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必大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張樞相應該能助你。”
李鳳梧苦笑,“叔公遠在建康,遠水解不了近渴,就算他願意助我,等他趕回臨安,時間上怕是來不及,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周必大沉思了一會,張浚如今守備兩淮,一般情況下是不能回臨安的,但貴爲樞密使,如今宋金又在和談,且距離春節不遠,建康到臨安如此短的距離,張浚只要找出一個藉口來,就可光明正大的回臨安。
想到這於是笑了,天無絕人之路,“你好像忘了某如今的職官?”
李鳳梧愣了下,“先生您是編類聖政所詳定官、兼權任中書舍人,學生清楚的很。”
周必大哈哈一笑,“你道中書舍人是幹嘛的,某可以爲你爭取一兩日。”
李鳳梧心中驟然敞亮,對啊,自己怎麼沒想起這一點,這件事涉及到從三品的國子監祭酒,很可能不會移交刑部,直接由官家親自處理,到時處理之後會發旨,咱們的文壇盟主官職中書舍人,完全有權利將他認爲不對的旨意封駁回去。
就算最後依然改不了結局,卻可以爲自己爭取一兩日。
等待叔公張浚趕回臨安,一切就有了緩和的餘地,以叔公在朝經營多年的人脈和威望,他只要願意回臨安爲自己出聲,這事情就還有轉機。
行禮,一揖在地,“一切有勞先生。”
周必大扶起李鳳梧,“你我雖不爲師生,卻有師生之情,想去年青祥樓第一次相見,小官人一席話振聾發聵,且要振作起來,不要因爲些許磨折便喪青雲志。”
李鳳梧笑笑,心裡卻在蛋疼,這得看趙昚和趙愷,如果這兩父子讓自己失望,度過此難考中春闈,自己還是該幹嘛幹嘛去,甭想着男人那點雄心壯志了。
回到梧桐公社,李鉅鹿已經回來,李鳳梧接過信,“沒被人看見吧?”
李鉅鹿信誓旦旦,“小官人放心呢,絕對沒有任何人知曉。”
李鳳梧點點頭,拆開了信,卻訝然發現,信上只畫了個繚亂的圖:一共是六個人名,周必大和官家一組,周必大的名字用箭頭指向官家;張浚、湯思退、趙惇、陳伸一組,張浚的名字指向湯思退,湯思退的名字指向趙惇、和陳伸。
李鳳梧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過來,趙雲兆這貨纔是真是不顯山不露水,僅是通過今日太學的事情便推斷出了這個局其中的關鍵所在。
以後這人很可能要一鳴驚人。
將信燒了後,李鳳梧看向李鉅鹿,“鉅鹿,交待你個事情,你速度收拾行李,立即啓程回建康,將目前的狀況告知叔公張浚。”
李鉅鹿啊咧一聲,“可小官人你一個人在臨安……”
李鳳梧揮揮手,“沒事,到了這個節骨點,只要沒給我定罪,現在誰都不敢動我。”
李鉅鹿對李鳳梧的話想來是無條件順從,聞言道:“好,那我速去速回,一定請來張樞相爲小官人解救困局。”
李鳳梧笑了笑,忽然柔聲道:“有空去看看淑臻。”
李鉅鹿聽得此言,眸裡閃過一抹很奇怪的神色,似是有些愧疚。
李鳳梧嘆了口氣,還想再說點什麼,卻終究無法說出口,只是踮起腳,費力的在黑塔一般的肩膀上拍了拍,“早點去吧,我去爲你辦路引,騎馬還是馬車?”
李鉅鹿眼神複雜的看着這個既是主人又是兄弟的人,凝了下才道:“我會騎馬。”
好歹有個官身,李鳳梧去爲李鉅鹿辦路引時,倒是很快捷,至於買馬那更不用說,這個時代的馬雖然相當於後世的中高端車,不過對於李鳳梧這個富賈之子而言,毛毛雨。
因此下午申時末的樣子,李鳳梧便騎着一匹棗紅大馬出了臨安城,兩米出頭的黑炭騎着高頭大馬,着實有些威勢。
李鉅鹿走後,李鳳梧便換了官服,在梧桐公社靜待刑部或者大內來人。
陳伸去面聖,以他滿面血污的狀態,趙昚哪怕再忙也會見他,只要一見陳伸,這件事情就註定要擺上朝堂,成爲隆興元年末的一件大事。
也趁着這個時間,李鳳梧再一次捋了一遍今日之事。
目前無法判斷陳伸究竟是被誰授意如此行事,但只有三個人有嫌疑:趙惇、趙愭,湯思退。
湯思退貴爲相公,居廟堂之高遠,自己區區一個承事郎在他眼裡純粹沒有任何威脅,就算因出使金國一事導致他有怨,也不會因此費盡心思擺這麼一個死局給自己,基本可以排除。
趙愭和趙惇都有可能。
一則因爲淺墨,一則因爲耶律彌勒。
不過根據趙雲兆的消息,應是趙惇,李鳳梧相信趙雲兆不會騙自己,他好歹也是宗室子弟,臨安又是他主場,必然有手段知道一些自己無法獲知的消息。
但錢象祖明顯是趙愭的人。
這件事只能說陳伸算計得極其周密,知曉趙愭和自己也有矛盾,那麼錢象祖等人必然會推波助瀾,也就是說,這件事變相的成了趙惇和趙愭兩兄弟聯手對付自己。
如果所料不差,此時太學事件已經散佈向臨安所有官員圈子,估摸着明天會有一大堆彈劾、治罪自己的奏呈報送中書省、甚至於直接送達官家。
而自己現在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和陳伸對質時,堅持觀點:自己沒有動手打陳伸,李鉅鹿也沒有動手打陳伸,陳伸的傷是在自己和太學生衝突中無傷的,屬於意外。
咬死不承認這一點,如果趙雲宸、苟悅和程大昌還有點良心,據實佐證當時的情況,那麼這件事就還有一線轉機。
這就要看趙愷了,他要是聰明,應該會去走趙雲宸的關係,程大昌頗有正直風骨,大概會中立據實所言,至於苟悅那就沒辦法了。
只是有點不明白,趙雲兆爲何會刻意提到湯思退。
李鳳梧思忖間,果然大內來人了,宣承事郎、太學生李鳳梧進宮面聖。
李鉅鹿騎馬緩步走出臨安城門,行了兩百來米,李鉅鹿勒住馬繮,回首望臨安。
小官人,我李鉅鹿不僅是李家最好的奴僕,也能對得起義兄這兩個字,就算是死,我也不會讓你因此事阻斷仕途。
只求那一日,我能喚你一聲,鳳梧。
小官人吾主。
鳳梧吾弟。(。)