了。”
“來了!”公孫正上前瞧了一眼老倌,瞧見牀前擺着的空藥碗又抽鼻頭聞了聞道:“大夫瞧過怎說?”
黃牛兒忙道:“斷說是腸癰無疑,已經用了湯藥,可俺爹疼得厲害……師兄可否給俺爹紮上兩針?”
公孫正卻是搖頭道:“腸癰之症,病發臟器,雖說可以施針讓世叔昏睡忘痛,可卻還要瞧看世叔服了湯藥之後的反應,卻是輕易施針不得。”
說着公孫正這才端起空碗仔細聞了一下,又嚐了一點殘餘的藥液,這才點頭對姚二孃道:“這七賢湯倒也對症,待小侄瞧望再說。”
聽了公孫正的話,二孃忙讓人拿來了胡凳擺在牀前,公孫正先給老倌仔細把脈,又觀了老倌面色,最後脫去老倌身上的褂衫按壓了腹部,這才道:“還好,雖是急症,卻不嚴重,針石能解。”
說完這才取了銀針出來,這就準備給老倌扎針,倒是黃牛兒看了卻奇道:“師兄,你這針竟不消毒?”
公孫正舉着針一愣,反問:“消毒?消何毒?”
說完還瞧看了一眼手上的銀針,見針身精亮,並沒有發黑發暗,黃牛兒卻是忙讓福壽點了盞燈過來,想了想之後道:“俺家師尊說過銀針需要過火消毒,說銀針只能驗出砒霜之毒。”
公孫正卻笑道:“方纔與師弟扎過,可有中毒?也罷!”
說完還是將銀針烤了,便在老倌身上紮了起來,下針不久老倌看似疼痛減輕,很快便哼哼着睡去,公孫正道一句若無意外老倌只需臥牀休息幾天也就好了,讓一家人算是放下了心來。
姚二孃反常的沒有唸叨老倌,使人都散了之後,先是謝過了公孫正,這纔對黃牛兒道:“我兒,如今你爹發了急症,老店的修葺卻還需要人盯着,你快去店裡守着,待娘收拾好你爹便去。”
黃牛兒答應一聲,也謝過了師兄,便快步跑了出去,不過他又很快折返回來,回屋拿了一張十貫的飛錢票子這纔出了門。
出了家門,黃牛兒心中的打算卻是轉得飛快,老倌得了急症這事說不好也好,當即就先去舅父家的錢鋪兌了飛錢,十貫的飛錢換了七兩散碎銀子和幾百文銅錢。倒不是錢鋪敢坑他,而是十貫的飛錢票子就只能換這麼多,若是寫着十兩足銀的飛錢票子就能換十兩的足銀了。
用錢鋪送的褡褳將錢裝了錢,又去了主街上一家與老黃家相熟的腳店叫了酒食飯菜,這才匆匆忙忙跑到了老店,只見自家老店並未因老倌發病而停了工,幾個請來的匠人正在北邊的開間裡忙着打製桌椅,還有兩個父子模樣的瓦匠正在南屋邊上揀選着新瓦。
黃牛兒左右一看,卻沒見周圍有小乞兒,便快步進了店裡,一個蓄着絡腮鬍子的老木匠見了,便開口問道:“小牛兒,你家老倌如何了?”
黃牛兒忙笑着答道:“勞煩陳三叔掛念,俺爹已經服了周大夫給開的湯藥,又得俺家的師兄施針,已經好了不少。”
“好好!”陳三叔點了點頭,便埋頭做起了活來,黃牛兒卻給幾個工匠叉手道:“勞各位叔叔伯伯幫手,俺爹讓人準備了些酒食做謝,如今瞧看時辰怕要來了,還請拾到一下用了再說。”
匠人們聽了便笑,有人道:“還是黃老倌兒厚道,哪怕發了病也還記着俺們,瞧望這黃州城裡,哪個東家還招待午食的?小牛兒,可要幫了俺們多謝你家老倌兒。”
黃牛兒忙笑答:“應該的!俺家老店也虧各位叔伯幫襯,俺爹便常跟俺說,這些年沒了各位叔伯,俺老黃家也早就沒了。”
“嗯!娃子懂事,老倌兒有福啊!”幾個匠人口中誇讚,手中卻是不停,倒是陳三叔道:“好說!牛兒去給馮家哥兒和他爹說上一聲!”
當即黃牛兒便出了們向那揀瓦的父子說了,又回來瞧看了一看鍋竈,見鍋裡燒的茶水還餘不多,便生火有煮了些。
正忙碌的時候,定好的酒菜也送來了,卻是一桌八大碗加八小碗帶兩壇土燒的正式席面兒,而且是擺了兩桌。一旁匠人瞧了都覺得驚訝,一個年輕的漆匠湊到陳三叔的身邊小聲說道:“爹,這席面怕要一貫錢吧?”
陳三叔搖頭道:“不止,這浠水土燒一罈就得二百文吶!”
黃牛兒打發了送酒食的小廝走後,便回頭叉手道:“各位叔伯,且入席吃酒再說!”
陳三叔也不客氣,便做了首席,待匠人都坐下,卻道:“俺等只有八人,卻擺了兩席,可是還有人來。”
黃牛兒聽了,便扭頭往外望了望,這才笑道:“是有些人,俺算計着要來,也不知道會不會來。也不用等,俺來給叔伯們篩酒吃了再說。”
說着黃牛兒便勤快的主動拿了酒具開了一罈土燒,一碗一碗給匠人們篩酒,陳三叔便也笑着給黃牛兒介紹起來,這次來幫老店修葺的有他陳三和兒子陳狗兒,還有木匠劉能、王四兒、熊七以及漆匠何二,還有泥瓦匠馮山和兒子馮九郎,黃牛兒端上酒謝了,倒是引來了衆人的誇獎。
早飯沒怎麼吃的黃牛兒自己也餓了,再說現在手雖然還疼但也不抖了,便跟着衆人大吃了起來。
雖然是有酒的席面,匠人們卻也懂得分寸,幾口喝了酒後便風捲殘雲一般將一桌子菜吃了個乾淨。
如今匠人們給東家做工,從來都是隻管早晚兩頓飽飯,能給幾片葷腥嚐嚐就已經是不錯的東家,哪像老黃家居然還管中飯,並且還是有酒的席面,自然不能借酒拖了時間。
吃好之後,匠人們也不休息,轉身又幹起了活來,黃牛兒便一個人把吃殘的席面收了,又將沒動過的一桌酒菜收到了竈房的鍋裡,借了竈膛餘溫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